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辞而别
今天是春分，不知不觉中春天已过去小半。与初春的乍暖还寒相比，天气暖和了不少。山林里的花草树木渐渐苏醒，生长地茂盛了些。
嫩绿的叶缝下闪烁着光影，闪过一道人影。那人衣着繁古复杂，身法极佳，灵活的穿梭在茂林绿树间，浅青色的长袍随着风飘摇，呼呼作响。
在一棵桃树前，那人晃了晃身。停落在桃树上，手脚极快极稳。盛放的桃花被颤抖着纷扬落下如红雨。
“桃花乱落如红雨。”那人袖袍拂动，林间鸟声作鼓乐，桃花散落满地。①
跟随她来的少年也追随至此，他抬头仰望，桃树上的那人竟是风信之年的少女，面容清秀，身型高挑。
那少年走近桃树，望着藏在繁盛桃花中若隐若现的身影。
“喂，你果然在这。”
“……”那女子心中暗啧一声“又被发现了！”
“下来吧，我已经看到你了。”
树上的人不答，只慢慢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副白皙的精致面庞。她的左眼被白纱包裹着，右边的眼睛只是深褐色，却灵动清澈。
树上的少女无奈摇摇头，轻轻拍落乌黑秀发上，衣衫上飘落的花瓣，翻身下树。
她轻轻巧巧走道少年跟前，抓着少年的臂膀，用带着一些撒娇的语气说道：
“师兄，又找我干什么？！”
“是先生叫我来寻你，又有了新的除妖任务。”
“除妖，除妖，又是除妖！”少女白了他一眼，又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跟随少年离开了。
不到半刻，两人回到了师门，斩妖堂里已站着数十名弟子，他们都在等待着一位先生——除妖大师常卫道。
不久，大堂后走出一人，他手持卷轴，滔滔不绝讲述着除妖事宜。
“斩杀妖怪后要尽早将妖灵用咒术缚住，收入灵囊。若是放走妖灵，随着时间沉淀，他们便可再化成形。”
“呵…呵呵…，再化为形也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你们能活这么久吗…”
那少女在心中暗想着，嘴角轻轻抽动，全然不知先生正注视着她。思绪被先生的呼唤打断。
“宁海瑶，哲澄，就属你二人除妖能力最强，记得要多多帮衬师弟师妹。”先生意味深长的拍了拍宁海瑶的肩膀。
“哦…”少女翻了翻白眼，一脸不屑，显然她就是宁海瑶。而在她旁边，恭恭敬敬行礼的少年便是哲澄了。
先生叮嘱完众弟子后，大家就散了。
宁海瑶独自走在林中的小路上，无趣的乱踢着脚边的石块。嘴里不满地嘟囔着：
“讨厌！知道我是妖还让我除妖！到头来我只是你们的除妖工具。”
原来宁海瑶双鬓垂髫时便父母双亡，茕茕孑立。那年正月既望，圆月如银盘照耀着纷扬白雪。常卫道走在降妖镇的街上，一眼望见那个弓着背，哈气搓手的女孩。
“她是妖。”
常卫道不假思索便要拔剑斩妖。
小女孩听到一声清脆的拔剑声，回头望向常卫道。她头上的白纱已经破旧，有点勾丝。松松垮垮的胡乱缠在头上。一圈一圈纱带的缝隙中，常卫道看到了她的另一只眼。那一只紫色中带着粉，清澈中透着伤感的眼瞳。
他愣住了，这眼瞳很像一位故人。常卫道叹了一口气，把剑插回了剑鞘，叫住了她。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我？”
女孩有些惊讶，在降妖镇讨生活的日子很艰苦，没什么人在意她，搭理她。她渴望安稳的生活，哪怕每天劳作，她渴望不再为填饱肚子发愁。
“我叫宁海瑶。”
常卫道沉默了。“宁……”，他思索片刻，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试探性地问了问宁海瑶：
“你想成为除妖师吗？”
“除妖师…那是什么？”
“就是一份普通的工作，每天完成任务就可以回家吃饭。完不成的话…也可以回家吃饭。”
“我想！”女孩的眼睛闪烁着光。
常卫道才刚解释完，宁海瑶便答应了他。
她追随常卫道入了镇妖堂。在那里学习了种种除妖技巧。
身为妖的她悟性极高，她很快成为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可宁海瑶终究是妖，对于斩杀同类这种有违天道的事，她终究下不了手。她只是把他们打晕，在妖界的边缘把他们放走。
在镇妖堂的生活拘束，并不是所有的除妖师都如常卫道一般待人宽厚。她左眼包着纱布，时常有人传言她根本不是人，而是妖族派来的间谍。宁海瑶气愤，可她不敢上前抗争，因为她真的是妖。
“宁海妖，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常先生怎么会收她这么个妖孽为徒啊！”
……
过往的回忆如利刃刺向她。她几次向常先生提出离开的请求，都被常卫道以她修为不精，难以在社会洪流中立足给拒绝了。
终于有一日，她忍无可忍，向常先生再次提出离开的请求。可常卫道只是摇摇头，道：
“无需在意他人眼光，你只需做自己。”
听到此话，宁海瑶有些失望，转身离开了。
其实常卫道的内心也犹豫不定。她本不属于这里，只是世道奸险，她独自一人，恐怕难以安身立命。
“要不……再试一次吧。”
自上次逃跑已经一年了。这一年里，自己功力大增，与姑姑也许久未见面了，先去剑城找姑姑吧，那儿妖族众多，或许剑城才是她的容身居所……想到这，宁海瑶一拍巴掌，动身跑出了镇妖堂。
只此片刻，她又来到先前那棵繁花盛开的桃树前，树的身后是茂密的林海。林海深处有一结界，那里间隔开了妖界与人界。
“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成功。”边说着，她一边又更靠近结界了些。
那儿的护卫她从未交手过，只是她听说守卫们素来散漫。她快步轻脚，很容易的就避开了他们。
沉住忐忑的心，屏息凝神，双手发力猛的一推。如她所料，结界破了一个小口。她俯身钻了过去。宁海瑶仍担心被守卫发现，疾步离去。
她向着远处奔跑，渐渐的停下脚步，思索着如何绕到城镇里。突然间她身后一凉，随即躲闪。刹那间利箭掠过她的脸庞，擦破一道小口，径直插入身后粗壮的树干中。
“守卫，是守卫！”
宁海瑶一惊，来不及思考，只得用尽全身力气没命似的向前奔跑。
不知跑了多久，隐隐的还能听到些许箭枝破风的声音。再往前跑了一段，箭声已浸微浸消。
她逃开了，顺利逃走了。可是这是哪儿？方才她发力狂奔，跑出不知几里远。宁海瑶本盘算着在林后的除妖寨收拾一下再动身的，可是现在却迷失了方向。她懊恼着搓着自己因奔跑而凌乱的长发。
晌午的太阳高高挂起，林中静谧。
“天黑之前一定得走出去。”
晚上的林间也许会有野兽，若是下起雨来，更没辙了。她心下一凉，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只听得到鞋履踩在松软草地上的沙沙声。终于走到树林尽头，她远远望见了一家茶楼。茶楼的牌匾，铿锵有力的题着四个大字“问灵茶苑”。
“怎么会有茶楼在这里？”
宁海瑶不解地思索着。此处人迹罕至，野草将过半膝。
“这茶楼开在这里，怎么赚钱？”宁海瑶脑海里充满疑惑，却又转念一想：
“奇怪就奇怪吧！反正我也没地方去，先去这里歇歇脚。”想着便迈开步子，向茶楼走去。
走着走着，一阵奇怪的热流涌上宁海瑶的身体，她浑身一颤，知道自己将要妖化。
“好死不死，现在来！”
她勉强转身，却头痛欲裂，仿佛要炸开了一般。宁海瑶踉踉跄跄奔跑着，逐渐失去了意识。
注释①：“桃花乱落如红雨”取自《将进酒·琉璃钟》原指桃花被钟鼓乐声和舞袖震散拂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