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志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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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本事

陈子笺施展望气术,窥见这女人身上并没有灵气微光,和其他凡人一个状态。

不过她通过了科举考试,成为朝廷赐名的‘司方’,那她脑子里肯定有制药、炼丹相关的记忆。

再加上朝野之中存在修炼高人,很有可能是灵气时代修士或遗族,那么他们的香火和记忆肯定是更加具有价值的。

陈子笺正在思考要如何把对方拐过来诚心上香,却看见老道士为了生意一事,走向陈冬理和潘雪莹所在的后堂。

老道士也是被许诺了好处的厚脸皮了,开门见山地问:“潘姑娘今日登门,可是来陈家谈论婚事的?”

谁知潘雪莹扭头一看,眼睛一亮:“咦?您是不是一直守在山君庙的老道长?小时候我们还上山来玩过!还记得我们吗!”

老道士微微一笑:“这,贫道确实常常守在山君庙中,不过当年……”

当年不都是小屁孩嘛?老道士惦记他们个什么呀。

娃娃亲的时候,谁和谁玩,大人没过多干涉,小孩子没过多考虑,早忘光了。

潘雪莹大喜,拉着老道士的袖子说道:“那太好了,道长快来帮我看看冬理怎么了,我听说他去年参加了一次诗会,回来就休学病倒,请了好多大夫都不见效,今天科举放榜我来还钱顺便见他,他却是这副失魂落魄的颓丧模样。”

“雪莹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贫道先来把脉望气,再看陈公子生的是什么病。”

哎哟,这女孩现在怎么这个脾气了?要是被陈家人看到,肯定又要说闲话了。

老道士不动声色地坐了下来,表情是淡然自若的得道高人,暗地里却扶额叹息。

潘雪莹对这些礼节并不在意,虽然她确实关心陈冬理,但她的感情还没有到生死相许的地步。因此她现在也感到心情复杂,希望陈冬理对她吐露实情,就像从前一样。

这一幕,陈家人自然看在眼里。

如果陈冬理继续颓废下去,那么潘雪莹出门后就将完全转变成司方雪莹。两人在学府里萌生的感情,也将在此画上句号。

也许陈延虎心有不甘,没有办法让儿子把握住这份机会再续前缘,但司方雪莹很可能会在失望之后理性地选择放弃。就算她名声不够理想,但也不是谁都能拿捏的存在。

老道士先是正常的把脉,接着是尝试望气和分析,然后脸色渐渐古怪:

‘见鬼,这陈冬理的状态,怎么和昨天鲁哥儿发病的状态非常相似?’

‘两人都没有外伤,但内息紊乱、心神受损、气血亏空的状态却非常相似。’

但直接说出来,搞不好会让陈家人插手鲁哥儿的工期,比起这陈家的几两银钱,老道士更愿意山君庙被修好,香火旺盛,然后显灵的好事能多落到自己头上几次。

至于这一手,老道士不愿意说鲁哥儿,只说:“实不相瞒,这内息不调、频见妄障、心神动荡、头痛如刑、气血亏空的怪病,贫道确实见过。”

什么,这老道士居然是真有本事的?!

闻声,暗中偷听的陈家人皆是脸色一黑,又觉得陈满熊之前小题大做,派人去跟踪老道士还差点被人发觉,给道长留下非常坏的印象,顿时对陈满熊又多埋怨了几分。

相比之下,陈延虎就高兴的非常自然,他发现自己儿子有救,肯定是毫不掩饰。

闻言,颓丧多时的陈冬理也抬起头来,呆滞模糊的眼睛里也多了少许微光:

“道长,你……”

老道士一语道破半边真相:“此病是一种心病,类似于心魔滋生、纠缠自我的状态,通俗来说,非修道之人是不该患上此病的,陈公子可曾接触过修行或功法?”

陈冬理双眼茫然,微微的摇了摇头:“没有,但我确实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老道士温和挤眼:“有什么事情就说出来呗?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大不了的?”

陈冬理却再度回到了颓废的状态,抗拒的摇摇头:“不,不是这样,我,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的头又开始痛了,好痛……你们还是当我死了比较好。”

见状,老道士果断起身:“心病还需心药医,心魔妄念不除,这头痛是会一直持续下去的。宁神安眠的外药只能暂时缓解忧虑,借酒浇愁也只能换来一时的麻木不仁。”

“等公子什么时候自己想通了,再来山君庙找贫道。”

“此外,贫道本是今日受人委托,替两位测八字、算吉时的,既然两位都没准备妥善,贫道也就此先行告退。”

潘雪莹见状,似乎想起了什么,待老道士出门以后,她才低声说:“冬理,你是不是真的遇到了什么怪事,对过去的一切都产生了否认和怀疑?”

谁知陈冬理一听此话,紧箍尖刺入脑,赤目怒瞪发狂,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咆哮。

潘雪莹吃了一惊,连续躲过陈冬理的扑咬,紧接着就有陈家人听到叫声,冲进来把陈冬理捆成一团:“让潘姑娘见笑了,冬理确实患了癫病,没有伤到潘姑娘吧?”

对此,潘雪莹只是小按胸口,从袖中取出一道精美的木匣:“不必了,我早先有所耳闻,只是不亲眼见到,多少有点不甘心。”

“这里便是500两银子,当年借贵府300两盘缠求学,若无贵府慷慨解囊,小女肯定还是在田间蹉跎。如今榜上留名,连本带利地还给贵府,希望能帮公子治好癫病。”

“若公子病好,依照学府规矩,仍然可以得到老师举荐,参加州府科举。”

“今后,还是叫我司方雪莹吧,我已经改过户籍姓氏,公子保重。”

说完,司方雪莹踏步出门坐上马车,看那马车去向,应该是往陈丰县学府去的。

“这老道士还挺机灵的,一看情况不能当场搞定,马上就改口告辞。不过鲁哥儿说要小心陈家人,老道士虽然不知道其中内情,但这件事多半与陈家有关……”

陈子笺看向宅院中的老道士,陈延虎不知道陈满熊为什么怀疑老道士,反正他是把老道士当成了救命稻草,只要能治好他儿子陈冬理,任何不过分的要求他都能接受:

“道长!道长请留步!”

一想到病痛颓废的陈冬理,有机会变成从前那个卓越不凡的好大儿,陈延虎不免就低声下气了些,强行摆出不太擅长的笑脸挽留老道士,搞得老道士心头乱打鼓。

这鲁哥儿说的确实没错,陈家人确实该小心,自己只是给了他们一点点希望,转头他们就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要追问到底。

老道士虽然略微有点后悔,但听说这陈冬理已经染病很久,他倒是不担心立刻吹破牛皮,而是高人姿态继续出招:

“先生,贫道多留也无用,心病者不愿自救,任何外物都只能治标却不能治本。”

陈延虎拱手抱拳:“在下明白道长不为钱财,追求缘法修为,但修道之事,法财侣地总归得有。若是先能治标,也让犬子少些病痛,治本之事往后再提。”

可贫道确实很缺钱。老道士心中嘀咕,表面上却是大手一挥袖口一摸,取出一只白瓷瓶,手法迅捷如风地施展出移花接木,抽出一张油纸,包好一粒丹丸:

“这凝神丹,是贫道独门秘方,服用后可暂时宁神安息,却是治不了心病根本。”

陈延虎一看,也是小心翼翼的问:“多少银钱一粒?”

老道士虚眼一看,正色道:“这粒不收钱,要是真没效果,贫道也无能为力。”

“若是陈公子始终想不通,还须从当年病发的经历开始调查,寻找病根所在。”

“这……道长慢走,日后定当上山拜访。”

陈延虎几度挽留无果,见老道士步伐飘忽,一会儿就没了影,只好拿着丹药回屋。

老道士成功脱身,一路买完瓦片和食物溜出城门,这才长吁一口气,心想:

‘这年头的银子可真不好赚,鲁哥儿和陈家人有所接触,还是回头问问他再说,大不了事成之后分他点钱。’

‘说起来,那帮到处找陨铁的江湖人士,今天似乎少了很多,应该回到各门各派复命去了吧?这样也好。’

缓步歇了片刻,老道士又提起轻功加速上山。

陈子笺远远看去,发现那陈延虎和司方雪莹心事重重,多半是要上山的,一时之间就觉得老道士这人靠谱,是个真能给山君庙挣点香火的修道之人。

毕竟收集香火不同于闭关苦修,今天老道士现了本事被人惦记,虽说可能会惹来恩怨牵连,但也总好过默默无闻的闲到发霉。

尤其是这两个人的记忆,一个肯定有科举、制药相关,一个肯定有练武、陈家相关,他们俩来山君庙上香的价值,肯定比寻常的供奉要高不少。

“不过,那山野之间的阴气也愈发强势,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打破平衡,开始滋养孕育阴气体系相关的存在。”

陈子笺神识收回,老道士也刚好回庙:“哟,今天修的部分就好多了,中午先歇一歇吃个饭?贫道买了些酒菜肉食,干体力活就得多吃这个。”

“不过,你怎么把这庙堂里的砖头全给刨了?”

鲁哥儿先斩后奏、对答如流:“啊,我是怕这瓦片不够稳,掉下来的时候既把瓦摔坏,又把地上的砖头磕出缺口。反正这庙堂里坑坑洼洼、高低不平的早晚要平一遍,就先挖开了,现在要填起来吗?”

“那正好,反正这会儿都没人,咱们就去后院吃。”

老道士说着就关了庙门,把瓦片背篓卸下,邀请鲁哥儿进院吃饭。

这山君庙后院十分破落,比起陈家的院子确实是差远了,不止没有山水屏风、就连荷叶花鸟都无,仅有几粒随手洒下的种子,沿着墙边长了些小叶菜、小香葱。

虽清贫,不过也有棋谱石桌一张,对弈用、看戏用的石凳两对,歪脖子瘦松一棵。

两人在石凳上垫了块小草席,就打开食盒开始享用。

期间,老道士也问:“鲁哥儿,昨日你说有事要告诉贫道,又叫贫道小心陈家的人,是何用意啊?”

鲁哥儿自知昨日状态不对,情绪激动失控之下有所失言,不过想到这山君庙中并无山君,便开口说:“道长,且容我卖个关子,你可知道这山君庙的具体来历?”

老道士端着米酒,吃着夹肉烤饼:“啊?这山君庙,不是当年奉星朝先帝弄什么神道敕封,重塑天条历法搞出来的吗?搞得劳民伤财,结果先帝最后不还是驾崩了?”

“贫道记得,有很多庙都是那时候修的,不过这修庙当年也就热闹过一阵子,能有持续供奉的都很少。结果就是很多庙修完没人守着,破落得牌匾都掉了,最后变成樵夫旅客、江湖人士的临时歇脚点,偶尔也会看到些山间野兽在这里避雨。”

“后来又过了些年,这些本地山君、河伯就被本地人的信仰捡起,有香火鼎盛的时候,也有门可罗雀的日子,贫道也是期间来到这里,见乡里乡亲无人反对,就自作主张担起了供奉。”

鲁哥儿说:“道长当真不知陈家当年那些事?”

老道士摇摇头:“真不知道,贫道今日还去了陈家一趟,发现当年的才子陈冬理患了心魇病,和鲁哥儿昨天发病的时候非常相似,也就这件事情谈得上接触陈家。”

“心魇病……”鲁哥儿摸了摸脑袋,昨日他确实觉得有股令他窒息的恐惧袭来,挣扎矛盾之间几乎快要魂归幽冥,得亏老道士把他掐得缓过气来,不然真的情况不妙。

但今天,鲁哥儿却觉得气血活络、身体灵便,并没有再出现昨日的情况:“实不相瞒,我也不知。只是觉得这心魇病多是与执念有关,破了执念,这风疾便好了。”

然后鲁哥儿露出怪异的冷笑:“不过,要是那陈家才子真的得了心魇病,那也是他们活该。自己家族里干的孽事,最后还是害到他们自己,这就叫报应!哈哈哈哈!”

老道士眼冒精光:“此话怎讲?”

鲁哥儿额头紧箍闪烁,双眼愈发癫狂:“他们家,当初听那天子之言,便要挟我的爷爷和父亲来这山神庙,企图篡取神位、活埋人桩、飨食神明、扶植人魂成神。”

“当年人间太苦,有好多人想当鬼、想成仙,结果就是他们故意用人命污了山河,抬着所谓的老虎山君说是食人妖虎,送去京城炼丹炼药,只为求得丹师赏钱。”

“所以我昨日才问,道长是否知道,这山君庙下曾经有过活埋人桩?”

“可否知道这庙中的活埋人桩,被人挖出来后运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