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种光
转眼到了莺飞草长的三月,蜀人出远门的好时光。苏家点灯开会,三个烛台,照得堂屋透亮,老大老二都来了。老二苏涣考上了进士,如今在雅州做官。七个孙子辈,在堂屋的三合土光地上坐一溜:苏不疑、苏不欺、苏不危……年逾七旬的苏序老爷子,摸着一溜脑袋瓜,摸那个冬瓜脑袋似乎摸不够,顺着摸又倒着摸,似乎有讲究。苏轼的乳母任采莲,苏辙的乳母杨金婵也出席了点灯会议。程夫人很紧张,她的夫君苏洵更紧张。会议气氛,叫作凝重。
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苏序听得认真,频频点头。苏洵耷拉了头,鼻尖直冒虚汗。看来形势不乐观,眉山的老处士恐怕要“处”到底。七嘴八舌渐渐停了,十几双眼睛齐崭崭望着一家之主苏序。序言的序,序幕的序,序曲的序。七个乖孙子一律仰头望。
苏序伸出三个手指头,说:“三种光。”
进士苏涣会心一笑:“父亲是说日月星。”
后来苏东坡有得意对联:“三光日月星,四诗风雅颂。”
苏序摇头,依然晃悠他的三个指头,又说:“三种光。”
苏洵叫苦:“父亲,儿子都快急死了,您就别卖关子啦。”
苏序喝一口洪雅县瓦屋山道泉茶,慢吞吞开口:“老三究竟会不会有出息?我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出去,他回来,银子花光了,可是他的眼睛在放光。他讲外面的世界无限精彩,什么陕西,什么东京,什么翰林院大学士,讲得子瞻、子由两眼放光,也让我这个老诗人的老眼放出光来。苏家三代人,三种光。光这种东西实在不实在?依我看,实在。老三见识了外面的高人,每次回眉山都加倍用功。光在啥地方?光在书卷上。我的乖孙子轼儿在八岁那一年就说过,欧阳修又不是天人,以后长大了,我比他厉害,我比他高光!”
苏家六个孙子,扭头去看冬瓜脑袋。
爷爷苏序停了停,起身走七步,俨然曹子建。老诗人口出一首打油诗:“三种光啊三种光,照得苏家亮堂堂。老爹不行儿子上,肯定要上黄金榜!”
苏洵顿时大激动,扑通一声给老父亲跪下了,叩谢如捣蒜,哪管石板硬头皮软。转忧为喜的程夫人含了热泪,寻思典当她的最后一只和田玉镯。
夜深人静了,她瞅着烛光,闪着泪光……
中国有苏东坡,苏序、苏洵、程夫人,都有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