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京圈往事，冯裤子说错话

饭店地址倒是不远。

但不能像孙洪雷说的这样，直接傻乎乎的冲过去。

打扰了别人雅兴不说，搞不好还会得罪人。

京城人，求人办事儿讲究个有里儿有面儿。

最好找个中间人打听一下情况。

像赵宝刚这种通过自身努力打入初代京圈核心层的，更要慎重对待。

直接闷着头过去？

肯定不行。

求人办事跟混圈子差不多。

要想被重视，要么有人介绍，要么能体现自己价值。

就拿初代京圈老炮来说。

之所以能混到一起，除了历史因素外，无非彼此扶持、互相造血。

韩三平，王硕，徐京蕾，赵宝刚，郑晓龙，叶惊，马未都，冯小刚，徐帆，葛优这些人。

要么同一个出身，要么同一所学校，要么是情侣，要么是挚友，要么合作伙伴，要么权钱关系。

你带着我，我带着你，一个帮衬一个，结成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圈子内部，彼此之间，就像马未都马爷点明王冯二人关系时用的那个中性词：相互利用。

说到底，玩的就是人脉。

看得起你，或者你有被利用的价值，就进来。

否则，哪凉快哪呆着去。

这没什么好酸的。

世间人情场，利益局。

你为我办事儿，我再为你办事儿。

咱国人，不就好这口吗？

无论什么圈，多少事不都是这么办下来的？

朝中无人莫做官，圈内无人莫演戏。

而在一个挤得头破血流的娱乐场里，谁能进入圈子，怎么进入圈子，甚至从一个无名氏成为一个圈子核心，这里面肯定要付出许多代价。

就像管虎在电影《老炮儿》里说得那样：

“这个世界，不是你们小老百姓能想象的。”

江北琢磨半天，终于想到一个中间人：前几天刚认识的葛大爷。

斟酌一番。

江北掏出手机直接打过去：“葛老师，我是江北。”

话筒对面传来嘈杂的推杯换盏声。

葛大爷似乎正在参加一个饭局：“奥，是小江啊？有事儿吗？”

江北刚要说话，突然话筒中传来一个中气很足的声音：“优子，谁啊？别特么耍鸡贼哈，这杯酒你可逃不掉。”

葛大爷顾不上跟江北打电话，扭头跟身边人说道：“团里新来的小兄弟，估摸着找我有事儿。”

江北听见了，赶紧问道：“葛老师您要是不方便的话，我稍后再打给您？”

葛优笑道：“不碍事，就是跟几个朋友扯闲篇呢，你说啥事儿吧？”

江北犹豫道：“是这样的，葛老师您有赵宝刚导演的联系方式吗？”

“我一同学去赵导剧组试镜了，一直没收到答复，心里着急，想托我打听下情况。”

葛优一听乐了：“嘿！这不巧了吗？”

“我正跟宝钢在一起呢，你朋友叫啥名？我给你问问。”

“孙洪雷，麻烦葛老师了。”

“不麻烦。”

葛优没挂断电话，扭头问另一侧的赵宝刚：“宝钢，有个叫孙洪雷的演员，试镜你的电视剧，还有印象吗？”

赵宝刚一愣，想了想道：“是中戏的孙洪雷？有点印象，咋？就是他打你电话？”

葛优摇摇头：“不是，是孙洪雷同学，叫江北，奥，就是前几天新闻报道拿格莱美音乐奖的那人。”

赵宝钢惊道：“哟！亚洲第一人啊！你团里本事儿真大！为国争光的人才这么快就笼络走了？”

葛优呵呵一笑：“巧了，小江母亲就是团里的人，所以，这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

饭局所有人都听到了两人对话。

江北上新闻那事儿，当时确实挺轰动的。

坐赵宝刚对面的韩三平放下酒杯，笑道：“我知道那小子，【宰相刘罗锅】，【水浒传】和【康熙微服私访记】的主题曲都是这小子写的。”

说完，韩三平望向赵宝刚：“宝钢，【永不瞑目】的主题曲是不是还没定？要不要让这小子出手？”

“别看他年纪小，本事儿可不弱。”

赵宝刚一听，果然来了兴趣：“优子，你问问江北，愿不愿意来一趟？”

电话没挂断，葛优赶紧问江北。

江北求之不得：“没问题啊，葛老师，您说个地址，我们马上过去。”

韩三平之所以这么清楚江北的底细。

是因为江北当初录好【宰相刘罗锅】歌曲小样后，就被李保田直接带去了导演组聚会的包间。

那天，韩三平刚好也在。

一开始，韩三爷还以为江北是替李保田挡酒的跟班。

韩三爷知道【好汉歌】，是大胡子张继忠告诉他的。

知道【康熙微服私访记】，是因为他跟张国立是好朋友。

两人在峨眉厂的时候就认识了。

大概是1983年。

30岁的韩三平被选入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进修班学习。

能去BJ镀金，自然是件了不得的喜事。

谁都知道等韩三平回来，前途不可限量。

韩三平也很高兴，走前还特意向自己在峨影厂的好朋友告别，这人正是28岁的临时演员张国立。

那时的张国立还是四川人民艺术剧院的演员，刚刚涉足影视，从没当过电影男主角。

踌躇满志的韩三爷拍着张国立肩膀画饼：“国立，老子要去电影学院上学喽。等老子当了导演，第一部戏就找你当男主角！”

张国立听了很兴奋，不住地恭维韩三平，期待这位好哥们回来后兑现诺言。

后来，在进修班韩三平是团支书，班长是29岁的黄建新，两人比同学更多了一层“搭档”关系。

进修的时间虽然不长，可他积攒下的人脉，成为日后杀回BJ的重要资源。

1985年，镀金回来的韩三平被提拔为副厂长，“霸气三爷”的名号愈发响亮。

回来后，恰逢峨影厂导演张西河正在拍摄一部《峨眉飞盗》，

电影名字起的很惊悚，可内容稀松平淡。

张西河并不担心票房，那和他这个导演没一毛钱关系。

在计划经济体制下。

导演只管拍，好不好看不用管，反正都是国家买单。

韩三平看完剧本后，大为光火，他深知按照原来的套路拍，观众根本不会买账。

开机前一天，韩三平来到《峨眉飞盗》剧组，毫不客气地丢下一句话：“张导，这部片子必须改成动作戏！”

张西河当时就懵了：“格老子！开玩笑呢！我明天就开机了，这哪儿来得及！”

“我不管！你给我加七场动作戏，怎么弄，你想办法。”

说完，韩三平转身离开。

韩三平毕竟是领导，满腹怨气的张西河只好找人连夜调整剧本，最后总算完成了任务。

拍完后，张西河觉得韩三平有些不讲“武德”，不尊重老导演，气呼呼地找上面告状。

可没想到，这部调整后的《峨眉飞盗》大获成功。

作为导演的他也受到不少好评，自此闭口。

开心的不止张西河，还有翘首期盼要当男主角的张国立。

韩三平回来后，果然拍了一部电影《不沉的地平线》，可男主角却选了BJ的演员。

把张国立气得直骂：“龟儿子不仗义！”

从那以后，张国立很少联系韩三平。

直到张国立开始北漂。

处处碰壁，吃了不少苦。

刚好韩三平从峨眉厂调到北影厂，成了北京电影制片厂史上最年轻的厂长。

两人的关系才算再次续上。

只能说，人与人之间的情谊能否持久，要看有没有价值。

葛优挂断电话，饭局继续。

今天这一茬一共六个人，都是大老爷们。

除了葛优，韩三平，赵宝刚，还有冯小刚，收藏家马未都和编剧海岩。

主题就是【甲方乙方】节目组，老友小聚。

当然，这个局也有冯裤子感谢韩三爷的意思。

没有韩三爷，冯裤子这部【甲方乙方】还真不一定拍的出来。

在此之前，冯裤子拍的电影一直想反映现实、人性。

都是冲着厚重路子去的，结果一个接一个被毙。

用老冯自己的话说：“我摔过很大的跟头，当时连续四个泡了汤，所有投资人都躲着我，我走投无路了。”

尤其，《过着狼狈不堪的生活》开拍第10天，被以“错误价值观导向、丑恶审美趣味”为由叫停。

老冯找到韩三爷，问怎么改。

韩三爷毫不客气的说，你放弃吧。

当晚，冯裤子酩酊大醉。

编剧王硕了解情况后，知道大势已去，心碎了，扭身去了美国。

只留下一句话给冯裤子：“你有机会活，不要一起死。”

就这样，为了活下去。

冯裤子主动抱上韩三爷大腿，开始拍商业片。

【甲方乙方】剧本，原型改编自王朔的小说《你不是一个俗人》。

可惜，王老师由于“痞子文学”，正被轰轰烈烈的人文精神大声讨。

媒体更是直接下了封杀令。

只要沾王朔名字的项目，拍一个死一个。

所以，冯裤子怂了。

都知道剧本是硕爷的，但编剧却不敢写老王名字。

最后写了冯裤子自己的名字。

即便冯裤子提前跟老王打过招呼。

但老王心里还是有疙瘩。

两人的裂痕开始出现。

干出这种事儿，连带着老王很多朋友都看不起冯裤子。

冯裤子知道得罪了老王，更加抱紧韩三爷大腿。

恰好，韩三爷对这部电影很重视。

这是老韩对国产电影的一次商业化尝试。

其实老韩心里也苦啊。

北影厂一千号人就是一千张嘴。

厂里穷，穷到要卖地发工资。

只好暂时抛弃所谓的艺术，开始搞商业片。

赚钱是第一位的！

一开始，很多人认为国产电影没有市场。

结果，前年成龙用一部《红番区》告诉内地观众，什么叫“贺岁档”。

在95年之前的春节，内地电影院门厅萧条，行业内的人都说：“过年谁他妈看电影呀？”

结果成龙啪啪打脸，摘走9500万票房。

这一骚操作，把韩三爷眼红的不行。

厂里的老导演不屑或者不会拍商业片。

只能矮子里拔将军，让冯裤子上了。

为此老韩不仅帮着拉投资，还介绍了不少演员。

再加上，是王硕剧本改编的，老王的朋友也卷了进来。

场面一时间搞得很大。

演员方面，英达、葛优，这不用说了。

何冰、杨立新，人艺的，后者主演了火爆的《我爱我家》。

女主角刘蓓，是赵宝刚拍《编辑部》时选的，还演了《过把瘾》。

两个电视剧都是赵宝刚导的。

客串演员，一个是刘震云，一个是王朔的发小叶京。

叶大佬在片中饰演吃鸡暴发户，同样也是京圈儿的重要人物。

片中的坦克营，就是叶京免费调来的。

坦克一打火，就是五六千。

当时冯裤子把全副身家投到片中，几百万，根本不够花。

另外，紫禁城影业这个投资方，是北视中心跟其他几个单位改组后成立的。

这种阵仗，说一句京圈齐出攒局，也不为过。

拿到后世就是王炸。

宴席上，冯裤子自然对韩三爷连番感谢。

韩三爷颇为豪气：“你在北影拍的三部影片，两部栽了大跟头，作为厂长，我有责任把你打捞上岸。”

别管这话有多少水份，感动倒是真把老冯感动坏了。

细看今天这场小聚，有个BUG。

出大力的叶京为什么没来？

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电影明明是王硕的本子，却把王硕名字给删了。

虽然知道是无可奈何，但老叶心里依旧憋了一口气。

另一个原因是，老叶看不惯冯裤子巴结人的嘴脸。

用老叶的话说就是：“人，宁可站着死，不能躺着活。”

他有点看不起妥协的冯裤子。

之所以出演电影和用私人关系调动坦克，是出于对老王本子和京圈哥们的义气。

但看不上老冯，是真看不上。

六个大老爷们吹牛打次。

聊家常，聊过往，聊未来，聊荤段子。

气氛倒也过得去。

当然，酒也没少喝。

气氛正浓的时候，江北敲门进来了。

进来的时候，冯裤子整跟马未都马爷吹牛逼。

老冯喝了不少酒，脑子有点拎不清，开始自吹自擂：“马爷，您知道我现在一个剧本多少钱吗？五十万！”

马爷才不惯着他。

轻蔑一笑，淡定道：“前儿我一块钱买了个碗，昨儿个倒手卖了400万。”

“......”

冯裤子憋得脸通红，半天才嘟囔道：“咱以后都别跟马未都聊天儿了。”

这话有些出格了。

气氛陡然变得很尴尬。

别看马爷现在是搞收藏的，当初是他当文学编辑时，发掘了王硕。

连硕爷在马爷面前都不敢造次，你冯裤子挺狂啊？

冯裤子说完话就后悔了。

恨不得抽自己大嘴巴子。

此时，恰好江北敲门进来。

老好人葛优赶紧站起来招呼，转移话题：“哎哟，来的挺快啊。”

“小江，快过来，给你介绍几个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