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沈愈愤怒离开后不久,谢宁瑶坐在椅子上望着某处,望了许久,忽道,“孙千户,你出来吧。”
孙楚尴尬的从暗处走出来。
谢宁瑶玩味道,“我只是试探的叫一声,没想到你还未走?我以为你家主子知道我发现你的存在后,便会换个人来监视我呢。”
孙楚也拉了张椅子坐下,摸了摸鼻子道,“陛下一开始或许就没想像你隐瞒我的行踪,应是知道瞒不住。”
“这样也好。孙千户是自己人,若是哪一日碰见自己的好兄弟,可请我别报给你主子听啊。”
孙楚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急道,“陆曜进京了?”他转了一圈,揪了揪自己的头发,恼道,“这个傻子,还是没听我的。如今首辅已死,陛下行事越发没了顾忌,因着你的缘故,陛下恨及了陆曜,若是让他抓住陆曜的,定要将陆曜千刀万剐。”
谢宁瑶眼底露出几丝担忧,“那怎么办?”
斜里突然插进一个声音,还带着笑意,“无妨,那我便藏的严实些。”
陆曜是从后窗户处飞进来的,飞进来后便一把将窗户关住,拎起桌上的茶壶朝嘴里灌着。
他这一天都在暗处观察着谢宁瑶这边的动静,又要费力躲过城中守卫,方才才找到机会,朝这边赶来,着实口渴。
谢宁瑶站起身,朝陆曜身边奔去,却又在离他一步远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回头望时,孙楚已早不见踪影。
陆曜想要上前,被谢宁瑶叫住,“别过来。”
“宁宁。”
谢宁瑶强忍着不看他,“陆曜,你走吧,离京城越远越好。”
陆曜气急败坏道,“如今你在这?我又能去哪?我要留在京城助你解除眼下这困局。”他眼睛定在谢宁瑶手上,“等等,你手怎么了?可是被蜡烛烫伤了。”他从怀中掏出一瓶药,“神医特质的药膏,我给你抹抹。”
谢宁瑶未理会他后半句话,“这困局我自己想办法解,你回浙江等我,待我脱身,定会去浙江找你。如今我除了你什么都没有了,你等我。”
陆曜要上前,又被谢宁瑶喝住。
“陆曜,我记得我曾让孙楚给你传过信。”
陆曜点头,“我知道。可今时不同往日,你说的那些话不作数。”
谢宁瑶撕下自己纱衣的裙摆,朝陆曜脸上扔去,“陆曜,今日我与你割袍断义,从此恩断义绝,你去哪,都与我无关,唯独我容身之所,你不可来。”她转身背对着他。
陆曜声音近在咫尺,谢宁瑶一转头便撞进他怀里,陆曜将她紧紧抱住,弯下腰子,去咬她颈间皮肤,恨道,“我知你是担心我,但别把我往外推,我就想守着你。”
他语调悲伤,细数二人过往,“我们自小便定下婚约,我等着娶你,等了十多年。我陪你去蓟门寻哥哥,一起镇守怀安,闯鸿炎军营。我们一起直捣海寇老巢,解救百姓,我们之间有这么多过往,之前的情义哪能说断就断?”
谢宁瑶决绝的心也在陆曜的话语中渐渐变软。
陆曜发泄式的咬完,看见她脖子上的红印,开心的笑了,“这是对你的惩罚。”
谢宁瑶捂着脖子,“若是被人看见,我们就死定了。”
听到这句话,陆曜不乐意了,“你口中的别人,可是我们英明神武,雷厉风行的皇帝陛下?被他看见才好,一直肖想不属于他的东西,迟早会被反噬。”
突然谢宁瑶反应过来,“你待在浙江好好的,余总督放你回来,可是有要事办?”
“我在军营中抓到一个段锋派来的奸细,余总督命我带犯人回京。一来是命我暗中寻找段锋,二来是将这功记在我头上,这样一来,陛下便是看我不顺眼,也不能随意杀我。”
谢宁瑶看见了陆曜的表情,小心询问道,“那个犯人可是与你相熟?”
陆曜苦涩一笑,缓缓点头,“便是我的师傅。”
谢宁瑶安慰陆曜道,“当年他潜伏在你身边定是有所图谋,我们便不把他看做师傅了。”
陆曜抬眸看向她,眼中满是委屈,“可付出的感情不是说收回来便收回来的。”
是啊。谢宁瑶知道陆曜多在意这个师傅。谢宁瑶未见过段叔,她关于段叔的所有都是从陆曜那里听来的。
陆曜顺手将她抱在怀中,絮叨道,“我回京时便遇到了岳丈在菜市口……”他说不下去了,便转移话题道,“我猜朝中定是出了变故,便未敢现身在衙门,将师……段叔交给了手下,让他们送到了衙门。”
陆曜抓过谢宁瑶的手,小心替她抹上药膏,“疼不疼?”
谢宁瑶摇头,心已经麻木了,身体上的疼便感受不到了。
最后陆曜又蘸了点药膏朝谢宁瑶脖子上抹去,清清凉凉的,他吸出来的那块红印便消失不见了。
陆曜有意驱走二人心中的阴霾,笑道,“我早有准备,要不然我也不敢……不敢……”,最后一句话,他是缠绵的对着谢宁瑶耳朵说的。
谢宁瑶一把将他推开,“流氓。”
“嗯,我是流氓,喜欢你的流氓。”他鼻尖亲昵的对上谢宁瑶的鼻尖,眼含笑意,对上又分开,来回几次,上来了瘾,便用唇轻啄她的鼻尖,笑道,“宁宁,待此间困局解,我们便一辈子不分开。”
谢宁瑶终是露出一笑,这是自听到父亲噩耗,她第一个正常的笑,“嗯。我爹这人我了解,他不想要我难过,希望我永远开心”,说着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她歪头看向陆曜,指着自己的心口道,哭着笑道,“所以即使这里疼的麻木,我也要笑。”
在陆曜出现在她面前,让她觉得自己可以坚持着活下去的时候,有了依靠的时候,沈愈又迎面给了她一记重锤。
砸的她险些爬不起来。
第二日妈妈又带人给她送来了衣衫,一袭蓝绿色的纱裙,比妈妈昨日拿来的还要暴露。
妈妈道,“盈月啊,昨个是不是没将贵人伺候好?贵人说你这性子太烈了,需要磨磨,哎呀,你就是不听劝。妈妈看出来了,你是个孤傲烈性的人,你这般性子的我见过不少,最后还不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坊里,贵人说了,要多磨磨你,他想让你变成听话可人的小野猫。”
让一个孤傲自尊之人听话的法子是什么?那便是碾碎她的自尊,让她看清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妈妈白眼一翻,继续道,“三天后咱们坊里有舞,你去跳。”
她将一个长相清丽的女子推到谢宁瑶身边,“这是芍药,原本这舞该是她跳的。我不知你跳舞功底如何,便让芍药教你,你可要好好学。不过我想,武功不差之人,跳舞定是差不了。”
教坊司一楼的大厅中有时会有舞姬免费给客人表演歌舞,吸引客人。
一楼大厅的宾客席中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之人什么都有。且教坊司中舞女属于贱籍,宾客们虽有色心,但私底下根本看不起她们,对着她们,胆子便是变的比天还大,揩油这件事在他们眼里都不算什么。
且妈妈给她送来的这件衣服如此暴露,她若真去跳,都担心跳着跳着衣服掉了。
她冷淡道,“我不去。”
妈妈拍了拍手,走进来五个彪形大汉,对了,今日妈妈的底气便是从这来的,“盈月啊,为了防你,我可是花了一大笔银子请来了这些打手,你若是想不听话,便与他们比试比试,若是能赢,便不要你跳了。但我想你也赢不了,便不用比试了。三日后你可不能让我失望。”
临走之前,妈妈又小声道,“你哥哥啊如今情况不太好啊。你不听贵人的话,贵人便回去折磨你哥哥,盈月啊,你也真是的,那是你亲哥哥啊,你竟真舍得让他受苦?”
见谢宁瑶没有吱声,妈妈摇着腰肢满意的带着打手走了。
屋内便只剩下了芍药与谢宁瑶。
芍药看见谢宁瑶,便好似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心中便不免多了一丝怜惜,她叹了口气,将自己腕间的衣衫扯开,露出一道清晰的疤痕。
疤痕很深,可以看出当年的芍药是真的没打算给自己留活路。
凭着芍药几句话,谢宁瑶可以简单拼凑出芍药的一声,“父亲落罪被杀,家中男眷全被流放,娘受不了打击上吊自杀,我与姐姐沦落坊中,当年刚入坊时,我便不想活了,却被姐姐发现救了下来……”,芍药擦去眼角的泪,“姐姐劝我一定要活下去,她劝我一定要活下去,却在被人竞拍初夜的那晚自杀,她闹出的动静极大,整个楼里的人都去看,她一直吊着一口气等我来,紧紧拉着我的手告诉我,她没用,没有坚持下来,但叫我一定要活下去,她说我们白家人不能都窝囊的死去,说完这些她便咽了气。”
“这些我因为手上伤疤,不得妈妈看重,一些有钱有势的客人也看不上我,只有那些……”,芍药有些说不下去了,面色发青,揪着帕子缓了许久,才又继续道,“我想摆脱那些恶心的人,便苦练舞技,在大厅争取来了跳舞的权利,虽然也被揩了油,但总比却陪那些恶心的男人好。”
谢宁瑶静默了,她心疼这个姑娘。
芍药牵起谢宁瑶的手,温声道,“来,我教你跳舞。”
谢宁瑶点了点头。她可以拒绝态度强硬的妈妈,却无法拒绝可怜又温柔的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