氓
《诗经·卫风》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

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送子涉淇，至于顿丘。

匪我愆期，子无良媒。

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乘彼垝垣，以望复关。

不见复关，泣涕涟涟。

既见复关，载笑载言。

尔卜尔筮，体无咎言。

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

于嗟鸠兮，无食桑葚！

于嗟女兮，无与士耽！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

自我徂尔，三岁食贫。

淇水汤汤，渐车帷裳。

女也不爽，士贰其行。

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

夙兴夜寐，靡有朝矣。

言既遂矣，至于暴矣。

兄弟不知，咥其笑矣。

静言思之，躬自悼矣。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

淇则有岸，隰则有泮。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

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这是一位弃妇诉说其婚姻悲剧的长诗，全诗共六十句，平均分成六章，层次分明，脉络清晰，完整地叙述了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第一章写男子向我求婚，我虽未立刻答应，但对他心怀好感，远道相送，且约定婚期。第二章写我对男子朝思暮想，见面之后满心欢喜，经过简单的卜筮，便带着嫁妆嫁了过去。第三章以鸠鸟多食桑葚而致醉倒的自然现象起兴，劝说女子千万不可沉溺于爱情。第四章诉说我婚后过了多年苦日子，不料男子变心，婚姻破裂。第五章补叙我婚后含辛茹苦，家业渐兴，却被男子无情抛弃，回到家里还受到兄弟的嘲笑。第六章回忆当初与男子海誓山盟的恋爱过程，痛定思痛，决心与他一刀两断。从篇幅的分配来看，全诗以叙事为主，夹杂着议论与抒情。其实叙事皆包含着心理活动，议论也完全是有感而发，全诗的主要性质就是抒情。这个女子看到男子长相忠厚，便对他心怀好感。又轻信男子的花言巧语，便以身相许。婚后辛苦多年，终于被弃。从最初的爱恋、相思，到中间的失望、痛苦，到最后的醒悟、决断，女子的心理活动逐步披露，深切动人。她对婚姻的态度并非十分轻率，也曾要求男子委托良媒。她成婚后竭尽全力操持家务，一心希望与男子白头偕老。然而她终于遭到无情的抛弃，这当然可以归于遇人不淑的偶然性。但在一个男性占主导地位的社会里，女性在爱情婚姻上的悲剧命运其实是难以避免的。所以此诗包含着深刻的社会批判意义，是古代诗歌中弃妇题材最早的典范作品。诗中以第一人称出现的那位弃妇，她的回忆，她的诉说，都以平实的语气表述。诗中对男子面善心险、始乱终弃的谴责，也以委婉的方式进行。这一切在表面上都符合儒家诗教关于“怨而不怒”的观点。但是从艺术感染力来看，此诗达到了相当的高度。

思考题

试以此诗为例，说说你对“怨而不怒”的诗学观点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