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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残鸟雀
苏东坡捉鱼打鸟凶得很,自称百步穿杨,能够穿叶射鸟:不需看见鸟,只见树叶子晃动,弹弓石子就射出去了。但闻石子破空之声,说打胸脯子,不打嘴壳子。古楠高不高啊?高得很,枝干峥嵘伸入云,苏东坡爬楠树掏大鸟窝,吃鸟蛋吃笑了。眉山的男孩子谁不玩弹弓啊?学堂先生刘微之也不反对,先生还引用孔夫子“弋不射宿”,不打归巢鸟罢了。
狩猎之乐趣,深藏在人类的基因中。
苏东坡刻苦学习之余,伙起众兄弟,东打鸟西打鸟,那桑木弹弓浸过三次桐油,轻便而结实,称手,光滑,漂亮,天庆观的学生个个羡慕,邻家女孩儿总想摸一摸。一把好弹弓啊,拢集了原野,招呼了树林,连接了天高云淡,逼近了莺飞草长。一年四季有它,睡里梦里爱它,上学路上亲亲它,放学回家藏起它。自然之美与这把弹弓有关。存在的惊奇却先于美感。拢集广阔野地的弹弓啊……
可是妈妈发现了它。妈妈曾经听说过,城里有个弹弓高手,原来却是自家娃。
妈妈啥也不说。她捡了一只受伤的丁丁雀儿,让子瞻给它养伤。子瞻一向对草药感兴趣,忙起来了,跑到城墙边挖了野三七,咬碎,敷在丁丁雀儿的伤口上;又弄虫子、蚯蚓喂它吃,整整忙了五天,必须细心周到,夜里梭下床看望它好几次。小鸟的伤养好了,不肯飞走,只在苏家园子里飞来飞去,可爱极了,它的叫声非常好听。它还引来许多同伴,在苏家五亩园子的杂树上筑巢,安家,其乐融融。这种鸟叫桐花凤,只有拇指大。
有一天妈妈发现,子瞻在凝望堂屋里的佛祖像。
又有一天,子瞻悄悄把心爱的弹弓埋进土里。也许,程夫人并不知道,她也不问那把弹弓的去处。普天下的好妈妈大概都这样。《东坡志林》有一篇文章:《记先夫人不残鸟雀》。
苏东坡做官四十年,辗转南北十万里,对老百姓仁慈无边。他小时候的体验无限重要。
他一生不变的核心关切就四个字:风俗,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