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础篇
第一章 推拿手法学发展简史
上古之人在受到外伤时会本能地抚摸受伤部位,发现通过抚摸可以使疼痛得以缓解或消除。此外,人与人之间亦可通过互相抚摸的肢体语言得到心灵的安慰和交流。因此,随着此类实践经验的不断积累与总结,逐渐诞生了推拿疗法,其比针刺、艾灸、药物等疗法要古老得多。但此时的手法操作,仅属于人类本能的自发医疗行为,以后才逐步发展成为人类早期的手法医学。《史记·扁鹊仓公列传》曰:“上古之时,医有俞跗,治病不以汤液醴酒、镵石、挢引、案抏、毒熨,一拨见病之应。”其中“挢引”“案抏”,即指按摩与肢体主动、被动运动相结合的医疗方法。
一、殷商时期
殷商时期,巫医常用按摩等外治疗法的效验来印证其神力。殷代是我国历史上第一个有文字可考的朝代,在现代出土的甲骨卜辞中,反复出现“拊”的象形字“”,表示一个人用手在另一个人的身上抚按。《说文解字》曰:“拊,揗也。”“拊,摩也。”此为一种按摩手法的称谓,主要用于保健或腹部疾病的治疗。此可能为推拿手法的最早文献记载。此时期,推拿手法除单纯应用手进行操作之外,还常借助器械进行操作。在出土的甲骨卜辞中,还记载了擅长按摩的巫医“”“拊”的名字,可见当时已有医术高明的专职按摩师,其常用的手法是“拊法”。
二、春秋战国时期
春秋战国时期,推拿手法已在民间被广泛应用,手法的操作形式日臻完善,适用范围逐渐扩大。巫医开始流入民间并变成拥有实际医疗技术的医者,从而促进了推拿手法的进一步发展。1973年湖南长沙马王堆三号汉墓出土的帛画《导引图》(图1-1),是现存最早的导引图谱。图谱中共描绘了44幅小型全身导引图,其术式除个别为器械运动之外,多为徒手锻炼。
图1-1 《导引图》
《五十二病方》是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另一部重要医学著作,书中记载了按、摩、摹、蚤挈、中指搔、刮、捏、操、抚、循等多种手法,可治疗婴儿瘛、腹股沟疝、癃闭、疣、外伤出血等17种病证。书中最早记载了以车毂脂(即用了多年的车轴润滑油)、黍潘(即黍米熬的汤汁)作为介质的膏摩方法,这种将手法与药物相结合的外治法,对我国推拿手法的应用发展有着深远的影响。《五十二病方》中还记载了多种按摩器具,如木椎、筑、钱币、羽毛等,其中《养生方》中提到的“药巾”(将帛浸在药汁中或把药物涂在布上,用以按摩身体以防治疾病)是最具有特色的按摩器具。
湖北省江陵县张家山发掘出土的《引书》,是一部导引术专著。其基本内容包括自我按摩与肢体被动运动,其中自我按摩的手法有摩法、举法等。另外,还记载了多种被动运动类手法,如治疗颞颌关节脱位的口内复位法、治疗颈项强痛的仰卧位颈椎牵引法、治疗喉痹的颈椎后伸扳法、腰部踩踏法及治疗痢疾的后伸扳法等。此外,该时期的许多非医学著作亦记载了有关推拿手法的内容。如《孟子·梁惠王上》曰:“为长者折枝。”折枝即指为老年人做的一种以四肢关节被动运动为主的保健推拿术。
三、秦汉、三国时期
秦汉、三国时期,是推拿手法发展史上的第一座里程碑,此期诞生了我国第一部推拿医学专著——《黄帝岐伯按摩经》10卷(已佚)。而在与其同时期成书的《黄帝内经》中记载了推拿手法的起源、适应证、临床应用、作用原理以及推拿教学等各方面的内容。如书中记载了按、摩、推、扪、循、切、抓、揩、弹、夹、卷等数十种有效的按摩手法;同时还记载了一些按摩工具,如用以“揩摩分肉”的员针、“主按脉勿陷”的针等。书中还精辟地阐述了推拿手法的作用原理,如“按之则血气散,故按之痛止”“按之则热气至,热气至则痛止矣”;并将推拿手法中的“摸法”用于疾病的诊断。在推拿人员的选才与考核上,提出“缓节柔筋而心和调者,可使导引行气……爪苦手毒,为事善伤者,可使按积抑痹”。书中还首次提出了“按摩”一词,并作为专业学科的称谓,为后世推拿学科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汉书·苏武传》中记载了“蹈”法,即用足轻叩其背救醒苏武的一种推拿方法,此为有关踩跷法的最早记载。膏摩疗法在此期亦有了进一步的发展。甘肃省武威出土的《汉代医简》中记录了第一张完整的膏摩方——“治千金膏药方”,书中记载的“三指摩”是后世膏摩的基本手法之一。东汉张仲景在《金匮要略》中首次总结了“膏摩”疗法,认为其具有手法与药物的双重作用,不仅提高了临床疗效,而且扩大了适应证。名医华佗擅用膏摩疗法治疗伤寒等疾病,并创编了“五禽戏”导引法。另外,东汉张仲景在《金匮要略》中详细记载了抢救自缢死的胸外心脏按摩术,书曰:“救自缢死……一人以手按据胸上,数动之。”此为世界上有关心肺复苏推拿术的最早文献记载。
总之,秦汉三国时期已在推拿的理论、诊法、手法、治疗、教育等各个方面初步建立了完整的推拿医学理论体系。
四、两晋南北朝时期
两晋南北朝时期,膏摩疗法逐步得到完善并广泛应用于临床。东晋道家葛洪在《肘后备急方》中首次系统总结了膏摩的方、药、证、法和摩膏的制作方法。书中记载了许多推拿手法,如掐人中可治疗昏厥、大指按胃脘部可治疗“卒心痛”、抓脐上3寸或抄举法或捏脊法可治疗“卒腹痛”等。书中记载的治疗颞颌关节脱位的口内复位法,目前仍被临床广泛应用。东晋时期的《刘涓子鬼遗方》中记载了治疗皮肤病及痈疽的擦法与拓法(以药布为工具在患处反复熨擦)。
南北朝时期陶弘景在《养性延命录》中详细介绍了琢齿、熨眼、按目四眦、引耳、引发、摩面、干浴、掣脚、梳头、搓头顶、伸臂股等成套导引及自我按摩方法,涉及的手法主要有摇、按、摩、揩摩、振动、推、筑、掣、挽、梳等,将保健按摩与导引、服气紧密结合,为后世自我推拿术的形成奠定了基础。另外,该书还记载了指捏、指按、指弹、捻法等许多检查手法,可为推拿手法的文献研究提供借鉴。另外,在《真诰篇》中记载了“曲折法”治疗“风痹不授”等病证,“曲折法”即使患者肢体关节屈伸的被动运动类手法。南北朝时期的《太清道林摄生论》是自我按摩向套路化发展的代表性著作。书中记载了许多导引与自我按摩保健的方法,其中“按摩法第四”载有“自按摩法”十八势和“老子按摩法”,涉及纽、按、筑、顿、捶、掣、捺、捻等17种手法。同时,书中还强调了“蹋法”对于全身保健的作用。蹋法又称法,是以足部垂直踩踏为主,适合在脊柱部操作,相当于现代的踩跷法。
五、隋唐时期
隋唐时期是推拿学科发展的又一个盛世。由于医事制度、医学教育体制的改革,按摩一科得到了空前的发展。隋代太医署内设按摩博士(2人)一职,专司一般医事与医疗教学。唐朝首设按摩专科,在尚药局设按摩师4人;在太医署内又设按摩博士1人、按摩师4人、按摩工16人、按摩生15人,并由按摩博士教授按摩生“导引之法以除疾,损伤折跌者正之”。
此期的自我按摩与膏摩疗法亦得到更广泛的应用和进一步地总结。隋代巢元方在《诸病源候论》的每卷之末都附有“补养宣导”之法,记载的手法主要有指摩、掌摩、捋、拭、捻、按、撩、摇、爪、捺、振、顿、搂、搦等,尤其对摩腹法的记述较为详细,为后世的揉腹法、摩腹运气法、腹诊推拿法的形成奠定了基础。
唐代孙思邈在《千金方》中将导引与推拿相结合,应用于养生保健。书中记载了“老子按摩法”47式和“天竺国按摩”18式,涉及按(捺)、摩、摸、捻、掘、振、摇、拍打、托、抱、顿、挽等13种手法;并列举了“夜啼”“腹胀满”等十几种儿科病证的膏摩治疗;载有“小儿虽无病,早起常以膏摩囟上及手足心,甚辟风寒”以及摩小儿心口、脐等,首次将膏摩用于小儿保健推拿;书中还记载了摩眼、叩齿、挽发、押头等自我保健按摩方法以及许多特色推拿手法,如治疗急性腰痛的多人牵引(拔伸)法、下颌关节复位法、子宫下垂推纳法、脱肛仰按法、难产(倒产)摩腹法等,以及用于诊断与定穴的按背俞、按腰目、定膏肓俞、定阿是穴法等。
唐代王焘在《外台秘要》中记载了治疗噎症及痨瘵的三指按脊法和屈指推脊法、治疗霍乱转筋的扳脚趾法、挼腹通便法、捉筋治噎法等许多按摩方法;书中还辑录了大量膏摩方,并注明出处,便于后世了解膏摩疗法的发展源流。
唐代蔺道人编撰的《仙授理伤续断秘方》是我国现存最早的骨伤科专著。书中介绍了用于诊断的揣、摸、捻、捺四种手法,并详细记述了拔伸、捺正等正骨手法。书曰:“凡拔伸,且要相度左右骨如何出,有正拔伸者,有斜拔伸者……凡捺正,要时时转动使活。”书中还记载了治疗肩关节脱位的椅背复位法和髋关节后脱位的手牵足蹬法,标志着推拿手法应用的进一步分化与提高。
唐代沈汾在《续仙传》中记载了杭州县吏马湘以“竹杖打之”治疗“腰曲、脚曲”等疾病“应手便愈”。此为借助器械进行叩击操作的最早记载,类似于后世内功推拿流派的棒击法。《唐六典》还记载了按摩可除“风、寒、暑、湿、饥、饱、劳、逸”八疾,明显扩大了按摩的适应证。
隋唐时期,对外文化交流出现了欣欣向荣的局面。推拿手法也随着中医学传到朝鲜、日本等国,促进了世界手法医学的发展。
六、宋金元时期
宋金元时期,在政府医疗机构中虽未设按摩科,但在宋代太医局中仍设有按摩博士一职,专司教导,纠行规矩。至元代太医院按摩博士的名称亦仍然存在。此期的推拿疗法主要用于骨伤科、儿科疾病的防治,此为后世正骨推拿与小儿推拿的学科分化奠定了基础。在学术上,此期比较重视推拿手法的分析,尤其是对推拿手法的作用原理及辨证施术原则进行了系统总结。
北宋末年由政府组织编写的《圣济总录》是一部包含现存最早、最完整的按摩专论的医学著作。书中就按摩的含义以及按、摩、药摩、膏摩等按摩手法进行了阐述:“可按可摩,时兼而用,通谓之按摩。按之弗摩,摩之弗按。按止以手,摩或兼以药,曰按曰摩,适所用也。《血气形志论》曰:形数惊恐,经络不通,病生于不仁,治之以按摩,此按摩之通谓也。《阴阳应象论》曰:其剽悍者,按而收之。《通评虚实论》曰:痈不知所,按之不应,乍来乍已,此按不兼于摩也。华佗曰:伤寒始得一日在皮肤,当摩膏火灸即愈,此摩不兼于按必资之药也。”书中还分析批判了当时将按摩与导引不经思辨而乱用的现象:“世之论按摩,不知析而治之,乃合导引而解之。夫不知析而治之,固已疏矣,又合以导引,益见其不思也。”该书的重要贡献还在于其对推拿手法作用机制的认识有了创新的总结:“大抵按摩法,每以开达抑遏为义,开达则壅蔽者以之发散,抑遏则剽悍者有所归宿。”这一论述被认为是古代对推拿作用机制的经典认识。宋代张杲在《医说》中记载了“搓滚竹管治筋缩法”,开创了应用器械按摩代替手法促进肌腱、关节功能康复的先河。
元代是骨伤推拿流派发展与完善的重要时期。危亦林在《世医得效方》中首次记载了利用患者自身重量牵引进行整复的方法,如治疗肩关节脱位的坐凳架梯复位法、治疗髋关节前脱位的倒吊复位法及治疗脊柱骨折的悬吊复位法。李仲南在《永类铃方》中记载了牵拉下肢配合腰部按压法治疗腰骨折断。《回回药方》中记载了用“脚踏法”治疗“伤损脊梁骨节向外脱出者”。这些都是正骨手法史无前例的创新和发展。
七、明清时期
明代是中国推拿发展的第三个盛世。明代太医院重设按摩科,成为中医十三科之一。官方的重视与社会的认可,使提升至主流医学地位的按摩医学在此期得到了全面的发展,使之不仅在儿科推拿领域而且在成人推拿领域都取得了令人瞩目的学术成果。
首先,在推拿治疗儿科疾病方面,基于前期历代所积累的实践经验和理论知识,明代永乐年间徐用宣在1405年刊行的《袖珍小儿方》与庄应琪在1574年补辑的《补要袖珍小儿方论》中载有现存最早的小儿推拿专题文献“秘传看惊掐筋口授心法”。书中记载的手法有掐、揉、按、推、擦5种,另有“龙入虎口”“苍龙摆尾”两种复式手法,此可能为小儿推拿复式手法的最早文献记载。1576年张四维在《医门秘旨》中最早记载了“推拿”一词。1579年儿科医家万全在《幼科发挥》中用“推法、拿掐法、拿捏、拿、幼科拿法”等代称按摩,从这些文献记载中可以看出按摩名称逐渐向推拿过渡的演变痕迹。1601年四明陈氏编撰的《小儿按摩经》是中国第一部小儿推拿专著。书中记载了捏、揉、推、按、摩、运、搓、摇等17种单式手法,并介绍了黄蜂出洞、水底捞月、凤凰单展翅、打马过河、按弦搓摩等20种小儿推拿复式手法。至此,小儿推拿学术体系的基本架构已基本确立。1604年龚廷贤编撰的《小儿推拿方脉活婴秘旨全书》是现存最早的小儿推拿专著单行本。书中新增、笃、打拍、开弹、拿5种单式手法以及乌龙双摆尾、老虎吞食、拿十二经络法等复式手法。可见,“推拿”作为正式的学科称谓并被现代手法医学所采用,其源头可能始于此书。1605年,周于蕃在《小儿推拿秘诀》中详细介绍了身中十二拿法、手上推拿九种复式手法、阳掌诀法、阴掌诀法以及推法、摇头法、运法等小儿推拿手法。上述三部著作的问世使小儿推拿在诊法、辨证、手法、穴位、治疗等方面形成了一个完整而独立的推拿专科医疗体系。至此,小儿推拿作为推拿学科的一个学术分支基本确立。另外,曹无极编撰的《万育仙书》、黄贞甫编撰的《推拿秘旨》、龚居中编撰的《幼科百效全书》以及李盛春编撰的《医学研悦》所附的小儿推拿内容都是明代重要的小儿推拿文献。此期的小儿推拿著作使小儿推拿学术体系不断完善,并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推动着小儿推拿学科的进一步发展与完善。
清代相继出版了一大批对后世影响较大的小儿推拿专著。熊应雄在《小儿推拿广意》中记载了9种单式手法、14种复式手法以及21幅手法操作图,并首次提出小儿推拿治疗应按“推拿面部次第”“推拿手部次第”的顺序进行操作。骆如龙在《幼科推拿秘书》中记载了按、摩、推、拿、点、摇等11种单式手法和42个特定穴的手法操作,并将复式手法称为“大手法”。夏禹铸在《幼科铁镜》中首次提出了“用推即是用药”的观点,并作“推拿代药赋”,借助药物的功效阐释小儿特定穴的作用,便于当时医家对小儿推拿的理解和推广。书曰:“寒热温平,药之四性,推拿揉掐,性与药同,用推即是用药……推上三关,代却麻黄肉桂,推下六腑,替来滑石羚羊。”徐崇礼在《推拿三字经》中以三言歌诀的形式记述了小儿推拿与成人推拿。夏云集在《保赤推拿法》中介绍了86种小儿推拿手法,阐释了12种常用单式手法的动作要领,并提出“凡为推拿法医者,己之大指,不可修留爪甲,但以指头肉用力,有爪甲则为伤儿皮肤矣”等手法操作注意事项。清代张振鋆在《厘正按摩要术》中首次将“掐、揉、按、摩、推、运、搓、摇”归纳为小儿推拿八法,并认为拿法是诸种手法之统称。明清时期所取得的小儿推拿学术成果,为现代小儿推拿学的形成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在成人推拿方面,自明代以来,在许多传世医著中都记载了应用手法治疗各科病证的医疗实践与经验。明代张介宾在《景岳全书》中记载了手法助产、阴道手法治疗产后胞衣不下、手法揉乳治疗急性乳腺炎、中指按捺及摇动耳窍治疗耳鸣耳聋等医案。清代出现了一部现存最早的成人推拿专著《按摩经》,作者不详,书中详细记载了“神拿”72法和“丹凤展翅一……黄蜂出洞二……双龙投海三……催兵布阵四”等成人复式手法24则。清代陈士铎在《石室秘录》中记载了以多人操作的手法治疗“手足疼痛”“颈项强直”等,在“动治法”篇中还介绍了许多上肢被动运动手法与借助器具操作的手法。唐元瑞在《推拿指南》中记载了治疗各种眼疾的推拿手法及操作方法61条,是一部难得的眼科推拿专著。清代手抄本《一指定禅》记载了包括喉、痔、皮肤科病证在内的70余种病证的推拿治疗方法,是一本具有开创性的外科推拿著作。
清代吴尚先编撰的《理瀹骈文》是一部外治法专著,书中不但提出了擦、揉、捏、梳、足踏等许多成人手法,还对膏摩法的理、法、方、药进行了系统总结。该书首创“按摩补五脏法”与“炒熨煎抹”法,并深刻地论述了“外治之理,即内治之理”,大大丰富了推拿治疗学的理论内涵,拓展了推拿辨证施术的思路。
在骨伤推拿方面,明代朱楠等在《普济方》中记载了27种正骨手法,比元代《世医得效方》增加了近一倍。王肯堂在《证治准绳》中记载了15种骨折脱位的整复手法。清代吴谦等在《医宗金鉴》中将摸、接、端、提、推、拿、按、摩列为伤科八法,并对手法的定义、操作、功用均有明确的记述。书曰:“按者,谓以手往下抑之也;摩者,谓徐徐揉摩之也。”特别强调手法操作质量与辨证施术的重要性。书曰:“伤有重轻,而手法各有所宜,其痊可之迟速,及遗留残疾与否,皆关乎手法之所施得宜。”并将手法的技术要求概括为“一旦临证,机触于外,巧生于内,手随心转,法从手出”。至此,伤科推拿这一学科分支已基本形成。
明代中后叶,保健按摩这一学科分支得到进一步的分化与完善。罗真人在《江湖博览按摩修养净发须知》中详细记载了人体各部保健推拿法,仅头部就有“抓动九宫”“重按百会”等20余种操作方法。明代王廷相在《摄生要义》中记述了自我按摩养生法,还记载了一套全身保健按摩操作程序——“大度关法”。书曰:“凡人小有不快,即须按摩挼捺,令百节通利,泄其邪气。”此为明代关于保健按摩的最完整记载。明末曹玲在《保生秘要》中记述了各种疾病的自我导引法,并记载了许多自我按摩的手法,如扳、搓、拿、摩、擦、摩运、搓运、擦搓等单式、复合手法以及双手悬梁自身重量牵引等被动运动手法。明代辅助按摩器具在保健推拿中亦得到广泛应用。如在《易筋经》中记载了用木杵、木槌、石袋拍打肢体治疗疾病,并记载有“揉法”专论。徐春甫在《古今医统》中记载了木梳梳身和以翎扫头的方法。龚廷贤在《寿世保元》中记载了用铁物压以止痛的方法。《韩氏医通》中记载了木拐按节法配合摩、擦等手法做保健按摩。由此可见,明清时期在保健推拿、器具推拿方面均有很大的创新发展。
总之,明清时期由于手法技术的进步,推拿适应证不断扩大,在小儿及成人常见病证的治疗中被广泛应用,使推拿逐步分化为儿科推拿、骨伤科推拿、内妇科推拿、五官科推拿、外科推拿、眼科推拿及保健推拿等各专科推拿。同时,亦为明清时期点穴推拿、一指禅推拿、内功推拿、脏腑点穴推拿等推拿流派的创立奠定了基础。
八、近现代时期
民国时期由于“西学东渐”,中医推拿的发展受到了一定的影响。但此期亦出版了不少的小儿和成人推拿著作。钱祖荫在《小儿推拿补正》中对推、拿、掐、运、揉、拈、搓、摩、按、摇、分、合等12种小儿推拿基本手法的定义、操作方法和作用机制作了简明扼要的阐释,鲜见于既往诸多推拿著作中。江苏无锡马玉书编著的《推拿捷径》,釆用歌赋体裁编写了“推拿代药骈言”“推拿次序歌”,使众多推拿手法易学、易记、易懂,从而便于推广应用。赵熙在《按摩十法》中对摸、推、剁、敲、拿、广、抖、伸、活、意10种手法的定义、操作、补泻等作了全面论述,并总结出“血病宜多摸,气滞宜多剁,筋缩不舒宜多伸,行动不利宜多活,骨节屈伸不利宜多抖,癥瘕积聚诸病宜多推,油膜障碍宜多拿,气道不顺宜多敲,闭结胀满宜多广,神志误用宜多意”的宝贵经验。彭慎编撰的《保赤推拿秘术》,又名《窍穴图说推拿指南》,记述了推、揉、搓、摇、刮、运、掐、拿、分、和10余种小儿推拿手法,并将其编成歌诀;书中还记载了154种单式手法和33种复式手法,并分别称之为实用手术和大手术。
另外,民国时期是诸多推拿流派承上启下、发展完善并形成推拿流派最关键的阶段,此期出现了一些新的推拿流派。如丁季峰在继承家传一指禅推拿的基础上,于20世纪40年代创立了法推拿流派,以法为主治手法,揉、按、拿、搓、捻及被动运动为辅助手法。许多近代著名的推拿流派,如一指禅推拿、法推拿、正骨推拿、内功推拿、点穴推拿、经穴推拿、腹诊推拿、捏筋拍打推拿等流派,其主要代表人物如王松山、丁树山、沈希圣、钱福卿、翁瑞午、朱春霆、曹锡珍、郑怀贤、杜自明、黄乐山、刘寿山、杨清山、王纪松、王百川、杨希贤、李墨林等,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是生于清末,而创业于民国时期。随着西方医学传入中国,国外有关推拿手法理论的中译本或编译本的传入丰富了推拿手法学的理论内容,促进了中西医手法医学的学术交流。如丁福保编译、日本河合杏平著的《西洋按摩术》第一次系统介绍了西方按摩术,详细记述了轻擦法、重擦法、揉捏法、叩打法、关节运动法、分步手法、全身各部推拿操作程序等内容,并附有大量的手法插图和4幅人体解剖图。杨华亭著的《华氏按摩术》将近代医学知识与中国传统推拿融会贯通,记载了一套全身各部推拿操作法,包括推捏头部、颈项等,既可分部治疗,又可用于全身保健按摩。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为中医及推拿医学的空前发展创造了大好环境,推拿学科在手法技能、临床诊疗、文献挖掘与利用、科学研究及学术传承等方面得到了全方位的提升。自20世纪50年代开始,全国各大综合性医院、中医医院及教学科研单位吸纳了众多推拿名医参加工作,如郑怀贤、曹锡珍、刘寿山、王子平、魏指薪、施和生、李墨林、刘绍南、张汉臣、杜自明、孙重三、骆俊昌、王雅儒、杨清山、杨宇清、朱金山、杨希贤、冯泉福等,就是在这个时期先后从自家开业的小诊所中走出,投身到社会医疗机构的大家庭中,悬壶临诊、带徒授业、执鞭教学,并开展一系列的科学研究。1956年上海卫生学校举办首期推拿专业培训班,1958年上海中医学院附属推拿学校及临床基地——上海市推拿门诊部正式成立,一指禅推拿名家朱春霆任首任校长和门诊部主任,并聘请了一指禅推拿传人王松山、钱福卿、王百川、王纪松,法推拿创始人丁季峰,内功推拿大家马万龙、李锡九等众多推拿名家作为骨干教师,从此推拿教学开始了院校教育模式。在随后的几十年中,高素质的推拿专业人才不断涌现,各具特色的手法技能、学术思想及专业理论逐步开展了学术交流,提升了推拿手法的文献、基础及临床研究水平。1985年上海科技出版社出版的高等中医药院校教材《推拿学》(五版教材)采撷了一指禅推拿、法推拿、内功推拿等众多推拿流派的手法精华,并根据手法的运动学特征把推拿手法分为摆动类、挤压类、摩擦类、振动类、叩击类、运动关节类六大类手法,初步构建了中国推拿手法学的学术体系。
自20世纪80年代开始,有关推拿手法的专著大量面世,挖掘整理了古今中外、南北各派的推拿手法应用经验,而且有关推拿手法动作原理的研究也有了突破性进展。山东中医学院和上海中医学院先后研制成功了推拿手法力学信息测定仪,并应用于推拿教学和科研工作中。20世纪90年代以来,“推拿手法的深透性与作用机制研究”“推拿手法测定仪数据处理”“推拿手法深透力热效应研究”“中医推拿摆动类手法动力学分析”等一大批高水平科研成果的取得,极大地丰富了推拿手法学理论,给传统推拿注入了现代科学内涵,为现代推拿手法学体系的形成奠定了理论基础。
因此,推拿手法学是一门既古老又年轻的新兴交叉学科,是传统推拿手法医学与现代科学相结合的产物,其将传统手法应用经验与现代运动生物力学、运动解剖学、生理学、生物物理学、人体工程学、心理学、数学及计算机技术等融为一体,使传统推拿手法医学重新焕发出蓬勃的生机。从此,推拿手法学作为一门崭新的学科,开始了新的发展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