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的五色棒
东汉是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帝国之一,那个年代,只有欧亚大陆另一端的罗马帝国,才堪与之相提并论。
东汉的都城洛阳,当然也只有罗马城才能与之媲美。
但到了汉灵帝熹平四年(175年),帝国的太阳,也渐渐向西沉下去了。
不过无论如何,洛阳城仍然是汉代的皇都,夕阳的余晖下,它显得巍峨而气派。
阳光也会照到洛阳北部尉的官署,可以看见四面大门外,都悬挂着十余根五色大棒。在血一般的晚霞映衬下,显得艳丽而肃杀。
县尉是负责城市治安的官员,有点类似今天的警察局长。
通常的县城,大的设两个县尉,小的就一个县尉。但洛阳城是东汉第一县,分成东南西北四个部分,由四位县尉分别管理。洛阳北部尉就是负责洛阳城北部治安的县尉。
这一年刚刚走马上任的洛阳北部尉,名叫曹操,字孟德。
曹操身世是个谜,他的家庭背景,可以说很好,也可以说很坏。曹操的父亲曹嵩,来历不明,不过他被大宦官曹腾收为养子。而曹腾可以说是最有权势的宦官,所以曹嵩和他的儿子曹操,自然也就说得上出身豪门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出身,二十岁的曹操,才得以举孝廉,担任洛阳北部尉这个职务。
关于曹操,还有许多传说。
比如据说他从小是个恶少,喜欢飞鹰走狗和各种放纵的游戏。他的叔叔多次劝曹嵩管教曹操,曹操就故意在叔叔面前歪着嘴苦着脸,装出中风的样子。叔叔赶紧去找曹嵩,让他给儿子看病。可是等曹嵩去看曹操时,曹操却显得一切正常。曹嵩问:“你叔叔说你中风了,这么快就好了吗?”曹操说:“叔叔不喜欢我,所以骗您罢了。”之后叔叔再说什么,曹嵩都不信了,曹操也就可以更放肆了。
又有个传说,曹操和袁绍是好朋友,两个人一起去抢人家的新娘子,逃跑时却迷了路,袁绍摔倒在荆棘丛中,动弹不得。曹操故意大喊:“偷新娘子的贼在这里!”袁绍吓坏了,瞬间被激发出最大潜能,他一跃而起,就这么把自己“扔出来”,跑掉了。
此外,曹操还找到大名士许劭,逼他评价一下自己。结果许劭称他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总而言之,这些传说都显得曹操聪明、机警、奸诈,这样的人却担任警察局长的职务,能干出什么好事来?
但是曹操偏偏显得很有理想情怀。
他制造了这些五色大棒悬挂在尉廨(xiè)门口,就是宣示,要真抓实干,有法必依,谁敢做违背法令的事,他就要严惩。
洛阳城里,可到处都是背景深厚、来头吓人的人物。曹操真敢用五色棒招呼犯禁的人吗?这天晚上,就有不信邪的人来了。
汉朝是实行宵禁制度的,晚上不许出门。但汉灵帝宠爱的宦官蹇硕的叔父,偏偏就夜里出来乱走。
这人敢这么放肆,一来是仗着侄子的势力,二来可能也是考虑到曹操的身份:你是宦官的后代,我是宦官的叔叔,我们都是自己人,你不能动我啊。但是曹操毫不客气地把人抓了,活活打死。
这件事,整个洛阳城都轰动了,之后胆敢胡作非为的人明显少了,治安水平大大提升。
但是,潜流汹涌。
有人赞佩曹操的勇气,皇帝宠爱的宦官的叔叔也敢杀,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有人奇怪,都是宦官一党,曹操为什么要下杀手呢?是宦官内斗吗?
说到这里,大家就想起来一件事——曹操有个好朋友叫袁绍。
袁绍出身汝南袁氏,是当时的顶级士族,连续四代人,有六个人官至三公,也就是当了地位最高的官。袁绍本人也是士人集团里极有名望的人,而士人和宦官是死对头。
“党锢之祸”,是宦官迫害士人,但社会舆论始终同情士人,士人的名声,可比宦官好多了。
那么,曹操是想站到他的好朋友袁绍为代表的士人一边,对宦官集团反攻倒算吗?
宦官们开始警觉起来,他们很想除掉曹操,但是找不到把柄,也碍于曹操父亲的面子,所以找不到合适的罪名给曹操定罪。
最后,他们给曹操来了个明升暗降,让曹操离开洛阳,去担任顿丘(今河南清丰)县令。
曹操打死蹇硕叔父的事,洛阳城里很快传遍了,当然也会传到洛阳附近的缑(gōu)氏山。当时,海内大儒卢植正在缑氏山讲学。
卢植门下弟子里,有个来自涿郡涿县的十五岁少年。这个少年不爱读书,家庭条件也不怎么好,却像曹操一样爱猎狗,爱骑马,是很不安分的脾性。不过,他年纪不大,性格却非常沉稳,喜怒不形于色,也非常有魅力,很多英雄豪杰,都愿意和他结交。
这样禀性的人,听说了比自己大六岁的曹操的事迹,不免大受震动,甚至非常敬佩羡慕吧?
这个少年的名字,叫刘备。
这一年担任洛阳令的人,出身庐江周氏,叫周异。洛阳令,正好是曹操这个县尉的领导。
周异的儿子刚巧也是这年出生的,作为下属,曹操很可能会去贺喜,见到这个刚刚呱呱坠地的婴儿。
这个男孩长得非常漂亮。哪怕只是出于礼貌,曹操也会夸奖孩子几句。
曹操不知道,这个男孩长大之后放了一把火,会给自己带来多么痛苦的记忆。
这个男孩的名字,叫周瑜。
汉灵帝熹平四年,虽然整个社会积弊丛生,但是很少有人能准确预见,大崩溃即将到来,天下将分裂成魏蜀吴三家。而开创三国时代的三个重要人物,这一年在洛阳擦肩而过,不能不让人感叹命运的奇妙。
历史与演义
《三国演义》秉持尊刘贬曹的立场,刘备和曹操出场的时候,小说就故意美化了刘备,贬低了曹操。
但是,美化刘备的道德,删掉了刘备性格中不安分和豪侠气的一面,反而弱化了刘备的英雄气概。强调曹操是宦官的后代,却忽视了顶级宦官的家族,在曹操人生的起步阶段可以给予多大的支持,显得曹操的事业,都是靠自己的本事打出来的。
所以鲁迅先生说,《三国演义》这部书,作者的主观意图,往往和艺术效果是相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