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杰拉尔丁·法拉尔：成功的意志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

Geraldine Farrar

要衡量杰拉尔丁·法拉尔（在纽约大都会歌剧院时期）的重要性，你只需想想如果她不在那里，在过去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里，大都会歌剧院的舞台会失去多少艺术光芒。试着想象一下没有法拉尔的1906年到1920年这段时期——那是多么不可思议啊！与其他歌唱家相比，法拉尔更能作为新时代美国艺术家在大都会歌剧院取得胜利的鲜活象征。自1906年的一个晚上起，当她演唱的朱丽叶唤醒了这座古老而又呆板的剧院后，她为美国歌唱家人数的逐年增长铺平了道路。在这些年轻的歌唱家中有人会立即承认，是杰拉尔丁·法拉尔的成功给了他们努力工作的动力，让他们期待取得类似的成功。

最近有一位评论家表达了这些想法，并迅速得到全国各地年轻歌手的响应。他们被这位艺术家的职业生涯所鼓舞，同时也深深地沉浸在她那美妙的歌喉和她所扮演的角色之中不能自拔。

我有幸出席了法拉尔小姐在她家乡歌剧院的首演。我为她那少女般的迷人嗓音而激动不已。有这么一个历史现象：自从法拉尔回到美国后，在每一个歌剧演出季中，她都从始至终出现在大众的面前。其他歌唱家通常只会在演出季的一部分时间里出来演唱，为其他人留出表演时间。但是，法拉尔小姐，还有卡鲁索先生，可以始终留下。

任何一个稍微思考一下这个问题的人都知道，这样一种职业，经历了多年的职业生涯，意味着他们付出了比别人更多的不懈的劳动。他们必须每天进行声乐技术训练，必须跟上歌剧演出的强度。最后，可能也是最重要的，那就是必须研究和吸收新的作品。

能够完成这些任务的歌唱家将很少或者根本没有时间与社会和“花花世界”打交道，因为她必须献身于她的事业。她必须有健康的睡眠时间，时刻准备出现在舞台上，而且绝不让她的观众失望。用法拉尔小姐的话来说，这就是她为艺术付出的代价。

虽然法拉尔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的时间，不被仅仅对她好奇的人打扰，但她并没有像许多歌唱家那样高高在上，那样就没有人会因在声乐道路上遇到困难而去找她。当然，也有许多只是为了得到艺术家的赞扬和高度评价而去找她的人。但是法拉尔小姐对于那些真正需要见她的人还是非常亲切的。大家可以提前几周找她的秘书预约——这和其他人不一样，而且可以肯定的是，法拉尔小姐一定会接待到访的来客并且回答他们所有的问题，尽管她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与一位只有在舞台上才能见到的伟大歌唱家见面并交谈一小时，是一种极其宝贵的经历。我被带到了法拉尔小姐的私人住所——位于纽约的高级公寓。虽然这里是她工作的地方，但我们一进门便眼前一亮，一个多么宽敞、豪华的大厅！最重要的是，房间里所有的色调都非常轻盈、亮丽和温暖，一条厚厚的红色地毯铺在地上，豪华的沙发上堆满了柔软的靠垫，舒适的扶手椅同样拥有温暖的色调。在钢琴上铺着一块镶有刺绣的红色天鹅绒钢琴布，歌唱家的许多私人照片和肖像照都放在上面。法拉尔小姐的秘书碰巧那天也在房间里，她热情地谈论着这位歌唱家对歌唱事业的执着，对生活的热爱，以及她那永不衰竭的精力和高尚的品格。“从我听到法拉尔小姐唱歌的第一天起，我就被她深深地吸引了，希望有一天自己能以某种方式为她服务。我当时根本没想到我能成为她的秘书。她的人格魅力激励着所有与她接触的人。”

过了一会儿，法拉尔小姐进来了，秘书小姐退了出去。

站在我面前的这位精力充沛、和蔼可亲的人是法拉尔吗？她给人的第一印象是那么友好和真诚，这使我一时忘记了这位女士是大都会歌剧院舞台上最为闪耀的明星。

法拉尔小姐舒适地坐在红色沙发上，准备开始与我们交谈。她的话语非常坦率，没有任何遮掩。“只有一个正确的方法，而且我已经找到了。”她说道，“这对我的声音来说似乎是最好的，这就是我的工作方式。但是，由于每个人的声音不同，它可能不适合所有人。我不想为别人制定规则，只能谈谈我自己的经历。”

健康问题

“首先，想知道我是如何保持良好的身体和随时准备工作的状态吗？也许答案就是，我保持着规律的工作时间和生活习惯，并且热爱我的事业。从我记事起，我就一直很喜欢唱歌。音乐对我来说意味着一切——它是我的生命。作为一个孩子，一个小女孩，我是我的玩伴们的‘绝望’，因为我从不参加他们的游戏；我不关心滑冰、棒球和网球。我从来不想做剧烈运动，这些对我来说是不必要的，因为它们干扰了我唱歌，占用了我认为的最好的时间。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不愿意待在人们吸烟、喝酒的环境中，因为这些事情对我的声音伤害很大，第二天我根本无法工作。我总是把时间安排得很有规律。我七点半起床，九点钟开始工作。我不喜欢熬夜，因为熬夜会对我的嗓音造成影响。如果偶尔有客人来我家吃晚餐，我会在十点半的时候问他们是否愿意再多待一会儿，如果他们愿意留下来，请自便，而我会去休息。”

技巧的学习

“有天赋的人可以被称为天生的歌手。内莉·梅尔巴（Nellie Melba）就是其中之一。这样的歌唱家不需要太多的技术练习，如果他们需要，每天半个小时也足够了。而我是一个必须做练习的人。我每天要用一到两个小时的时间来做发声、音阶和语音练习。我非常喜欢这样！音阶对我来说是美丽的，如果它被正确地唱出来的话。事实上，它不仅仅是一串音符，它代表着颜色。我总是把声音想象成颜色。在声音中制造不同的色彩是一项迷人的研究。不同的角色需要完全不同的色彩范畴。今天晚上，我需要用浓墨重彩的声音演唱一部分偏重型的角色；第二天晚上，我的声音则必须被削弱，变成另外一种完全区别于之前的音色，来满足相对立的人物形象的声音要求。”

当被问及她在歌唱中是否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时，法拉尔小姐是这样回答的：

“不，正常情况下，我实际上是听不到自己的声音的，但我了解喉咙、头部、面部、嘴唇和身体其他部分的肌肉所产生的感觉，这些肌肉的某种振动方式纠正着音调的产生。我们学习的是发声的感觉，因此，每个人无论在技术上多么先进，都需要有一位好老师给你提出问题和建议。”

和莉莉·莱曼在一起

“我在柏林和莉莉·莱曼（Lilli Lehmann）学习了很长一段时间，事实上，我可能会说她几乎是我唯一的老师，尽管在去美国和巴黎之前我确实也有一些其他的艺术指导。你看，我总是在唱歌，即使是在很小的时候。我的母亲对于音乐相当了解，并且有着非常高的艺术品位，她发现我在和比我年长的孩子一起唱歌时，我的嗓音格外与众不同，于是在我十二岁时，母亲为我找了声乐老师。”

“莱曼是一位出色的声乐大师，也是一位非凡的女性，如此具有艺术造诣，如此学识渊博、洞察一切！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那么具有权威性。她常说：‘记住，你周围的四面墙紧紧地围着你，与歌剧院相比，这是一个非常不同的空间；你必须考虑到这一事实并相应地进行研究。’从来没有人说过更真实的话了。如果一个人只在房间或工作室里学习或唱歌，他就不知道‘用声音把剧院填满’意味着什么。获得力量和控制能力，以及使自己适应较大的空间，是个人学习中一个独特的分支，只有通过做这件事才能学到这一点。”

“有时观众会说我们唱得太大声，或者说我们简直就是在尖叫。他们肯定永远不会想到舞台有多大，他们不会想到从台口到脚灯的距离，或从拱门到第一道幕的距离。他们没有考虑到近几年来管弦乐队的编制大大增加了，以至于我们不得不在这么多乐器的伴奏下歌唱，而这些乐器除了曼妙的乐声，还时常发出惊人的噪音。难怪现在我们经常会提高嗓门来争取让别人听见自己：这似乎是个不明智的选择。我们必须考虑的一点是，用尽可能小的力气取得尽可能大的效果。”

“莱曼是年轻歌手最值得信赖的老师。她至今仍然能够在公众场合歌唱，这证明了她的方法正确和她对声乐奥秘的完美理解。尽管如今力量已不如往日，但她的嗓音依然那么动听，她的声乐技术依然那么完美，充分展示了她作为真正的伟大艺术家的独特魅力。我每年夏天都去找她，直到战争来临。我会在她位于格伦瓦尔德（Gruenewald）的别墅里和她一起研究声乐技术，或者我们会去萨尔茨堡附近度假，并在那里工作，总之我会在任何地方和莱曼夫人一起工作。”

记忆

“我是如何记忆的？当我在为演唱一首歌曲或为一个歌剧角色做准备的时候，我会同时专注于歌词和音乐。不管怎样，我也是个钢琴家；对我来说记忆音乐是很容易的。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练习记忆。当我六岁开始唱歌时，妈妈永远不会让歌谱摆在我面前，我必须把歌曲记在心里。因此我很自然地学会了记忆，对我来说，唱歌就像说话一样。”

比较花腔和戏剧性歌唱

“你让我解释一下花腔和戏剧性歌唱的区别。我应该说这只是音色的不同而已。花腔的声音在其较高的部分是明亮和辉煌的，但是，随着音高的下降会变得越来越弱，越来越薄；而戏剧性的声音有一个更厚、更丰富的音质，特别是在较低的声区里。花腔的声音很容易就能唱到高音C，听起来确实非常高。我可能会唱同样高的音，但听起来就像降A，因为这是完全不同的音色。”

致年轻的歌者

“如果要我对年轻的歌者提一些建议的话，那就是：坚持你的工作，系统地、全心全意地进行学习。如果你不够热爱你的工作，不能给予它你最好的想法，不愿意为它做出牺牲，那你一定是出了问题，不如选择一份其他你可以全身心投入的工作，因为音乐需要付出。至于‘为艺术牺牲’，如果你真的足够爱这份工作，就不存在这件事。”

“不要幻想你可以在短时间内就做好准备开启音乐事业，那是不可能的，因为这条路是漫长而又艰辛的。你永远不能停下学习的脚步，因为总有那么多东西需要学习。即使我演一个角色超过一百次，我还是可以找到许多需要改进的地方；事实上，我从来没有以同样的方式演过一个角色两次。所以，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歌唱家的工作和职业生涯，都是十分有吸引力的。”

“还有一件事：不要害怕！因为那将对你的声音十分不利。如果你没有正确地唱出一个想象中的声音或者唱出了非常糟糕的声音，没关系，暂时停下来，挥挥手，或者微笑一下，放松以后再继续；但千万不要气馁。往前走！我在巴黎认识一个地道的美国人，她有着一副优美的嗓音，却天生敏感，经不起任何打击。她总是担心小小的失败给她带来的伤害，结果三年后她的声音完全消失了。我们不能向失败低头，而是应该去征服它，继续沿着已经开始的道路向前进。”

现代音乐

“现代音乐对声音的处理要求与之前的古典音乐完全不同。古老的意大利歌剧很少或根本不需要肢体动作，只需要优美的歌唱。歌剧院与乐队的规模都非常小，歌唱家只需要站在舞台中央唱出动人的声音，几乎没有肢体动作来破坏他们的平静。但在今天，我们需要的是既会歌唱又会表演的歌剧演员。音乐是慷慨激昂的；歌唱家必须把他的全部灵魂投入角色中，必须在表演中歌唱。一切都在扩大规模。对于声音来说，演绎一部现代意大利歌剧要比唱一部优美的老派作品压力大得多。”

“美国的音乐发展在欣赏和诠释方面是惊人的。有了这样的音乐觉醒，我们可以期待伟大的创作天才在这个国家出现，也许就在不久的将来。为什么不呢？这里至今还没有出现一个可以写作经久不衰的歌剧或交响乐的作曲家。爱德华·麦克道威尔（Edward MacDowell）是我们迄今为止的最高典范，但其他人会来，会带来更高的标准。”

声音的局限性

“歌唱家必须愿意承认自己在声音和风格上的局限性，不要去尝试那些与自己声部不符的作品。强迫声音升高或降低是不明智的，我们都可以想到一些歌手，她们最自然的声音是中低音区，但试图将声音提升到更高的音区。曾经有一位极具戏剧天赋的歌唱家，她不满足于自己丰富而自然的声音，总是试图在结尾处增加几个高音，结果是灾难性的。同样，一些年轻的歌唱家拥有美丽、甜美的声音，她们不应该将自己的声音逼到极限，仅仅为了或试图去填满一个较大的空间。这种有害的做法会损害声音的生命力。”

精通声乐艺术

“我如何理解精通声乐艺术？这是一个很难定义的东西。精通一件事，意味着要做到完美。要精通声乐艺术，歌唱家必须把他们的声音发展到完全可以控制的程度，然后随心所欲地歌唱。他必须能够唱出所有他想要的强音、弱音、重音、声音的明暗和声音色彩的多样变化。但谁能胜任这项工作呢？”

法拉尔小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我可以想到两位真正称得上精通声乐艺术的大师：卡鲁索和约翰·麦科马克（John McCormack）。当人们只听过一些麦科马克唱的爱尔兰小调时，一定会认为他的歌唱能力有限。我听过他演唱的莫扎特作品，他的声乐技巧是如此惊人！他们两位都是通过不懈努力而做到精通声乐的伟大歌唱家，也是我们奋斗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