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人道
“难怪宗奎可以闯荡下如此家业。”
一辆四爪地龙内,丁怀义坐在蒙皮软椅上,透过水晶雕花窗,看着外面的无边荒土,忍不住开口感叹。
同样是野村村老。
楼宇轩知道村里有人不怀好意,仍然故作不知。宗奎不光尽力尽力地查出线索,而且还派出一辆四爪地龙送两人过去。
四爪地龙,太衡仙朝的机关傀儡车。
形似拉长的马车车厢,车下有轱辘和“龙爪”,可以在路上行驶,也可以攀山越岭,安上龙尾还可以下河渡水。
从短到长,有四爪、八爪、十二爪……最多可以有上百爪。
朱昌坐在旁边,手里拿着三幅画像,不以为意地说道:“不过是顺路捎一截,就把你收买了?”
“你们这些仙官,拿好处的时候毫不手软,拿完了又怀疑人家另有所图。”
“他可不是好心。”
丁怀义拿过一壶酒,笑着道:“好也好,歹也罢,我只知道现在坐在人家的车里,喝着人家的美酒。”
朱昌愣了下,缓缓低下头。
丁怀义倒出两杯酒,端起一杯闻了一下。
“真香,不愧是村老。”
“哎。”
朱昌叹了口气。
丁怀义正准备喝酒,立即停下动作,警惕道:“酒不对?”
朱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你说的对,不管怎么说宗奎帮了我们,下个村子就没这种好事了。”
“乌洞村怎么了?”
乌洞村,宗奎提供的线索,宝瓶、卖宝瓶的疑凶全在这个野村。
丁怀义抿了一口酒。
酒液香而不腻,入口软绵,入喉醇厚。
朱昌眉头微皱,道:“乌洞村的靠山是戮魔军,少司寇的信可能用不上。”
丁怀义神色稍肃。
戮魔军,边军之一,地方无权管束,而且井西城毗邻魔井,时常遭遇魔灾,需要戮魔军的庇护。
“他们会保凶手?”
“不好说。”
……
乌洞村,不像村子,像一个繁华集市,街道两旁高度超出十丈的建筑不下十栋。
朱昌、丁怀义走出车厢。
一个小厮提前等在旁边,道:“敢问可是朱昌朱大人?”
“嗯。”
“这是我家管事给大人的信,请大人看过。”
朱昌接过信。
小厮拱了下手,退步离开。
丁怀义凑过去一起看信,看了几眼,脸上露出一些为难神色。
“怎么办?”
信上是乌洞村的规矩,不许杀人,不许私斗,严禁偷盗……
字眼很多,意思只有一个:
别乱来。
朱昌折起信,收进怀里。
“先去看宝瓶。”
一家临街商铺。
丁怀义进入店铺,第一眼就看到了宝瓶,一尺多高的鎏金瓶摆在进门最显眼的地方。
“掌柜的。”
一个瘦高中年人走过来,挤出干笑。
“有相中的?”
朱昌伸出一根粗手指指向宝瓶,道:“我要了。”
掌柜的双眼一亮,干笑立马变成了发自心底的真笑,称赞道:“有眼光!一眼就相中了我这个镇店之宝。”
“多少钱?”
“一口价,十三万。”
丁怀义心头轻跳。
聚灵瓶,相当于一个小的聚灵阵法。他知道聚灵瓶不便宜,但是没想到竟然这么贵。
“啪。”
朱昌摸出令牌,砸在桌子上。
掌柜的看过之后,笑意迅速褪去,左手伸进柜台下,抓住一根挂着铃铛的绳子,随时准备喊人。
“两位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朱昌冷冷道:“你知不知道它是脏物?”
“呵呵。”
掌柜的冷笑了一下,道:“大人,这里是乌洞村,您怕是找错了地方。”
朱昌神色不变,再次问道:“多少钱?”
“什么意思?”
“给个实惠价,让我把它带走,不然让你做不成生意。”
“您威胁我?”
“对。”
二人对视了几息,朱昌转过身,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喊道:“三儿,去买壶酒,再买五斤牛肉。”
“好。”
丁怀义十分配合,立马挤出店铺。
“哎!等等!”
掌柜的喊住两人,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道:“十二万,您想要就拿走。”
“八万。”
朱昌头也不回地说道。
掌柜的双眼一沉,没有吭声。
丁怀义见状,立即抬腿要走,道:“头儿,五斤够不够吃,要不……”
“好了!”
掌柜的拿出左手,道:“这种鎏了金花的宝瓶,花越多越值钱,这个是三花品相,单此一样就值九万。”
“那就九万。”
朱昌回头看去。
二人对视了一番,掌柜的耷拉下眼皮,道:“敢问大人怎么称呼?”
“朱昌。”
“井西城的捉杀?”
“不错。”
“行,看在朱大人的面子上,成本价九万八千枚,分文不挣,全当送您一个人情。”
朱昌起身走过去,摸出一叠宝钞。
“开一张十三万的凭证。”
“明白。”
……
街上,丁怀义紧紧搂着宝瓶,一次次地侧目看向朱昌。
二人住进一家客栈。
“哎。”
朱昌坐在椅子上,摊开收据,摇头叹气道:“这钱挣得可真容易,一倒手就是三万多。”
丁怀义终于忍不住了。
“师兄,你有多少钱?”
他一直以为朱昌没钱。
当年为了住进入云天阙,先是师父丁森卖了法宝,又借遍了街坊邻里,最后还和钱庄贷了一大笔。
如今看,八成是看错了。
朱昌瞥了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有个屁钱。”
“那刚才那叠宝钞……”
“那是司寇府的。出发时少司寇的吩咐,人要抓住,宝瓶也要带回去,专门支了一笔宝钞。”
丁怀义看向收据。
“这里的三万不是你的?”
“这个啊……”
朱昌举起收据,凑到眼前,喃喃道:“这是少司寇的。我能拿多少,全看少司寇赏多少。”
丁怀义十分失望。
刚才还准备找朱昌借一笔,把贷款先还上,现在打算落了空。
他坐了一会儿,突然道:“师兄,少司寇修的人道?”
“当然。”
“少司寇私收黑钱,不怕遭反噬?人道有眼,天上可是有人盯着呢。”
朱昌皱起眉头。
丁怀义静静等候。
朱昌想了一会儿,嘟囔道:“道上的事,说不清,我只知道少司寇钱没少拿,修为也没耽搁。”
“果然,纸上得来终觉浅。”
丁怀义缓缓低下头。
经此一行,他有些意识到了,世道难明,人情繁杂,人道的修行之路,远不是书上几句大道理可以说清的。
旁边,朱昌取出硬杆墨笔,写下一封信。
“明天我找一个去城里的商会,你带上宝瓶和他们一起回去,把信交给少司寇。”
“你不走?”
“事情还没完,我担心漏了风声,必须盯住那两个凶手。”
丁怀义看过信件,犹豫道:“不妥吧?”
朱昌在信上讲明了此行的前后,最后索要两根毒针,准备暗中毒死凶手,了结这桩案子。
朱昌道:“只能如此,这种毒药发作很慢,下毒之后我立马离开,时间上来得及。”
丁怀义连连摇头。
“太危险了。这是村老的地盘,到处都是耳目,我担心你脱不了身。”
朱昌愁眉不展。
丁怀义思索了一会儿,道:“村老立的规矩,凶手也得遵守,我们试着逼一下,怎么样?”
“怎么逼?”
“哪里有规矩,就在哪里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