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夜来幽梦忽还乡
高一年级结束,学期末,91年七月,老爸特意回到昆明,带领着我去找班主任何老师,我们在学校办了休学一年的手续。我俩从姑妈家里出发,一起回XJ。爸爸和我一行,专门去湖北洪湖县中医院找成明医生处看病,中医确认是痹证,一下子就背回了十几斤中成药泡酒。
一路旅行去洪湖,我们先坐火车到了CS市,长沙的火车站,有一座巨大的主席立像。
爸爸和我去了长沙岳麓山,山脚下有岳麓书院,“唯楚有才,于斯为胜”。湖南的天气暑气湿热,主席就读的湖南第一师范学校,就在岳麓书院旁,岳麓山而今已经是风景区,我们走进去,古木老林,正是三伏天,酷暑难耐,蝉声聒噪,去看了爱晚亭,小小逛了一圈。山麓森林茂密,曲径通幽,极目楚天舒。时值民国初年,中华积贫积弱,百废待举,加上列强环伺,瓜分豆剖。军阀并起,山河破碎。国家在找寻一条出路。一时风云际会,英杰辈出,时势造英雄。不禁遥想主席当年,在大学读书时,主席在每逢夏季大雨倾盆之时,最喜雨中登山,在此地盘桓,不惧风雨,“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为在逆境中挽狂澜于既倒,补天裂,做好了身心的准备。还路过了湘江之中的橘子洲头。
《沁园春·长沙》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从长沙坐班车到岳阳,要路过汨罗江,屈子行吟,忧国忧民,“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兮!”楚地钟灵秀。河湖港汊,这里水网密布,是闻名天下的渔米之乡。
岳阳就在洞庭湖口,观其一湖横无际涯,浩浩渺渺。我和父亲一起登岳阳楼。闷热的天气下,蝉虫们通体黄绿,成串地挤满了树枝,一整天地蝉鸣聒燥。杜甫老夫子晚年颠沛流离地来到过这里,发出“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的悲风浩叹,安史之乱,大唐中衰,老怀伤感,但仍是感时伤世、忧国忧民,为天下立心,为生民立命的拳拳之心。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范仲淹在岳阳楼记中写道:“予观夫巴陵胜境,在洞庭一湖。”去岸边的地上的石墙上,我还找到了一块古生物化石。
从岳阳坐船去洪湖,岳阳有一码头,正当天色欲明,江水汽濛濛氤氲。我们排队走上了船。渡船人货混合,顺长江而下,江面宽阔,我走在船舷上看江水,一水直到水路码头的洪湖市,我们下了船。来到了目的地洪湖市中医院。中医院不大,三层的一幢楼。人很多,喧嚷着湖北话,人们都是提着大包小包的中药。我们在医院边租了间小屋,等着看病,爸爸还去市场买了湖鱼回来煮,鱼汤白白的,很鲜美。我们看完了病,拿了一大袋的中药。
坐大巴车经仙桃、孝感到武汉,在武昌站转火车。在车站里,距离我们要乘坐的火车开车还有几个小时,和爸爸商量,请他留在车站,让老爸在车站休息着,我则去走了火车站出去的转了一回,武汉城由长江和汉水交汇分为三镇。我沿着铁路边走了一圈。看着手表,还剩一小时不到才走回车站。老爸等我等得焦急了。武汉不愧是工业重镇,一路上看到很多的工人,现代化的街道。还看到黄鹤楼的户外广告,因为时间来不及,就没有去成。“龟蛇锁大江”“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坐上火车到郑州,到达时已经是夜里,出站就有人兜揽住宿生意,随便找了个中年人,坐上他的三轮车,就拉着我们去旅馆。当时的郑州是中原的大城,经济开放后发展很快,出门随处都看到郑州亚细亚商场的广告,爸爸和我一起去了市中心的二七广场,是纪念二七大罢工的广场,整个城市都是红色的宣传广告,我们转了转大商场,为弟弟买了一台游戏机,为妈妈买了礼物。
然后坐上陇海线火车,一路向西,经过西安、兰州,回到ZS县,从车站下车,经历一路风尘,终于回到了家里,背回来的中药材,用白酒泡了整整一大坛子,密封起来,每天喝一小杯。再一天一天用猪脚加鹿茸鹿筋煮了做食补,意思是培基固本。一直吃到反胃。吃到不敢吃了!院子里老妈养了十几只鸡,都一天一只地炖了,加上鹿茸片,加之药酒激素的作用发挥,妥妥的营养过剩,在家无所事事,一下子体重就增加了近二十公斤,长成个胖子,走路的脚步似乎也不那么漂浮,健壮了许多,那一副先天不足的样子,总算是有了向好的趋势。
何况回来休息之前的两年多里,在昆明的寻常巷陌里,在菜畦瓜田边,上学下学登山游寺之间,慢慢的打心里,也就认识到自己在拔节,从一脸蒙昧的心智感到了做一个大人,有一种翩翩青年的感觉,追风的那种挺拔的感觉心智也在。这时看起来已经有一个小男子汉的样子了。
那时我的家人们正处于家庭的黄金时代,爸爸从地质队的岗位上病退,在本地开始自己指导找矿,与部队合作指导开发铁矿,手里的人民币突然有了一些,正是踌躇满志的一片雄心壮怀激烈的心态。后来国家开始了住房改革,销售商品房,就在昆明通过姑妈买了房子。
一个中年男人接近了老年。已经是高工、知识分子,对地质和XJ的情况都已经了如指掌,指点江山,激扬豪气。去勘探工作时,都有专人开车接送,闲时有神侃漫游之雅兴。而老妈呢还很年轻,又能吃苦,专注于家庭。与人为善,每天上上班,在大队的食堂做饮事员。在家呢做做家务,烹调做菜,一切都很顺当,老爸高兴时骑上单车,跑几公里到公社买些稀罕东西,回家来也烹调做做菜。
老爸在地质队,一出门就有人习惯性地叫他队长,因为都是熟人。虽然当副队长没有几年。仕途坎坷,却也做了几件实事,利用事业单位的政策从全国各地招聘了很多资深的中小学老师到子弟学校充实师资队伍,所以我们的学校教学水平很不错的,还领导了地质科好几年。总之,那时爸爸是一副前途无量的样子。宝贝的小儿子也胖嘟嘟的,只要学习上抓紧点儿,不放松,感觉书读得很好,和老子两个举手投足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所以也是一身倔犟脾气,却活泼机敏,很有乃父少年时的样子。
从1976年铁矿会战,入疆以来,已经过去了十四五年,两个儿子一下子就成大小伙子了,唯一揪心的还是我,远在昆明,消瘦不说,还一副病殃殃的样子,让人心焦。
92年的意大利之夏,我在半夜里,爬起来看世界杯,看保加利亚黄玫瑰、罗﹒巴乔、马拉多纳,德国三驾马车、荷兰三剑客在绿茵场上驰骋,拼搏,博弈,光荣与梦想,国家的荣誉。看了四分之一决赛中捷克斯洛伐克队和德国的一场比赛,印象深刻,从此成了冷门捷克队的球迷。
到了8月,便要回昆上学,正是在92年的夏天,巴塞罗那奥运会的开幕式时,我和亲爱的父母弟弟分开,告别了一年无忧无虑、终日闲逛的日子。那是东逛逛西晃晃的日子,与父母朝夕相聚的时光,不知今夕何夕的快乐日子。一次,和父亲一起走到大商店门口,好多时候也有一些熟人问过我爸,这就是你儿子,这么大了在干什么?为什么闲着?真没想到了,那一分钟的羞愧感觉影响了我的好久,让我十几年没有抬起头来。
一年的休养,由父母培养了肥肥壮壮的身体,看上去没问题了,提着一塑料镂空篮子的哈什哈(无核白)葡萄,还有着火车站依依送别的满目心酸,执手相看泪眼,不忍回头,因为回过头去,那是我所有的亲人。就会流着泪止不住悲伤。
坐火车一路辗转四昼夜回到昆明时,葡萄竟还很完好。我摆好行李,就坐公交车去西华园找姑妈一家子,他们正好去公园里野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