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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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鸱吻·形式

“就是什么啊?”

初明辰见唐果果傻愣愣地看着门外,话都忘了说,也好奇地随她目光向外看去:

“你看什么呐?敲门的是个帅哥吗......”

待他瞥了一眼门口人的样貌时,嬉笑着的脸庞登时冷得如冰块一般,连同拳头也紧紧攥了起来。

想到唐果果这么憨厚老实的女孩,竟然就是为了这小子减肥进了校医室,他更是控制不住脾气起身便要与之理论:

“怎么着?中午在食堂,他妹妹那么欺负唐果果,他连个屁都没放说走就走,现在来找唐果果干嘛?给她难堪?还是为妹妹报仇?欺负家里没兄弟吗?”

“初明辰!你先别冲动!看果果怎么说?”

何楹急忙上去拦住他,回头却见顾招娣竟也默默起身,在那里活动筋骨。

唐果果自然知道顾招娣八卦掌的厉害,她生怕王瑾泽因此受伤,也不愿再让大家为自己出头,终于挡在几人跟前结结巴巴地留下一句:

“我、我自己能搞定!”便转身打开了教室的门。

“你自己能行吗?”

初明辰想要跟上去,却见何楹一脸平静地对自己说:

“有些事总要她自己去面对,毕竟以后,他们是要在同一个赛场做对手的。”

“也是。”初明辰瞬间没了脾气,“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果子也该醒醒了,总不能到了赛场上还这副怂样,平白让他们压一头。”

“被偏爱?!”楼心月听这二人话茬,忽然意识到,好像有个大瓜自己还没吃到,八卦之魂的熊熊烈火瞬间被点燃,“那个男生是唐果果的暗恋对象吗?我的天呐!他不是~”

“哎呀你小声点!”何楹连忙去捂她的嘴。

“唔唔~~~”

门口的唐果果,对身后几人的议论充耳不闻。

两只圆圆的眼睛完全被面前这个,梳着干净短发、笑起来眼睛弯弯、睫毛比自己还长的男生的,阳光面庞所占据。

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发现嗓子干涩,只能发出“呃呃”的声音。

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王瑾泽第一次主动来找自己,会说些什么。即便是拒绝或者羞辱的话,也已经在心里排练好要怎么得体地应答。

可万万没想到。

这个男生只是笑着对自己打了个招呼,然后问:

“那个,唐果果,你们教室有粉笔吗?”

“啊?”唐果果眨眨眼睛,似是没听懂一般。

“哦,是这样。”王瑾泽指了指斜对面的教室,“我们小组今天在那边研究初赛作品,教室里没有粉笔,我就想看看哪间教室有人,想借几根。想不到这么巧,才出来就看到你了。”

“哦!有、有......”

唐果果嘴巴张得老大,慌乱地回到讲台上找粉笔。

没有她的遮挡,王瑾泽很自然地看到教室里坐着的另外四个人,他又看了看投影屏上的字,便对迎面走来的唐果果笑道:

“你们也是在研究古建大赛吗?”

“嗯。”小心翼翼地将手掌展开,唐果果直直盯着掌心的几根粉笔,却是连头也不敢抬。

“真的吗?那太好了。”王瑾泽似乎很意外,伸手从唐果果手里拿起粉笔,语气轻松自然,“那你要加油啊!有什么不会的,随时去我们教室找我,我没课时候一直都在!”

道了谢,王瑾泽便走开了。

唐果果却仍然伸着手站在原地。

那个浑身都是阳光的男生,从自己手中拿起粉笔的瞬间,不断在她脑中回闪。

他的指尖虽然只是蜻蜓点水般,在自己掌心留下了淡淡的体温。可那些鼓励的话,却在她心里掀起了一圈圈永不停歇的涟漪。

他让自己去找他。

还说,他一直都在。

唐果果忽然发现,王瑾泽之所以不再说拒绝的话,就是因为知道自己,要参加古建大赛。

上午选修课叶老师和何楹说的,“势均力敌”的恋爱,就是这样的吗?不依附、不奢望,只是做好自己,自然会有灵魂伴侣出现。

是,一定是这样的。

那她,再也不要唯唯诺诺,也不要为了谁而改变。

她,要为了自己变得更好!

在教室内四人震惊的目光中,唐果果浑身散发着自信的光芒,又重新站在讲台上。

继续刚才的话题:

“刚才那几句话的意思就是,园林的地基不受方向的限制,地势也可以任其高下起伏。进入园林就应有山水的趣味,景观都得自自然的地形,要么与山林相依,要么与河沼相连......”

而在唐果果短暂的分享之后。

顾招娣也站上讲台,将中国古建筑木作营造技术的核心内容拿出来探讨。可这门技术课程在她严肃精炼的讲说之下,实在太过枯燥。何楹和初明辰还能勉强跟得上,唐果果和楼心月却是听得云山雾绕,见时间不早便就吵着要去吃饭。

几人便锁了门向食堂走去。

夕阳低垂,晚霞浓得好似从橡木桶漫出的葡萄美酒一般,浸透了成排的海棠树。花瓣醉意朦胧地翩然落地,连枝桠上的麻雀也吃醉酒似的,停止了欢唱。

正当它们慵懒地梳理翅羽时,却被一阵“哈哈”大笑声,惊得四处飞散。

“你现在连面宽和进深是什么都不懂?!这么简单很难理解吗?”

听到楼心月抱怨,顾招娣讲的清代建筑通则中,单体建筑的“面宽”与“进深”太难懂。

初明辰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可他笑过之后,还是耐着性子蹲在食堂门口给她讲解:

“别的你不用记,只要记住中国古建筑的平面多为长方形。那它的长边就是宽,短边就是深。拿一栋三间北房为例,它的东西方向为宽,南北方向为深。”

怕她听不明白,又捡来树枝掰成四截放在地上:

“那单体建筑又是由最基本的单元——‘间’组成。每四根柱子围成一间,一间的宽为‘面宽’,深为‘进深’。那么若干个单间面宽之和组成一栋建筑的总面宽,就叫‘通面宽’,那么若干个单间的进深组成一组,就叫‘通进深’。而面宽的规定......”

他再想说,却见楼心月已经拉着唐果果走进了食堂大门。

何楹和顾招娣也刚刚打好了饭菜,招呼三人坐下,边吃边聊。

“喂!~楼大小姐,这么简单的基础常识你都听不懂,那还怎么参加比赛啊?”初明辰说完,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塞在嘴里。

哪知楼心月倒是想得开,只是坐在何楹和顾招娣中间,抬手指了指两边:

“有她们俩在,我不懂也没关系啊!我只负责貌美如花,然后让我们家袁磊注意到我就行了!~”

这回换初明辰没话说了。

毕竟,楼心月最开始,就是用来凑数的嘛!~

看来,她对自己的定位还是相当准确的。

可一直冥思苦想,却不得要领的唐果果,却是急得不行:

“其实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古建筑的形式有那么多种类?光是亭子就有几十种,更别提宫殿、府邸、衙署和皇家园林了。那到底要怎么分,才能记住啊?”

“这很好记啊。”涉及到自己的专业领域,顾招娣便又开始话多起来,“古建筑的形式虽然很多,可归结起来无外乎硬山、悬山、歇山、庑殿、攒尖五种基本形式。”

而对于每一个形式的细分,她更是如数家珍:

“庑殿又有单檐庑殿、重檐庑殿;歇山有单檐歇山、重檐歇山、三滴水楼阁式歇山、大屋脊歇山、卷棚歇山等;硬山、悬山,常见的既有一层也有两层楼房;攒尖建筑则有三角、四角、五角、六角、八角、圆形、单檐、重檐、多层檐等多种形式。除此之外,还有扇形、套方......”

“停停停停停!!!!!”

顾招娣这一番介绍,语速极快又非常专业,连初明辰也觉得难以理解:

“她们两个现在,还停留在相当基础的阶段,你说这些,她们脑子里没概念的!”

“是吗?”

顾招娣茫然地看了看唐果果,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又看了看自己的老板楼心月。

见她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便又看向何楹:“何楹,那你呢?今天我说的根据斗拱攒数定面宽是什么意思,你还记得吗?”

“我?”

何楹略略思考了一番,便将今天顾招娣所举例的《清工部工程做法则例》的原文背诵出来:

“凡面阔、进深以斗科攒数而定,每攒以斗口数十一份定宽,如斗口二寸五分,以科中分算,得斗科每攒宽二尺七寸五分。如面阔用平身斗科六攒,加两边柱头科各半攒,得面阔一丈九尺二寸五分。次间收分一攒,得面阔一丈六尺五寸。梢间同,或再收一攒,临期酌定。至于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觉得光凭想象确实不容易理解,如果见到实物展示,就更直观了!”

哪知她话音刚落,初明辰就发出不可思议的尖叫:

“何楹!你还是人吗?这么一会儿你就能把这段古文背下来了?”

“这还好吧。”何楹不觉得这有什么难度,“《营造法式》我也是这么背的啊!这很难吗?”

唐果果听罢第一次有了想掀桌子的冲动:“何楹你又来!你这样说,还要不要我们活了!”

“天呐!我竟然跟一个能过目不忘的人组队比赛!可这个人却牛叉而不自知!”初明辰摇了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以为何楹的奖学金是那么容易拿到的?”楼心月只觉得初明辰没见识,“区区背书有什么难的?我们何楹还会弹吉他,弹古筝,做传统颜料呢!”

“真的吗?有机会也给我露一手啊!”

“你是谁呀?凭什么给你看?!”

几人大吵大闹引来了数道目光,何楹觉得如芒在背,又对上顾招娣似乎想要把自己看透的眼神,恨不得把头埋进米饭里:

“快吃饭吧!吃完饭回去睡觉,明天还要继续补课呢!!”

“好!~”

吃完饭,初明辰将送四个女生送回寝室。

楼心月一进门就冲进浴室,开始卸妆洗漱,做面膜、发膜、手膜、脚膜……全方位护肤。

顾招娣则打开电脑,整理今天收获的古建筑历史常识。

唐果果认为今天自己紧张,完全是因为肚子没有墨水的缘故。便秉着笨鸟先飞的信念,用王瑾泽触碰过的手,把每一本专业课教材都翻了一遍。争取明天上午为大家讲中式园林的时候,做到言之有物。

而何楹,竟发现自己的石绿颜料还没等用烤箱烘干,就已经风干结块了。可见位于北方的天阳,气候就是比家里干燥。

她便趁着没有熄灯,又把颜料放在擂钵里磨成粉末,装瓶保存。

接着拿出手机,给远在老家的老爸发微信,想告诉他下次邮寄颜料还是换个塑料包装比较好。

初明辰与四个女生告别后,照例给谭伟民打电话汇报今天的学习成果,可却听到电话中传来“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的声音,继而就是被挂断的“嘟嘟”忙音。

“嘿!这老头,又跟谁煲电话粥呢!”

不过他也并非无所事事。

他觉得何楹方才提出,用实物展示面阔和进深会更直观的想法,非常有道理。于是马不停蹄地回到自己寝室,拿出几块木头和刻刀想着先雕出几个零件,明天可以给顾招娣当教具用。

与此同时,天阳大学的一间教师宿舍里,却忽然响起“嘀铃铃”的电话铃音。

洒满月晖的窗边,一个披着月白色披肩的身影正伏在案头,准备明天下午选修课的内容。她听到电话声响,放下钢笔,拿起听筒。

不等她发问,电话那头的人自报家门。

“小叶啊!我是谭伟民,抱歉这么晚打搅你。”

“是谭院长。”叶舫妤轻抬黛眉,“您......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电话那头的谭伟民顿了顿,“前几天去BJ,我见到了戴云亭。”

听到这个名字,叶舫妤的睫毛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眸光短暂地游移片刻后,又落在了案头一张四人合照上面。

而后才缓缓问道:

“哦,那他最近......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