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年轻的士兵和少女

在南沪的最后几天，赵言蹊感觉整天都是昏昏沉沉的，好像从早上睁开眼一直到晚上闭眼之前，她眼前总是密密麻麻塞满了陆家的人。

等她离开南沪的时候，大舅舅大舅妈也要带着梵南表姐回一趟马六甲，而润予表哥要回美国继续念书，二舅舅也要调任去其他城市。整个陆家老宅突然就安静了下来，赵言蹊看着在花厅里掩着手帕偷偷哭泣的姨婆，来回跑了好几次一直安慰着。直到二舅妈进来了几次，才把赵言蹊劝着上了车。

赵言蹊回到江宁，赵之里去参加学术会议了，家里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其实赵之里在不在都一样，毕竟平日里爷俩也没有过多的话。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学习，一个人在院里捡橡皮树叶子玩。

转眼到九月，赵言蹊回校，她坐的火车。

一排三座，赵言蹊的座位在中间。

最外面是一个穿着绿色军装的年轻军人，在这拥挤繁杂的火车上显得格格不入，他自己更是手足无措，是那种久久和社会脱节的无措。

个子不高，身材瘦削，圆脸，一双眼睛满是澄澈，一个平凡普通的军人。

“你好，我的座位在里面，可以让我进去一下吗？”赵言蹊温柔开口询问。

“好……好的。”年轻军人急忙站了起来，动作很迅速，开口却是结结巴巴的，很紧张。

“谢谢。”她礼貌道谢，裙边不经意擦过年轻军人的手，都让他羞红了脸。

就像前面说过的一样，她很迟钝，对别人的情感变化更是迟钝。

她抽出一本德语书认真看了起来，完全没有意识到身旁年轻军人绷直的身体。

“不是说你们当兵的为人民服务吗？咋给我让个座不行？”

“瞧瞧，这当兵的还不给我让座。你那个单位的？我要去告诉你们领导！”

周围无一人替他说话。

赵言蹊皱着眉抬起了头，实在大妈的大嗓门太过尖利刺耳了。

她转头看了一眼身旁被这一无理取闹弄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年轻军人，他沉默寡言，低着头站起身，正要去行李架上取自己的背包。

赵言蹊合上了书，将书塞回包里。

“哎，你来我这里坐。”她指了指那个无理取闹的女人。

“你看看，这小姑娘多有礼貌，就这还当兵的呢，还不如人家小姑娘。”那女人耀武扬威地朝年轻军人瞟了一眼。

她伸手拉了拉那年轻军人的衣摆，“你就在这里安心坐着，不要动了。”她朝年轻军人摇了摇头，抱着行李退了出去。

年轻军人有些征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言蹊一路拐到了列车长室，将自己的学生证掏了出来，恭恭敬敬递了过去，“您好，那边有个女人霸座，还对解放军战士出言不逊。这是我的学生证，我可以自证我说得都是真实的，没有撒谎！”

列车长只看一眼学生证皮封上的“A大”，就起身了。

赵言蹊可不敢再回去自己的座位，要是被那个难缠的女人知道，肯定又要来纠缠她。她随意找了个火车连接处，靠在车厢上继续看那本书。

车厢连接处有几个中年男人一直在打量着眼前年轻漂亮的少女。

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浓重的男性荷尔蒙来到她面前，她一抬头，是刚才那个年轻军人。确认过来人是谁，她又垂下头继续看书。

“谢谢你。”

听到对方和她说话，赵言蹊合上了书本，安静直视着对方。爷爷和她说过，对方和你讲话的时候，你要认真聆听。

“这没什么。军人保家卫国，不应该被她那样说。我的意思是，那个女人错了，你们是英雄。”

“我嘴笨，说不出什么感谢的话，但是还是谢谢你。”他垂着头不敢去看少女的脸。

“你看书吧，我不打扰你了。”说完还是站在她面前。

赵言蹊有些疑惑，“你挡在我面前了。”

“我不能让……”他突然涨红了脸，他不是那种当街调戏妇女的人，无论是内心还是组织纪律规定，他都干不出这样的事。他担心少女会误会，只能磕磕绊绊解释。

“他们看你，眼神不干净……”

他一说，赵言蹊就懂了。这也是她第一次仔仔细细去看一个陌生人的脸，憨厚正直，有种不谙世事感，那是长期在部队生活之后的感觉。

“我叫赵言蹊，很高兴认识你。”她将手伸了过来。

年轻军人下意识行了一个军礼，这是他下意识的动作，只是觉得不对，放下了手。你看看习惯就是那么可怕，它刻进骨髓里，在大脑还不发出指令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做出回应。。

犹豫纠结了一会儿，还是伸出手虚碰了一下少女的手尖，“我叫杨三今。”

那是杨三今第一次见到赵言蹊，少女很漂亮很白很瘦，脸上没什么过多的表情。年岁有十五六了，但是身量很小，是那种长期营养不良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