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志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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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旧事

看着被神识卷来的灵气,陈子笺颇感意外。想不到陈丰县这不起眼的小县城里,居然存在山河玉玺这种能够将阴气转化为灵气的奇物。

要是多攒几个山河玉玺,岂不是在灵气枯竭的时代也能够进行修炼?

但陈子笺很快冷静下来,他虽然能以的神识之力能够薅点灵气,却无法将这城隍庙翻个底朝天,把他感兴趣的东西弄到手。

而且,操纵僵尸入城的幕后黑手,肯定知晓山河玉玺藏在城中。一旦陈子笺主动取走了这块玉玺,却不清楚对手的实力,就可能会有暴露自身的存在。

“最大的疑点是,这山河玉玺看起来确实挺有用的,它能在灵气枯竭的时代转化出一点灵气,应该就能让灵气相关的生物好过些,但它原本的主人是怎么搞丢它的?”

陈子笺越想越觉得,眼前的山河玉玺可能是一份机遇,也可能是一个陷阱。与其跳出来争夺这件根本解决不了核心问题的道具,不如干脆一边获取灵气,一边留意幕后黑手是否会露出破绽。

只要对方是个无法飞天遁地的活人,想来城隍庙挖掘封存的人桩棺材与山河玉玺,那对方早晚会这么做。

现在,陈子笺先发制人地灵气薅走,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破坏了对方的计划。

“这陈冬理和鲁哥儿的心魇病,在某些地方存在相似之处,比如他们两者都对伥鬼山君存在畏惧。面对心魇中的幻象,鲁哥儿是害怕索命,陈冬理却是一副破罐子破摔,恨不得一了百了寻求解脱的样子。”

“也就是说,陈冬理的病要比鲁哥儿严重得多。那幕后黑手似乎一开始就对陈家不利,现在又因为陈冬理出现在城隍庙,无意中破坏了他的计划,那幕后黑手肯定也想不到是我在暗中作梗,反而会和陈家杠上,陈家的嘲讽力度越大,我就越安全。”

反正这城隍庙中既没有神明也没有恶鬼,要是山河玉玺还能凝聚阴气转化为灵气,陈子笺明天再来收菜便是,不然放着这灵气显露出来,也是个祸害。

“不过那棺材中的人桩,多半会因为阴气的聚集而发生尸变,也许对方原本的计划就是利用僵尸制造混乱,然后利用操纵僵尸的能力,让复苏的僵尸将玉玺秘密带出陈丰县,给自己制造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至于这陈冬理,他这会儿已经把自己磕得满头是血,蜷缩在地上晕了过去。

“与其看他冻死,不如先留这陈冬理一条命,让这种人继续活着,对陈家来说也是个祸害。而他不仅可以帮我牵制幕后黑手的注意力,而且似乎还知道一些内幕。”

陈子笺神识一动,将白日里香客敬拜烧出的香灰、纸灰卷起,形成一道足够明显的小龙卷,让它从城隍庙中一路旋转而出,将其指向正在焦急寻找儿子的陈延虎。

尽管陈延虎是在一时冲动之下出门寻找儿子,但此时他仍然提着一把刀,也从门口摘下来了灯笼,表明自己活人的身份,在幽暗的街道和巷子里呼唤着陈冬理的名字:

“冬理,你在哪啊,快回家吧!”

“冬理,陈冬理!”

当陈延虎夜游寻子的时候,那些辗转难眠的人,自然听到了他造成的动静。

他们先前听见窗外的街上有疯人呓语,但是没有人敢暗中偷看。在这怎么睡都睡不暖和的夜里,他们只敢蒙紧被子锁好门窗默默求神,备受煎熬地等待天亮。

陈延虎看见一个卷着纸灰和香灰的风旋儿向他靠近,这让他下意识地躲进了旁边的巷子。

但是那个风旋儿仿佛是追着他来的,看到他躲避后,又很神奇地改变了方向。在沿途洒下薄薄的香灰,一路追到他的面前才停下并消散。

看见不寻常的怪风,陈延虎顿时额头紧箍微动:“族中老人曾经说过,这种打着圈儿的风,原本就是阴魂不散的鬼,活人见着最好都要避让,被它缠上就要倒霉。”

“陈冬理离家出走时一声都没说,这陈丰县真的阴气弥漫开始闹僵尸,我在呼唤他的时候,会不会是他已经遭遇不测,是他化成了风旋儿来找我?”

陈延虎心头一紧,尽管害怕是鬼怪恶意指路害人,但出于对陈冬理下落的严重担忧,他还是硬着头皮顺着香灰的痕迹往前走去,低吼着给自己壮胆:

“怕你奶奶的,不就是死吗!你爷爷便要看看你在卖弄什么名堂!”

陈延虎一路找到城隍庙,又见到城隍庙门口有些泥水足迹,进门便看见了蜷缩在地上的陈冬理。

“冬……”

发现陈冬理还活着,陈延虎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原本想立刻叫醒儿子,但看到城隍庙中各种似笑非笑的鬼神泥塑,以及陈冬理磕头磕得满脸是血,他突然感到十分沉重和不安,手脚仿佛被铐上了沉重的壶铃,心中涌现出猜忌和古怪的怀疑情绪。

“鬼神在上,那些破事真不是我们家干的,虽然我陈延虎不是什么好人,但我可没做过得罪山神、城隍的事情。要找就去找陈满熊啊!捉弄我无辜的儿子做什么!”

“我儿子不能这么平白无故地死了,我一定要把他带回去!”

陈延虎额头的紧箍嗡嗡作响,仿佛戴着一款功率超标的电动按摩仪器,使得他的眼珠因为极高频率的震颤而模糊,像是一对漏了馅儿的芝麻汤圆。

在天旋地转、胆气衰竭的恐慌之中,他还是将陈冬理背了出来,朝着陈家走去。

陈子笺当然没有制造幻觉吓死对方的意思,但陈延虎都这么甩锅给陈满熊,只能说当年的事情一定非常离谱,离谱到了陈家人现在对这件事避讳莫深、半字不提的地步。

“唔,不过他现在都没有提及陈家老祖类似的存在,应该不是什么历史悠久的修仙世家,不用担心他们家族一脉有什么厉害的老怪在镇守庇护。”

阴风中的陈丰县恢复寂静,而难熬的一夜终究过去。

等天亮后再来清点,陈子笺发现陈丰县内感染尸毒的人数明显增加。很多难以忍受尸毒发作的人都穿上了蓑衣、斗笠、黑袍之类的装束,一边挠痒一边排队。

另外一边,陈家夜里搞出来的小动静,被人刻意地传遍了街坊邻居。

陈满熊将计就计,以需要赚钱为雪晴夫人治病为理由,便合情合理地找借口说陈家不再酿酒,愿意出售酿酒的糯米,用于缓解陈丰县人的尸毒之苦。

这番说辞虽然是理由充足,但是把那浑身渗血,痛苦得不成人样的妻子推到台面上来掩饰自己的心虚,让陈延虎看陈满熊愈发不顺眼:

“呵,满熊啊!你说你挚爱你的妻子,可你妻子都病得那样了,你还找借口推卸责任,你就不能让她在家里好好养病,自己有点大丈夫的责任和担当吗?”

陈满熊摊手解释说:“我这也是为了保证师出有名,免得其他人说我们家的闲话啊!万一他们抵触起来,不买我们的糯米,那我们的计划不就全部泡汤了吗?”

“而且,我也没有逼迫雪晴这么做,是她自己愿意站出来的。她能有这份心意,是我陈家的福气。我怎么可能让她一直呆在坊市卖米呢?只是放她露面,和那些同样被僵尸咬过的人聊一聊,别把调子起太高而已。”

陈延虎隐忍憋气,决定现在不和陈满熊翻脸:“好,那今天的糯米生意如何,什么时候能赚钱回本?冬理身体本来就不好,我也得找个名医给他好生看看。”

陈满熊左看右看,叹息一声:“族库里还有些应急的银子储备,你去支取便是。”

陈延虎转身就走,先去族库里取了银钱,又取了一套黑袍子给陈冬理穿上:

“走吧,冬理,爹带你去山君庙和城隍庙拜一拜,顺便见见那位拿出丹药救治你的道长。你有什么心事就直说,千万别憋在心里,知道吗?”

陈冬理身穿长袍,蒙上黑纱斗笠掩盖了面容。不知为何,他突然感觉自己舒适了很多。然而,那些疯狂而又荒谬的记忆,仍然在他的脑海中剧烈翻滚:

昨晚,他由于伤心悲愤而离家出走,失足摔入泥水中。等他挣扎着爬出来之后,不想回家的他,独自前往夜不闭户的城隍庙。在那心魇上涌,心痛如割的时候,他不断地磕头,试图驱散那些刺耳的嘲笑和噪音。

但那笑声越来越大,几乎快要把他的一切都吞噬,使得他不由得心生一股怨念,低声咒骂地说:“事情不要憋在心里,说得轻松,爹不也是有很多事情都瞒着我吗?”

出乎意料的,陈延虎愣了一下,这可是自陈冬理患病以来,少有的主动发言。

“冬理,为什么这么讲?你想知道什么,爹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陈冬理似乎并不打算轻易饶恕对方,开口就抛出了让陈延虎面子挂不住的问题:

“那好啊,我现在就想知道的是,我当年爹抛下我和我娘,听信族中的举荐去筹钱买官,借朝廷里的关系当上将军,想率兵打仗逞英雄,害得我和我娘在马车里被土匪劫镖,那么我想问,我爹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面对陈冬理的质问,陈延虎也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们先去庙里再说,好吗?这件事爹不会瞒着你,但是不能告诉给外人。”

陈冬理默认了陈延虎的条件,两人一路前往城隍庙,上香叩拜之后,又出城上山。

“现在这山路上没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以告诉我了吧?”

闻声,一路沉默的陈延虎才开口说道:“你爹当年之所以买官成将,去带兵打仗,一是当年局势所困,那会儿我们陈家在朝野之中有人,官场的利益勾结便是如此。”

“你爹原本以为,带兵打仗和江湖武林的见招拆招没什么不同,起初能靠个人的武力和精良的军备打些胜仗,可是到后来,爹才发现江湖和战场本质上是两码事。”

“那些敌军之中,不仅同样有武道强者,更有诡术频出的巫师、蛊婆。一开始能打胜仗,是因为他们摸不清我们的门道,等到他们察觉了我们的兵法和破绽,之后便是兵败如山倒,为了避免买官做将的事情被暴露出来,你爹才主动卸甲归田、交出虎符。”

陈冬理又说:“可是,我在族中听人说,我那个当将军去打仗的爹,是被人陷害而丢了兵权。他辞掉官职之后,并没有立刻回到家乡,而是在外地和江湖帮派鬼混,当时很多追随我爹的将士也因此过得十分凄惨,有这回事吗?”

一说到此处,陈延虎额头的紧箍立刻开始收缩:“爹当时没有急着回家,就是为了去处理那些麻烦的后事,尽可能的给那些家破人亡的将士家属一点补偿,虽然爹没能当成一个好将军,但谁能想到你娘和你……”

陈冬理摇头叹息,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要把胸膛中的悲伤和怒火喷吐而出。

但他最终也没有开口,两人只是默默无语地沿着山路前行。

“至于族中那些借口,也是为了避免祸端,设计做的传闻美化。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们陈家才能在陈丰县立足。而你爹也是为了不让这罪名落实,给子孙后代仍有考取功名的机会,不会落入罪籍。”

陈冬理说:“那爹可有查清楚,那当初拦路劫镖,杀害我娘的贼人下落?”

陈延虎说:“这些年来,爹真的尽力调查过了,可惜当初爹不在你们身边,而对方下手残忍,队伍里的遇袭者都被当场灭口,即使派了家丁护卫,也没能避开此劫。”

陈冬理:“所以爹为了躲避祸端,先让姚老伯照顾我,教我武功和刀剑用法,又让我去学府读书,是为了陈家有人重回官场,能够有朝一日洗刷那所谓的冤屈?”

陈延虎低声苦笑:“冬理,你虽然已经长大成人,但你并不懂这江湖险恶和官场危情。你真以为,很多皇位的更替都是民心所向,真没有人从中作梗,窃取战果吗?”

“不想被吃,不想被人栽赃陷害,不想默默无闻的死于非命,就只有爬得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