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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王座游魂(四)

【苏里曼亚抬起头凝视着她。她笑容里的自信减退了一点,但脸上依然还保留着微笑,骄傲得就像佩戴着勋章;“当你这么跟我说话的时候,可能我会有点害怕。”

基里曼报以十倍的大笑。有的人在笑的时候整个脸都会改变,但基里曼不适这样。尽管他的表情令人温暖,但依然还是有一种大理石纪念浮雕般的庄重。

“厚颜无耻地很。”基里曼这么说,但语气很和蔼。他继续迈步前进:“你以后可以叫我罗伯特,我很怀念这种平等的感情交流。”

“谢谢,罗宝。”苏里曼亚说。

“你过分了。”基里曼说。

“抱歉,大人。”】

“我开始有点喜欢她了。”阿尔法瑞斯的神情里带着几分怀念,“她很努力地信任着自己眼中的怪物。”

“或者供奉一位心意难测的神?”

“这不冲突,荷鲁斯。”

“只有钢铁才能战胜钢铁。”多恩话语中隐含的意味在冷淡的灰色眼睛中暴露无遗。

【“现在来谈谈我很感兴趣的那件事吧。说说马蒂厄。我想你应该已经按照我的命令去见过他了吧?”

“大概吧。”苏里曼亚说,“在船底下,他鼓捣了个小小的隐蔽所。”

“我知道。就在墓地纪念堂。”基里曼说。

“那个地方很神圣吗?”苏里曼亚问。

“我不怎么喜欢‘神圣’这个词。那里曾经是纪念光荣烈士们的场所,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有时候我并不理解你们的分歧,”阿尔法瑞斯说,“有时我又觉得这实在是注定之事。”

基里曼抿紧嘴唇。洁白雕像的影像在吊灯和一百支蜡烛的辉光中震颤着,蔓延至烟气焚烧的视野边缘。它们如生前般列队前行,大理石的盲目映照着遍洒鲜血与秽物的战场,被阴影与尖叫裹挟,明灭不定的灵魂——比阿斯塔特更微弱,但比活化的记忆更真实——如送葬的长明灯般拱卫着它们的队伍。他听到科拉克斯惊慌的呼唤,淌出眼眶的热流灼烧着脸庞,但他依然向烟雾深处眺望,缺乏锻炼的第二视觉将从未领略过的痛楚倾注入灵魂,他看到王座上鼓胀的漆黑心脏,被维持它可憎活力的血脉束缚,搏动里蕴含着一千个灵魂的嘶吼和诅咒,从它新鲜创口洒出的些许黑血渗入了凡人的深梦,孕养出盘绕的荆棘。一轮黑色烈阳洒下晦暗之光,甚至短暂暗淡了他者的赐福之光——但它毕竟尚远,尚未从遗忘的罗网中挣脱。

“够了!够了!”他隐约听到喊叫,然后是一连串不能理解的繁复咒言,一张涂饰油彩的怪异面容一闪而过。“让他回来!”

……更深处的烟雾明灭,环绕的尖塔仿佛异种昆虫的卵鞘直刺天空,投注目光的举动令他的双眼刺痛。银色闪电划破紫色天穹,直撞向中心悬挂众多不可言喻之物的塔顶,而那吊在最高处的“东西”正好转过身来。

复仇之子在惊怒和怖惧中尖叫,伸向双眼的手被坚定地扯开,烙印在视网膜上涌动着至深恶意的双眸变成了渡鸦之王漆黑的眼睛,科拉克斯眉头紧皱,擦去基里曼眼眶滚落的鲜血。

“为什么?科沃斯,为什么?”基里曼喃喃问。

“第三次了。”科拉克斯压低嗓音,“在我们中间,在皇宫中心,我们的兄弟又一次被疯狂俘获了。这预言究竟想告诉我们什么?而我们面对的又是什么?”

圣吉列斯拂落基里曼肩头的黑色羽毛,它们在飘落中燃烧,未触地就化为灰烬,抚过他流血不止的双眼,痛楚随之蒸发殆尽。“这是意外。”他轻轻叹息,专注凝望着基里曼茫然的眼睛,“这一次。你最后会明白的,兄弟。”

“如果你没有大碍的话,罗伯特,我们可以继续了。”马卡多说,他权杖上的光芒正缓慢黯淡下去。

科拉克斯看上去并不满意,但他还是放开了兄弟,看着他用袍袖胡乱擦干脸上残留的血迹。“有什么东西潜伏在阴影里,我会把它揪出来的。”

“渡鸦和乌鸦哪个更好?”康拉德慢吞吞地问。

【“自从我回到您的舰队后,我已经跟马蒂厄交谈过好几次了。我还看了他在写的文章,参观了他的布道仪式,拜访了他的同僚们。我相信马蒂厄侍奉你的唯一动机,就是为帝皇和帝国服务。他说的有些话,让我觉得他想要让你皈依国教,但除此之外他并没有更坏的动机。”

基里曼点了点头:“这群牧师,每个人都想要让我皈依教会。这件事中蕴含着一定的风险。如果我表现得过于蔑视他的信仰,马蒂厄就有可能会背叛我。”

“真的吗?”

“已经有不止一个宗教将他们的救世主大卸八块了。”】

“如何控制他们的领袖是人类世代相传的艺术,我很高兴我们的人民没有因为迫在眉睫的毁灭遗忘这门技艺。”阿尔法瑞斯耸肩。

【“请恕冒昧,我能问一个有点不敬的问题吗?”

“我已经给过你不敬的特许了。亚辛莉,说吧。”

“为什么要选他?”苏里曼亚问,“为什么不找个更听话的?”

“我需要通过某种方式触及普通民众,用他们能理解的方式来进行交流。”基里曼说,“我上一个战争使徒是硬塞给我的,而且过于保守官僚了。马蒂厄则是个新人,他更诚实,对普通人的苦难感同身受。马蒂厄和人民之间没有隔阂。我很清楚他之所以能这样是因为他更加虔诚狂热。我也明白这同时也会给我带来风险。”

“你难道不怕人们对你产生的信仰热情都转向马蒂厄吗,大人?”

“这正合我意。我并不喜欢被敬仰。我走的是一条崎岖险路。对帝皇的崇拜已经深深嵌入了帝国这座腐朽大厦的梁柱间,我不能公开否认帝皇的神性,否则就将引发内战。具备你这样见识的凡人是普罗大众中的极少数。”】

福格瑞姆伸出一只手,精心修剪的指甲被烛光映得剔透莹润。“抗争是门艺术,”他的脸上闪耀着泰拉的光辉,“在小小博弈中证明我们配得上所占据的一切,也是统治者必备的消遣。”

“你重新变得风采过人了。”察合台说。

“过度的悲苦是有害的,”凤凰回答,“我们须调和五味,方知至善之甜美无缺。父亲生来便为我们塑造了多种面相,而今日我们汇聚一堂,并非为徒劳无益之事哭泣的时候。”

科兹嗤笑一声。“把悔悟从你的眼前拿开,再从背上拿开,你就可以轻装前行了。”

“这就是为什么你让悲恸驻留在你的头脑里?康拉德,你困在自己错误的笼子里,闭耳塞听,风采全无,谁还能看出你是我们中的一员?”

【“是的。”苏里曼亚说。当初要不是基里曼的特工救了她,苏里曼亚早已被火刑处死了。

“很不幸,我知道帝皇没有神性。”

“你也许可以假意附和他们一下。”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确实在这么做。但如果我真的公开接受众人的崇拜,我就成了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与伪君子相比,世上更恶劣的罪行比比皆是,大人。”

“确实如此。但如果我接受国教的控制,成为教会的傀儡,也会带来和我否认国教陷入派系分裂,然后是宗教战争。我知道在我长眠时发生过许多类似的事。即便一切顺利,我也会被国教组织就此束缚住。”】

“我听到了无可辩驳的理由,但我没有听到那一个。”罗嘉说。

“什么?”

“真实的那一个。”

“我以为你知道呢。”基里曼扯出苦笑,“我可以说因为迄今为止一切我所见的自称为神的东西都是谵妄者,不稳定因素,怪物和仇敌。但最终的,你们心知肚明却令我宣之于口的理由?你们不曾和他走在同一片天空下,看着众人将你们一共顶礼为偶像,让彼此互为互文地诠释着彼此的神性吗?你们不曾一同狩猎,战斗,辩论政治吗?你们不曾在为自身存在战栗的片刻,意识到父亲和我们弥补了彼此的孤独吗?”

“谁会去爱神呢,”两行热泪淌下荷鲁斯的面庞,“谁能相信一个有权利允诺一切的爱与理想,又收回手宣称这一切皆空的父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