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脆弱
料房。
顾长生随手翻着《开源经》。
此书，正是前几日，叶玄威给他的修炼功法。
书中不但记载了修炼之法，还描述了真元的用处，仅仅只是两三日，顾长生就已经将其读透：
“引气入体，化作真元！
真元催动，可以画符、施法，甚至是神通和法宝！
我现在的境界，虽然达到炼气一重，但实力嘛……”
顾长生拇指和十指一撮，指尖中顿时蹿出一簇火焰。
火焰术！
同一批，修炼更早的少年们，施展出来，几如火炬。
而他，最多只能算是火烛。
“不过，我有灵蛇之躯作为反馈，修炼起来可以事半功倍！要不了多久，就能追上其他人的进度！甚至还能反超……”
而且。
他还惊喜的发现，不但本尊可以得到灵蛇的反馈。而本尊修炼时，灵蛇也同样能够得到反馈。
短短数天的时间，不但蛇躯，已经增长到了三尺五。
甚至其体内，也出现了真元的痕迹。
‘传说中的妖兽，也应该如此吧？’
‘看来，得找个借口，去一趟书库！’
‘但是该找什么理由呢？’
顾长生眯着眼，手指轻扣柜台。
这几日间。
他发现，料房的弟子，很少踏足书库。
那些老弟子，或是清楚自身处境，天生对叶玄威排斥，不敢去书库，自然正常。
方锐、等一众新弟子，大多少年心性，难以耐下心来。
自己贸然前去，必然十分反常。
“快点，快点！”
就在这时，一阵急吼吼催促声，打断了顾长生的思绪。
他抬起头，就见到柜台前，一位符房的师兄，站在那颐指气使着，从踏入料房起，就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而几位料房的弟子，则被他指使的手忙脚乱。
那般模样，和僧舍中的奴役，几乎没有半点区别。
末了。
直到最后，还得奉承对方一两句。
“哎……”
瞧见这一幕，顾长生顿时也没了心思再看书，合上了《开源经》。
“走，去药他一把！看他下次，还敢不敢折腾人！”方锐偷偷捅了他一下。
“你药了他后，接下来还有器房、阵房……难不成，都得一个个药下去？到时候别说其他几房饶不过咱们，便是叶师兄也不会放过咱们！”顾长生叹道。
是的。
陈楚那样刻意刁难，虽然是少数。但像是今日这般，才是料房的常态。
毕竟，料房的弟子，大多都是丙等。
地位摆在这。
除此之外，料房的弟子想要修炼，还得求到对方的头上。
“那可怎么办？”
方锐重重的叹了一声。
他素来莽撞，耍些小聪明还凑合，但遇到一些复杂问题，脑袋便转不过来弯。
顾长生眯起眼睛。
在他看来。
料房的地位，相当于供应商。
其他几房，相当于商家、或是厂家。
按道理，大家都依靠着料房吃饭，怎么也应该是料房拿捏对方才是。而不是只相当于一个简简单单的仓储，供人随意提货！
“供应商，仓储……”
“我明白了！”
顾长生灵光一闪，猛地一拍脑袋。
看了眼午头的烈日，反正也到了下工时间，他干脆把《开源经》一收，“切三斤酱肘子，两盘卤水花生，再带点小菜，咱们中午去一趟药园！对了，最好再带上一坛酒！”
“好嘞！”
料房虽然位于底层，但毕竟是修士。
在生活方面，是药园的奴役们，远远不能比的。
赶到药园时，徐星哥俩正准备吃饭，瞧见提着酱肘子顾长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讨好顾长生，并非只单纯为了巴结，能够做到不被记恨，这就已经是他们最大的心愿了。
“顾…顾上人！”徐星诚惶诚恐的起身。
“见外了不是？”
“顾哥儿？”
“昂！”
顾长生应了一声，然后道：“这位是方锐！我俩在料房待得烦躁，找两位老哥叙叙旧，顺趟搭伙吃顿饭，没有打扰二位吧？”
俩人连道没有，一边搬开桌椅，担心二人嫌弃，还仔细用袖子擦了擦。
一开始。
徐星俩兄弟，还有些拘谨。
毕竟，他们十分清楚自己的地位。
在修士眼中，几如蝼蚁。但方锐自小生于草芥，不拘小节，结交的也有三教九流。
同时又在顾长生刻意结交之下，很快便消除了大半的隔阂，倒也称得上是其乐融融。
“顾哥儿，方哥儿，料房待得还舒心吧！”徐星羡慕道。
顾长生还没来得及应话，方锐已经爆了粗口，“简直是憋屈死了，三天两天被其他几房的弟子找上门来，当成奴才一般吆五喝六的指挥着，一点也不自在。”
见到徐星主动挑起话头，顾长生也没再藏着掖着，直接道：
“我今天来这，主要就是为了这事，想来让二位老哥帮个忙！我想知道，有没有一些丹房、符房都能用上的材料？”
是的。
不管是在药园，还是料房，他都发现，几房所用的材料，泾渭分明。
打个比方：
黄皮蛤蟆骨粉，这种材料，除了丹房，其他几房，根本用不上。
你前脚敢拒绝，后脚丹房的人就能找上门来。
想要反客为主，最简单的方法，便是弄来一种，不但大家都能用的材料，而且效果还要比原先更好的材料。倘若再人为的造成一种物以稀为贵的局面，便能让他们自行争抢起来。
你再敢对我吆五喝六。
对不起，这类材料，我给别人，不给你！
想要？
还得看我心情。
“我何德何能，哪能帮忙？”徐星正苦笑，听见下文，忽然一拍脑袋，道：“顾哥儿，还真有一样东西，倒是符合你的要求，只是这玩意……唉，您跟我来吧！”
听到这话，顾长生哪还有心思吃饭，直接丢下碗筷，直接进了药园。
在药园深处，一条溪水旁，见到那样事物：
一株形似菊花的植株！
“这是符房的二管事，外出游历后，所带回来的，叫做血腥菊。我当时听对方提了一嘴，这株血腥菊的茎叶磨成粉末后，混在颜料中，可以提升画符的成功率！”
“除此之外，茎叶的粉末，也可以提高丹药的品质！”
“只是……”
徐星叹道，指了指这株血腥菊。
“咱们没能养活，一共五株，现在死的就剩下这一株了，这株估摸着也撑不了几天！”
“这玩意这么娇贵吗？”
方锐蹲在一旁，一边随意的问着，一边好奇的拿手戳了戳没精打采的血腥菊，谁料到，那血腥菊花蕊忽然绽放开来，花萼下竟然是一排排密密麻麻，如同匕首般锋利的牙齿，直接对着戳来的手指咬来。
方锐猛地一缩，连连咂舌。
“方哥儿小心！”
徐星提醒道，“这妖花凶的很，它倒是不娇贵，肉吃的比人还多，但就是焉儿吧唧，只是咱们不会养！”
“顾哥儿，以我先前的经验，这株血腥菊撑不了半个月的时间……”
徐星担心的望去，生怕自己帮不上忙。
“就它了！”
顾长生一拍手，眼中满是惊喜。
这株血腥菊，不但满足了他所有的要求，甚至还给他提供了一个前去书库的最佳借口。只要能够养活了这株血腥菊，料房就不会再受到其他几房的拿捏！
“以后其他房，再送来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你第一时间通知我！”
“好！”
既然找到想要的，顾长生再也没了待下的心思。
寒暄了几句，回到料房后，顾长生直奔那座他神往已久的书库。
抬眼望去。
这里的书籍，何止成千上万。清水城的十几家书社加起来，也未必会比这里的多。鳞次栉比的书架上，将书册分门别类，更加便于查阅。和他想象的一样，书库内几乎没有人。
因为，这里大多都是一些杂书，或是和料房有关的书。
而丹书、阵法类、器类书册，则各自存放在相应的丹房、阵法房中。
是所以。
料房内的弟子，宁愿去其他几房，也不会来这座书库。
只有叶玄威会经常出入这间书库。
“金刚寺！如来宗！”
顾长生目光一扫，发现两本书籍，他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内容，但心脏却是不可遏制的颤动起来。
他可没有忘记。
自己所处，正是一座古刹之内，说不定这两本书，就有关于锁龙井的消息。
但是，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来书库，下意识还是想要谨慎一些。虽然，古刹内，修士和奴役的地位，天差地别，而对于修士看似也更为宽容，但顾长生不想拿自己的身家小命去赌。
所以，他没有丝毫犹豫的走了过去，停在了一座书架前。
就在他准备抽出一本书翻看时，一道冷冷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
“你怎么在这？”
顾长生回过头来，就见到林寿面无表情的站在那，枯瘦的身躯套着宽大的道袍，如同一具干瘪的尸体。
他此时正冷冷看来，目光中带着审视。
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为什么，我一点动静，都没有听见？
‘好险，幸亏先前没有翻看那两本书，否则此时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顾长生心中想着，说出了将早已经准备好的说辞：“林师兄，我听说符房往药园送了一些血腥菊，现在死的就只剩下一株了，所以我想找一找，有没有救活血腥菊的方法！”
“几株血腥菊死了也就死了，符房的人搭理他们做什么！”
林寿听了之后，眉头皱的更紧。
料房被其他几房踩得太久，甚至连一些新入门的弟子，都可以对他发号施令。所以他一听到其他几房的事情，立刻产生了一种本能性的厌恶。
顾长生连忙说道：“这株血腥菊对符房，就连对丹房也有一定的帮助。如果我能养活它，说不定能够改善一下料房目前的处境，让其他几房不敢得罪咱们……”
“天真！”
林寿冷笑了一声，越过顾长生后又走了几步，随手抽出一本书，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对于顾长生所说，他根本就不相信。
料房地位低下，其根本原因是他和叶玄威的修为境界。而其余几房的管事，早已经筑基。甚至其余弟子，达到筑基的也不在少数，唯有他二人迟迟不行。
若不是他们二人早年跟随着师尊，只怕连这料房管事的位置也坐不长久。
因此。
其他几房的师兄弟，踩在他头上已经几十年。
一个刚成为炼气修士的黄口小儿，也想改变这种现状。
简直是痴人说梦！
书库中，顾长生孤零零的站在那，望着林寿远去的背影，眯起眼睛，目光悠远而又绵长。
……
接下来的日子，忽然之间变得悠闲起来。
上午上工，下午修炼，傍晚时再去一趟书库。有时候看的累了，还会找来一张躺椅，悠悠吃着葡萄，望着太阳穿过林荫，听着树梢上知了连绵的嘶鸣声。
或是一觉醒来，瞧见草丛中纷飞的萤火虫，如梦如幻。
或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天说笑。
那一刹那。
仿佛所有罪恶，都被挡在外面。
这几间，虽然没有找到，有关血腥菊的内容。
但顾长生却偷偷扫完了那两本标注着金刚寺、如来宗的书，可惜却没有多少关于锁龙井的消息。
除此之外。
除了火焰术、他分别学了腐化术、封存术……
虽然掌握的不太熟练，但勉强也算是个合格的料房弟子。
日升日落。
灵蛇也在不断的成长，又从三尺五，达到了四尺，同时身体也粗了一圈。全力收缩身躯时，可以轻易将一块石头绞碎。除此之外，他还在锁龙井内发现一座小型山谷。
这座山谷中，生灵众多。
至少短时间内，他不用再为果腹而发愁。
一切都在朝向更好的方向前进着。
倘若能一直这样，真好！
只可惜。
仅仅只是七天之后，这脆弱的美好，便被无情的打碎。
这天上午，正当众人像是往常那般工作时，一位身材瘦高，如同竹竿一般的男子，忽然来到了料房。
二管事，林寿！
就在众人不明所以时，林寿已经开口喊道：
“王铁山、金松、任乐！”
“喊到名字的跟我来！”
被喊中的这三个人，全部都是料房中的老弟子。
顾长生发现，当喊到他们时，无不身躯一震，面色惨白，如丧考妣，放下手中的事情，朝向门外走去。而没被喊中的老弟子，则是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犹如劫后余生一般。
见到还有人留在原地，林寿顿时声音一冷。
“王铁山，怎么，不动？还要我亲自来请吗？”
顾长生望去。
那位王铁山，正是他当日来料房时，一直埋头做事，生人勿进的老弟子。
只见他苦笑一声，将笔放下，合上手中正在记录的名册，摆在柜台一边，这才朝向料房外走去。不过，在路过方锐身边时，他却脚步一停，拍了拍他脑袋：
“你性格，倒是和我弟弟有几分相似……以后在料房，一定要认真做事，刻苦修炼！”
方锐一直觉得王铁山，眼高于顶，没把他们这群新人当回事情。
甚至。
就连顾长生接风宴那夜，对方都没有过来。他们这群新人弟子，不知道背后骂了多少遍。
可谁料到对方居然会这么一说，不由得下意识问道：“王师兄，你们这是……要去哪？”
在林寿冷漠的目光中，在众少年疑惑的目光中，在剩余几位老弟子怜悯的目光中。
王铁山苦涩笑道：
“我十六岁来这里，已经在这待了十二年，早年的师兄弟们都已经下山了，我的时间已经到了。现在……我要去见他们了！”
说完。
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直至三人离开，林寿深深看了一眼剩下的那些老弟子，见到那些老弟子们低下头。
这才满意背着手，转身离开。
方锐抓着脑袋，依旧不明所以：
“不就是下山吗？为什么这么不情愿？”
其他人也一阵面面相觑。
望着王铁山，以及其他俩人的背影，顾长生忽然想起了徐星先前所说的话：
‘咱们料房的上人，虽然是几房之中最多的一个，但同时也是消失最多的……’
‘那些上人被带入古刹中心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念头至此。
顾长生不由得身躯一震。
该不会……
身处料房的他们，也是其他几房的材料吧？
……
还没有等叶长生，从王铁山等三人的离去时，回过神来。
仅仅这天晚上。
锁龙井中的分身，便遇到第一次危机！
他要蜕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