第3章 皮囊
“这么大的宅子才值二十五万？”
外院，丁怀义站在一排空荡荡的武器架旁，旁边还有一个灰色长衫的瘦脸中年人。
中年人叫周能嘴，一脚穿白鞋、一脚穿黑鞋，是专门交易房屋的牙人。
“丁公子，大归大，可是光大有什么用？现在行情就是这样，有钱人都住入云天阙了，这院子没有阵法、灵气微弱，根本不值几个钱。”
“当年买的时候还花了四十多万。”
“您什么时候买的？”
丁怀义摇头道：“不是我买的，我师父买的，大概三十多年前。”
“这就对了，那时候没有入云天阙，灵气满城乱飘，您是沾了城池聚灵的光。现在有了入云天阙，灵气钻进了楼里，老爷们也跟着一块去了，您这儿就不值钱了。”
丁怀义摇头叹息。
本想卖掉宅子，先还债，然后买个小屋子，剩下的拿来修行、学拳、学法术、寻访仙道。
这也是前身留下的后路。
可是没有想到，房子竟然贬值到了这种地步。
周能嘴跺了跺脚，来回蹭来地面，道：“不过您这套宅子有个长处，开过拳馆，院子夯得结实，可以当个耍拳脚的别院。要不要挂出去试试？”
“怎么挂？”
“两种。一种挂到铺子里，卖出去收四个点的佣金。还有一种签到我名下，半年内保证卖出去，额外多收两个点。”
一个点是百分之一，最少百分之四的佣金。
丁怀义道：“签给你能卖多少钱？”
“保证不低于二十万，多了不好说，运气好卖到二十八九万也不是不可能。”
丁怀义心中默算。
二十万，还掉十八万的本金，再扣掉利息、佣金，剩下的……
他突然想起了朱昌、想起了司寇府。
“怎么样，您再考虑考虑？”
“不卖了。我四十万买的，除非有人出四十万买，要不然不卖。”
“那您等着吧，告诉您一个消息，明年准备连盖两座天阙，地方已经挑好了，到那时候您就是降到十五万也找不着买家。”
周能嘴摇晃着离开。
丁怀义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仰头看向天上，道：“钱啊，你可真是个王八蛋，逃到这种鬼地方都能追来……”
……
年分四季，春、夏、秋、冬各三个月份，从一月起至十二月终。
七月十三，秋初。
清晨，太阳升起，晨光一连穿透十三层天上天，照在地上时温度不热不冷，一切正好。
丁怀义站在一颗松树旁。
一次次长吸气、长吐气，吸气时踮脚、蹬腿、挺胸、开肩、伸脖子，吐气时缩脖子、合肩、含胸、曲腿下蹲。
盏茶后，浑身血气渐热，一股股热流在四肢百骸间流转，嘴里出现许多津液。
丁怀义心头欣喜。
《和春功》，不是长生功法，勉强算一道养生法。
“元气眇莽，生于空洞。”
“津液，也称内金浆，可以养神明，补元气……”
这门养生功法，养精神，调气血，吞津液，固长春，一次次循环中使得元气荣华。
不一会儿，嘴里变得十分干涩。
丁怀义放缓动作，慢慢重复了三遍后，收起动作，长舒一口气，手掌按在肚脐下方感受元气。
修行第一境是炼元。
炼元讲求三转，转元、转神、转阴阳。
一转元，吞灵生元，如气如雾。
二转神，元气化液后与神魂合炼，从此元气运转随心。
三转阴阳是最难的一关。此关需要平衡阴阳，而阴阳难调，普通人大多沾有阴虚、阳虚、阴盛、阳盛、阴不制阳、阳不入阴……
前身倒在第三转的门外，阴阳本就不平衡，又吃错丹药，以至于元气暴乱，冲心而死。
现在一切仿佛回到了开头，元气涣散如雾。
丁怀义神念稍动，尝试运转元气，腹内元气犹如万年老龟，异常缓慢地一寸寸挪动。
“元气如雾，可是十分浓郁，大如鸡卵，远胜当年的核桃大，应该很快就可以重新进入二转境界。”
屋檐下，手信上的鸟喙张开，发出“啾啾”叫声。
丁怀义立即走过去，翻看手信，仍然是第一页，上面是几个熟悉的字迹。
“金榆巷，速来。”
他心头提起一些警惕。
“速来”，朱昌性子沉稳，用出这种字眼肯定有大事。
丁怀义快速洗漱两下，随手挽起头发，换上黑长裤、灰短衫、硬底靴，匆匆跑出庭院。
临出门前又返回内院。
翻找出弹弓、铁丸，一股脑揣进皮兜里，挂在腰上快步出去。
……
金榆巷，一条偏僻小巷，往常人迹稀少的巷子，今天围满了人。
丁怀义一路打听，一路寻找，进入巷子后被人群堵在外面。
“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散了！”
人群前方传出一个声音。
丁怀义踮起脚尖，远远就看到了巷子尽头的朱昌。
“克水哥。”
周克水，朱昌手下的小捉杀。
“三郎，快进来。”
周克水几个推搡开出一条通道。
“来找头儿？”
“对。”
丁怀义挤进去，道：“出什么事了？”
“死了一个人。”
青石地面上仰面躺着一具尸体。
中年人，胖脸，皮肤略白，发间有一些白发。左眼变成了一个血窟窿，眼珠、眼眶连带着下侧一部分颧骨，全部被击得粉碎。
朱昌站在尸体旁边，旁边还有几个忙活的人影。
“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
“有。”
丁怀义第一次看见惨死的尸体，有些紧张、恐惧，也有一些不知来处的莫名兴奋。
朱昌有些意外，立即问道：“看到什么了？”
“这人应该是有钱人。白单裤、白汗衫，又罩一层黄纱衣，一般人不这么穿。”
“嗯？”
朱昌双眼微亮，道：“看不出来眼睛还挺毒，以前耽误了。”
丁怀义摇了摇头，盯着尸体，道：“以前只能看到，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了还能注意到，注意到了还能想到。”
伤势痊愈后，丁怀义越来越敏锐。
脑子快，反应也快，就连旁边走过一个人，都可以感觉到走动时带起的微风，嗅到风中夹杂的体味。
“这就是女青。”
旁边有人插话。
刚检查完尸体的老头子站起来，上下打量着丁怀义，感叹道：“想不到这辈子有机会见识到女青后裔，难得啊！”
朱昌道：“贺老，你懂得多，给三儿指指路。”
贺精君，司寇府的仵作。
“我只看过一点儿。女青族，肉身只是皮囊，三魂七魄不受束缚，可以探出头来。”
“探头？”
丁怀义听不明白。
贺仵作举起胳膊，揪起一点惨青色皮肤，道：“这是皮，我们的魂魄都有皮裹着，你虽然也有皮，但是皮漏了，魂啊、魄啊都能出来一点儿。”
丁怀义听明白了一点，道：“魂魄出来了，所以感知更敏锐？”
“对。”
贺仵作瞥了朱昌一眼，一边放袖子，一边解释道：
“我们看东西，先是眼睛看，再传给魂魄。女青不一样，魂魄从眼睛里露出来了，直接用魂魄看，所以看得仔细，还能看到鬼。”
丁怀义低头看向双手。
本来没有感觉，可是听贺仵作说完，突然感觉身体真的漏了，每个地方、每个毛孔都在漏风。
朱昌道：“贺老，三儿没看到游魂。”
游魂，游荡的神魂。
人有三魂，天魂定寿元，横死之人，寿元未尽，死后天魂不散，和地魂、人魂一起化作游魂，大多在尸体附近游荡。
丁怀义这才知道朱昌刚才问的是什么，再次朝尸体看去，又找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有。
“游魂长什么样子？”
“稀奇古怪，什么样子都有。看不见，说明血脉不浓。得请鬼上身才行，要么找个法子淬炼血脉。”
贺仵作说完从怀里摸出一个黑瓷瓶，举起道：“这是阴油，涂到眼睛上面就能看见游魂，要不要试试？”
丁怀义伸手去接。
一个蒲扇大手挡在中间，朱昌拦下道：“别乱试，这东西不干净。跟我回府，这次需要你帮忙捉凶。”
“我能干啥？”
“请鬼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