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犹为离人照落花
太后的葬礼办得哀伤沉重，凌宇为太后上谥“胜天昭献纯皇后”与先帝合葬在一起。
萧晗为太后守灵哭昏三次，最终只能在凌宇再三命令下回到长清宫歇息。
凌宇辍朝五日，规定一个月内为太后守灵，且不进后宫，以表孝道。
所以萧晗再次认真端详凌宇的时候已是一个月后了。
这天是立夏。
她和凌宇端坐在矮桌前喝茶，谁也不说话。
萧晗抬眼看了看凌宇，精致的五官嵌在他俊秀的脸庞，与五年前并无分别，只是在萧晗心里，他早就不是曾经的少年郎了。
“晗儿？”凌宇看着怔怔发呆的萧晗，轻轻唤了一声，“怎么这样看着朕，身体不舒服么？”
他关切的神情丝毫没有改变，仿佛他不是杀害自己亲生骨肉的狠毒父亲，也不是伤害自己妻子的薄情丈夫，而是这世间最温柔纯良的人。
“不，我没有不舒服。”萧晗知道自己的语气冷得像冰，可她真的做不到和从前那样温暖地跟他说话。
凌宇似乎感受到她言语间的疏离，他主动去握她的手，却被她轻轻挪开：“皇上累了，妾伺候您歇息吧。”
“晗儿……”话未说完，内侍匆匆忙忙进来跪倒在地：“皇上……吴良媛她……她小产了！”
“什么？”凌宇惊怒交加，忽的站起身，道：“怎么回事，白日里不还是好好的么，怎的忽然小产了？”
萧晗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凌宇将要发狂的样子，内心冷笑：“如此深情，不过都是假的罢了。”
她起身，扯一扯凌宇袖口，柔声中亦带着一丝焦急：“陛下去看看妹妹吧，晗儿陪您一起去。”
她的态度与方才完全不同，让凌宇大为惊叹，可眼下他也顾不得许多，与萧晗匆匆赶往瑾瑜处。
萧晗与张氏递了个眼神，那眼神中尽是不舍，张氏亦回应萧晗一个诀别的眼神，待萧晗走后，默默垂泪无语，此番一去，怕是再也见不到娘娘了。
萧晗孤身一人跟着凌宇去瑾瑜处，进门便看见丫头嬷嬷们端着一盆一盆血水进进出出，瑾瑜躺在榻上，虚弱至极，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凌宇上前抱住她，她呜咽道：“皇上，咱们的孩子没了，是妾没用，保不住自己的孩子……”
凌宇拨开她额间碎发，温柔地安慰她：“你还年轻，咱们还会有孩子的。”
萧晗冷眼看着他们情意绵绵的样子，当年他也是这般柔情蜜意安慰自己还会有孩子，现在看来，原是那样冷心冷肠，她的身子愈发觉得寒冷。
此时凌宇转头冲着太医喊到：“太医，到底怎么回事，良媛为何突然小产？”
太医吓得跪在地上叩头道：“微臣在娘娘今日所食的杏仁露中发现了大量寒凉之物……”
萧晗的眼睛盯着太医，心中竟有些轻松。
只见太医支支吾吾不敢接着说，凌宇喝道：“说！朕恕你无罪！”
“此乃至阴至寒之物，若娘娘服用此物，必定滑胎！”太医说完便低着头不敢再言。
“是有人要害妾与皇上的孩子，皇上为妾做主！”此刻瘫在凌宇怀里的瑾瑜突然抓紧凌宇的衣衫，光滑的缎面被攥得褶皱。
“朕一定会还你和孩子一个公道。”凌宇说完，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宫中会做杏仁露的只有……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萧晗，萧晗此刻亦看着榻上的两人，眼底冰凉，似有霜雪。
萧晗突然大声笑了出来：“皇上不必查，是我做的。”
她的语气平静得毫无感情，而凌宇仿佛五雷轰顶般愣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你！”榻上的瑾瑜想要挣扎着下来，她猩红的双眼布满仇恨，她恨不得将眼前这个杀人凶手撕碎。
凌宇慌忙拉住她，不让她有过激行为。
“我把你当做亲姐姐一样对待，我以为你是这宫里最善良温柔之人，可是你，你居然如此狠心！”
她又转头对着凌宇道，“皇上该立即处死这个狠毒的女人，为妾做主！”
凌宇依然不为所动，沉默良久，颤抖着对萧晗道：“晗儿，你作何解释？”
“妾无话可说，任凭皇上处置。”萧晗跪下来，一字一句说得决绝。
凌宇闭上眼睛，默默许久，终于狠下心来：“修仪萧氏，谋害皇嗣，罪大恶极，着废除修仪之位，即刻打入冷宫。”
萧晗静静的听着，面上依旧没有表情，只最后看了瑾瑜一眼，没有一句话说给凌宇，便被内侍带去了华清苑。
凌宇呆坐良久，听着瑾瑜不停的说着赐死萧晗的话，这让他厌烦，于是丢给瑾瑜一句：“朕自有定夺，你不必多言了。”
便自顾自回了回恩殿。
他要好好想想，认真想想，他始终不信，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华清苑。”萧晗喃喃道：“真是讽刺，我曾在这里送了苏姚最后一程，没想到转眼间我也来了。”
内侍惋惜道：“娘娘进去吧。”
“我不是娘娘了，以后再也不是了。”萧晗苦笑着看着那块破旧匾额。
“娘娘，娘娘！”张氏和环儿等人快步朝着萧晗跑来，“娘娘，奴劝过您，您怎么就是不听呢，何苦来哉！”
说罢便嘤嘤哭起来。
“我知道，那碗杏仁露……可我必须去做，我想让他亲自了断我们的情意，我不后悔。”萧晗抹去张氏脸上的泪水，释然笑了，“姑姑跟了我这么久，到底是我连累你，你是姑母派给我的，你就像姑母一样对我关怀备至，晗儿感激不尽。”
说着便躬身向张氏行了礼。
张氏受宠若惊，慌忙跪下：“娘娘这样说可是折煞奴了，奴伺候您这些年，除了有太后娘娘的嘱托，还有奴对您的敬佩，纵使已是这般光景，奴依然奉您为最好的主子，奴不后悔。”
“娘娘，时候不早了，您得进去了。”内侍不忍看这主仆情深的场面，轻轻催促着萧晗。
“您善自珍重！”张氏重重向萧晗叩头。
萧晗终于落下泪来，扶起张氏，满眼眷恋踏进苑门。
“奴等今生不后悔伺候娘娘，望娘娘珍重自身，恭送修仪娘娘！”众人齐声道，她听到他们的哭声，转过身去一步一步走进小屋，不再回头看。
今后，山高水长，我便不再奢望苑门外的日子了。
萧晗仰天长叹，抹去泪水，轻松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