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屈
“说的好像你们真的能做到一样，”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即使不需要扬声器，那个声音依然能穿透轰鸣的机器声，清晰地传入张质昭的耳中，使他全身都为之震颤。那声音里透露的全都是不屑与嘲讽，毫不遮掩地展示着他对扬声器另一段的那个人的蔑视。
直到那个声音响起，张质昭才开始注意到那个被重兵所包围住的人……或者兽。
张质昭小时候从来没有见到过兽族，也没有听到过家里的人讨论过和兽族有关的事，他现在怀疑他们的老家的那片山林里根本就没有兽族的聚落。但是，当他第一眼看道那只兽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会被叫“光兽”。
那只兽浑身上下的毛都是白色的，洁白如雪，末端泛着金黄，他的全身自然而然地散发着一层辉光，即使是在太阳底下，他的光芒都令周围的事物黯然失色。
他就是光明的化身，洁白的天使。
只是现在，他正身负重伤。洁白的毛上沾满了鲜血，仿佛洁白的雪地中开出的朵朵血红的玫瑰。他的右肩被子弹打穿，左手正捂着伤口，血流还在源源不断地从背后渗出。他的右臂举在身前，五指微微张开，指尖似乎随时准备倾泻出灭世的能量。
那只光兽见那人没有回应，便带着怨恨地说道：“如果你们真的想保证我的生命安全的话，就不会不分昼夜地追杀我四天四夜了。既不让我休息，也不给我吃东西的机会，你们明摆着了就是想耗死我！”
“我们的目的不是伤害你的生命，我们只是想要让你为四天前你被指控进行的一场杀人案负应有的法律责任……”
“得了吧，除了你们追杀我的这段时间，我可没动过你们人类一个手指头，”光兽冷冷地答到，声音中透露着不可遏制的怒气，“如果不是你们先来骚扰我，不分昼夜地跟在我后面，想尽各种办法激怒我，我可根本不想伤人。既然你们明摆着想跟我干上一架，那我可奉陪到底！”
“或许是人类有错在先，但是你的属性法术直接导致了受害者抢救无效死亡，而你又在逃避追捕的这段时间，导致了近百人死亡，数千人受伤。根据人类的法律，你已经犯下了严重的罪行……”那个人平静地说着，如同念稿一般。他一边说着，那只光兽便一点点地向他靠近。他每靠近一点，那人的声音便更颤抖一下，尽管他仍然强装着镇静。
“想抓我就直说，没必要安排这么多莫须有的罪名。我认就行了了，我确实小小地教训了那个寻衅滋事的人一下，而你们不惜牺牲那么多人，也要为你们人类主持公道，那我也没办法，”光兽冷笑着，故意把“人类”两字咬的很重，“那我想问的是，你们人类对我们灵兽一族犯下的罪行，又有谁来主持公道呢？”
虽然看不见那只光兽的正脸，但是张质昭可以肯定那个人被光兽大义凛然的目光吓到了，因为他明显退缩了一下。隔了好久，他才重新开口：“这个……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但是你不应该做出过激行为，让无辜的人受到伤害。”
“他们无辜？我可没见过那个无辜的人会全副武装，像你们一样。”
那人正准备开口回应时，光兽突然打断了他：“你知道我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呃……什么意思？”那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懵了。
“也就是说，如何我还有力气的话，我会把你撕成八块的。”
面对这个赤裸裸的威胁，“唰”的一声，所有包围着他的士兵瞬间同时举起了他们的枪支，齐刷刷地对着他。拿着扬声器的人，即使刚才装的再镇静自若，这会儿也露出了他的原型：他似乎吓得不清，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几步，双腿止不住地开始发抖，额头上不断地冒着冷汗。
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那个光兽轻轻地笑了笑：“到底是谁在过激反应？”
“这个……有话好好说，我们真的会好好保障你的生命安全，只要你配合我们的行动……”他虽然在竭力保持平静，尽管声音还在止不住地发抖。光兽轻轻地笑了笑。
“也行，我倒想听听你会怎么，反正我再反抗也没有用了，是吧？”他一边说着，一边垂下了一直举着的右臂，甚至放下了捂着伤口的左臂，双手背在身后，似乎完全不准备继续防御了。张质昭看着他那沾满着血迹的左手，不知为何，他感觉有些心酸。
“哦……”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突然转变了态度，但是那人还是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他终于同意配合了，声音又恢复了平静，“你要做的事非常简单，只要跟我们来就行了，我们会为你安排好的，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们会为你安排好食物和休息的地方，并给你充分的行动自由，只要你不逃跑……”他顿了顿，见光兽没有异议，便接着说道，“我们会为你做一下……测试，以确认你是否构成刚才所说的罪行……我们会收走你的魂珠，只是出于安全考虑，安全考虑……只要你好好配合，我们会无罪释放你的……”
“这条件听起来还挺诱人的，我不接受都不行了，”光兽笑着说道，“那行，我同意。”
听到了他的这句话，整个军队再次整齐划一地放下了枪支。一部分人向后退，另一部分人向前靠拢，半圆的包围阵瞬间变为圆形。那人正从装甲车上走下来，光兽看似漫不经心地向后瞥了一眼，但张质昭很确定，他的目光肯定落到了自己身上。
“把魂珠交给我们吧。”
“义正言辞地说了这么多，你们真正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我给你就是了。”光兽笑着，静静地把右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然后静静地把右手伸了出去，双手摊开举到了那个人的身前。
他的掌心上一开始还是一无所有。然后，掌心上空跃动起流光，不断地散发，汇聚。待光芒散去，他的手中已经悬浮着一个棒球大小，水晶般半透明的球体，里面飘荡着晶莹剔透，金黄色的烟雾。
那个人走上前去，伸手要去抓那颗魂珠时，却似被烫到了一般把手缩了回去。于此同时，数万道流光突然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朝那个球体汇聚而去。
张质昭预感到事情有点不妙，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任何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颗绚丽的魂珠突然炸裂了开来。一瞬间，耀眼的光线刺入了他的眼睛，刺得他趴倒在上，眼中不停地流着泪。在他趴着的时候，巨大的光球瞬间将下面所有的人都包裹了进去，吞噬了进去。整个大地都为止震动。
他会被光球笼罩进去吗？张质昭自问道。那颗光球扩散着，似乎很快也要将他裹挟进去。
然而，过了一会儿，光球却并没有扩散过来，震动也平静下来了。接着突然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一种破碎的声音。它不像是从现实世界中传来的，而似乎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共鸣，就像是一颗完美的水晶渐渐破裂成碎片：
“咔！咔！……咔嚓！”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鼓起勇气，睁开流着泪的眼睛，抬头看了一眼。
下面的景象完全变了，原本军队站着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片荒芜，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几近标准的半球型爆炸坑。装甲车被融化成了一摊废铁，无用地躺在那里。原本青绿的草地只剩一片焦黑，看不见一个人影。只有半球形的爆炸坑中心，躺着一块晶莹剔透的，金黄色的晶石。
“你怎么了，老张？”赵志鸿突然的问话又把他带回了现实。他转过头，发现赵志鸿已经把车停好了，现在正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没事，没事……”张质昭挥了挥手，回答道，一边直起了身子，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行吧……”赵志鸿看着他，虽然知道他没有说真话，但是他也不好再问，张质昭看起来明显不想讨论这个。
张质昭一边走着，一边呆呆的望着前方，轻轻地叹了口气。
快十年了，他依然忘不了那只光兽临终前看他的那一眼。虽然他那时张质昭还只有初中，但是从那只光兽的眼睛中，他第一次看到了视死如归。
他那天回家时，身上的血迹都干了，根本洗不干净。他只得把那件带血迹的衣服扔掉，让后趁着父母还在做农活的时候，偷偷换上了一套干净衣服，然后谎称他有一件衣服丢了，假装刚刚那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父母也只是说了说他，然后便没有再管。这件经历，也就此尘封在了张质昭的心底里，像是埋下了一粒种子。
多年之后，这粒种子开始生根发芽，并让他在选大学时义无反顾地扑向了兽学系。
这个经历，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父母。实际上……他苦笑道，摇了摇头……就算他说出来了，又有几个人能理解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