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大许朝廷有规定,凡犯十恶不赦之罪的官员,行刑前需游街示众。
百姓怨恨贪官污吏,一路上必将谩骂指摘,稍微好些面子的人,面对百姓的指指点点,只恨不得立即死了去。
这也算是对他们的惩罚。
载着谢蕴的囚车从刑部大牢出发,一直驶到京城最繁华的东市大街上。
百姓们停在道路两旁观望,议论纷纷。
“这囚车上是谁啊?能落的个游街示众的下场,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私底下不知干了多少坏事。”
妇人说罢,捡起菜摊前的烂菜叶子,朝谢蕴的脸砸去。
菜叶子砸在脸上生疼,但谢蕴一声未吭。
妇人再要捡菜叶子砸来时,却被一人撰住了手腕。
妇人疼的惊叫,“你谁啊,松开我。小心我带你去报官。”
“你若是再敢砸车上之人,我便剁了你的手。”
谢蕴听见熟悉的声音,转头看过来,木讷的神情渐渐变的生动起来,“孩子。”
陆曜什么都顾不得了,上前一步抓住谢蕴的手腕,“岳丈,您受苦了。”
从前陆曜在谢蕴面前从不敢放肆的叫他岳丈,今日便敢了,只是为了让谢蕴安心。
谢蕴笑着摇头,“早该想到今日的。”
刑部的人上前驱赶陆曜,“走开,不要离囚车太近。”
谢蕴恋恋不舍的松开陆曜的手,小声道,“好孩子,瑶瑶便交给你了,你可要让我安心呐。”
囚车离陆曜越来越远,陆曜加大声音道,“后半辈子我会成为她的依靠。”
谢蕴勾唇笑笑,这样便好,这样便好,他没什么可担忧的了,他整个人松弛下来,靠坐在囚车上。
突然有人认出来他,指着他对身旁人道,“这是谢首辅。”
说完后,他竟是沿街跪了下来,“首辅爱民如子,为我等普通百姓谋幸福,您的大恩大德草民铭记于心,永不敢忘。”
“什么,这便是谢首辅?”京城中有许多人只闻谢蕴的名声,却未见过谢蕴。
有一人跪下后,其余人纷纷跪下,“首辅的大恩大德,草民没齿难忘。今日便在此送首辅一程。”
有人小声嘀咕,“定是犯了什么罪才被游街示众。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们怎知首辅便是好人?说不定背地里做的阴私事多了去了。这样一个罪犯怎……”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边上百姓踹跪下了,“你闭嘴。活了一大年纪了,就问你一句,首辅未辅政前,你过的是什么日子?首辅实行新政后,你又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那人不说话了。
“光从这点上看,首辅对我们有恩。我们平头老百姓没能耐,报不了恩,便只能一跪还恩情,好好送首辅最后一程了。”
奇异阁二楼上,沈愈站在窗后观望着,当看到百姓自发跪成一片,为谢蕴送行时,他眉目阴冷,拳头紧握,更坚定了处死谢蕴的想法。
都落的个阶下囚的地步了,却还是如此得民心。
……
沈琦骑马直奔皇宫,禁军层层拦在前面。
禁军中卫道,“王爷,此乃多事之秋,陛下派我等严密守护,未得陛下诏令,不得私自入宫。”
沈琦手握住他的戟,怒目而视,“什么多事之秋?今日午时谢首辅将会在东街菜市口斩首,皇兄是怕有人闹事,乱了他的计划吧?”沈琦越说越愤怒,几乎是用咆哮的语气道,“都给本王滚开。”
禁军虽被沈琦发疯的样子吓到了,但依旧不让,“王爷便被为难我等了。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若今日我等违抗诏令私自放您入宫,后果也不是我们能承受的起的呀。”
沈琦转身走到马旁,抽出自己的长剑,“既然如此,那便打吧。今日我是一定要进宫,而你们一定要拦住我,那便忘了本王的身份,杀死本王,若不然,你们拦不住本王。”
禁军哪敢与沈琦真动手,个个只出了三分力,被沈琦打倒在地。
望着沈琦骑马远去的背影,禁军中卫对手下急道,“快去禀告陛下。”
禁军到了沈愈的乾清宫,却被宫中人告知陛下今日不在,禁军本就急的不行,听见宫中人这般人,下一秒便要哭出来,但哭也无济于事,他只能将眼泪强压下来,回皇城那像上官复命。
这一幕被谢宁瑶看在了眼里。
沈愈入后宫前也遇到一些阻拦,但都被他一一解决。
太后看见多日不见的儿子朝她走来,脸上立马露了笑,三步并做两步迎上来,抓着沈琦的胳膊笑道,“我儿不是在兵马司里历练吗?终于舍得回宫了?你个小没良心的,这么久都不来看母后,历练也不是你那个练法啊。”
沈琦未应答太后说的俏皮话,立即双膝跪地,求道,“孩儿求母后救命。”
太后一头雾水,“救谁的命啊。”
沈琦哽咽道,“今日午时,谢首辅将要被问斩。”
太后脸上的笑没了,脸上露出一丝不可置信来,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呢?”
“太后。”宫女见她身子踉跄,急忙扶住她的身子。
太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环顾宫殿四周,“我的好儿子,瞒的哀家好苦啊。这是要连他的恩师都不放过了。”
想起过往种种,太后眼泪水哗哗朝下泪。
沈琦也起身扶住太后,“母后,您现在下手令,孩儿带到刑场,说不定还能救首辅一命。”
太后转身朝宫殿内走去,吩咐侍女,“快备纸笔,希望来的及。”
一行人还未进屋,便听刀剑碰撞声响起,禁军中卫带着一行五十个士兵团团将太后几人围住了。
禁军中卫单独出列,向太后行跪礼,面露为难道,“太后娘娘,就在方才,宫里又出现了刺客,陛下担心您的安危,特命我来保护。因不知刺客如今隐匿在何方,陛下吩咐太后娘娘及东亲王今个便待在这大殿里,哪儿也不要去,免的受伤。”
太后脱下手中大金串,狠狠朝禁军中卫的脸上砸去,咬牙切齿道,“你是哪个营的?主子是谁?未得兵部调令,竟擅离军营,哪个给你的胆子?去将陛下给我请来,哀家要好好盘问盘问,他可是要绕过中枢,将你们变成他的私兵了?”
禁军中卫捂着脸上被金串砸出的血印子,为难道,“陛下不在宫中,请太后娘娘稍等些时辰。”
太阳已经快升自正中,太后与东亲王哪里还等的起。
太后上前一步,想着禁军会退让,未想到他们却未退,依旧站在原地。
太后继续朝前走。
禁军将宫门拦的水泄不通后,见太后依旧朝前走,纷纷闭上了眼睛,异口同声道,“刀剑无眼,望太后娘娘保护好自己。”
快要来不及了,沈琦上前,想要冲出一条路来,禁军中卫拦下他的杀招,沈琦不过在兵马司锻炼了月余,又怎会是禁军中卫的对手,几招兵器便被夺下,“王爷莫要我等为难。”
……
太阳缓缓升至正中。
围观人群中渐渐有抽泣的声音。
监斩官的目光一会定在跪的笔直的谢蕴身上,一会往四周望去。
怎么还不来救星啊。
注定不会有救星的。
突然监斩官的目光直了。
以钱鸣为首,身后跟着文武百官,浩浩荡荡的奔赴刑场而来。
这文武百官中不止有从前对谢蕴敬重推崇的人,还有与他在官场上争斗不休的郑芳与王阳。
是啊,这些人或许会否定谢蕴从前在朝堂上的做法,却不会怀疑谢蕴对于大许的忠心。
监斩官连忙走下刑台,向钱鸣行礼,“下官拜见尚书。”但他见手中空空无一物,无诏无令,不禁又有些失望。
钱鸣将他扶起来。
时辰已到,该行刑了。
监斩官心一横,眼一闭,将行刑木牌丢下,木牌发出哐当一声响的那刻,天气突然变色,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
这突然的变故让老百姓们更加觉得谢蕴是被冤枉的,他不该落的这个下场的啊。
钱鸣带头跪下,双手合十道,“老臣恭送首辅。”
在他身后,文武百官也纷纷效仿,“大许有首辅,是大许之幸,首辅一路走好。”
官员下跪,老百姓也跟着。
由远及近,所有人都跪在谢蕴的刑台前,或抽泣或感怀。
而谢蕴始终微笑的望着这一幕,大声喊道,“我谢蕴这辈子值了。”
刽子手中的刀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他更像是一个听从指令的机器,看到行刑牌落下的那一刻,他扬起手中大刀,朝谢蕴脖子砍去。
哗啦一声,是血喷涌的声音。
……
太后仿佛听见了行刑木牌落地的声音,她双眼直视着那刺目的光,一行眼泪缓缓流下,那是与她合作半辈子的老活计啊。
从前他们孤儿寡母,对政事一窍不通,是年轻气盛有理想抱负的谢蕴,始终站在他们娘俩身前,支撑着他们,支撑着这个国家。
“母后。”
“太后。”
沈琦见母后昏了过去,连忙冲过去抱住她欲言又止的身子,太监宫女们也对刚才的一幕心有余悸。
沈琦望着被守的密不透风的宫门,也落下一行泪。
心中默念,“首辅对不起,谢姐姐对不起。我是个没用的废物,什么都帮不了你们。”
他将太后横抱进宫殿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