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单刀赴会
“你记好了,我只说一遍,时间紧,晚一秒种可能就多死一个人。”
风子轩明白轻重缓急,既然上了贼船下不去,不如拼他一线生机。
虽然他心里十分抵触,但也明白这种要命的事容不得半点马虎,稍有差池就像昨晚的赵晓楠一样,死的无声无息。
“上峰小区是老小区,住的都是老人,地下室出现的大概率是老鼠精。”
大聪明超了辆车,继续叙述:“幼年的老鼠精只有不到半米,成年的话能长到一米多,不算尾巴。”
风子轩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一米的老鼠,那还是老鼠吗?
“等等,我怎么可能打得过一米多的老鼠精啊!”他怒视黑衣人。
“我正要说这个呢,”大聪明看了一眼导航,行程过半,上面显示还有二点九公里,“老鼠精唯一厉害的地方在牙齿,它们咬合力强,和鳄鱼不相上下。”
风子轩试着揣摩其中的意思:“所以我只要不被咬到就行了?”
“理解力不错嘛,”他给了风子轩一个眼神,那意思是包在他身上,“所有人都要迈出这一步的,生死有命,看你的造化了。”
风子轩暗自思索,他可不想死,好不容易从狌狌嘴里逃出来,绝不能又把自己栽进去。既然大聪明实力超群,那自己全程缩在后排喊666好了。
跑车拐进辅路,两边的建筑稀少起来,道路变窄,从三车道变成双车道,最后是单向车道。
这是一片老楼,普遍只有六层高,长长的码成一列又一列。所有人家都门窗紧闭,毫无光亮,宛如一座鬼蜮。
在面向他们的这一侧,用红油漆标着1、2、3……
风子轩看着那血红的楼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两人沉默的下了车,大聪明从手里凭空变出一把长刀,递过来,同时叮嘱他:“刀很快,看准了出手,别伤着自己。”
风子轩接过,这刀入手沉甸甸的,很有分量。他在一旁挥了挥,重量适中,平衡感也很不错,最关键的是,自己舞的动。
大聪明又掏出两支手电筒,一人一支。
两人沿着向下的坡道缓缓走着,约莫下了一层楼的高度,豁然开朗。眼前是一块空地,足有两三百平米,风子轩举着手电筒扫了一圈,死一般的静。
中间三三两两停着一些自行车,厚厚落着一层灰,样式古旧。空地尽头是一扇用铁棍焊的门,虚掩着,似乎在诱惑来人上前推开。
大聪明把手电咬在嘴里,用左手拽着铁门试着拉了一下。门晃晃悠悠的开了,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回荡在地下室。轴承发涩,不知有多少年没上过油。
这后面是一条走廊,两米多宽,两米多高。
“有尿骚味,应该就在里面,不远了。”
风子轩吸吸鼻子,他什么都没闻出来,不禁有些尴尬。
四周静的瘆人,风子轩总觉得黑暗中有东西注视着他们,青年退缩了。“里面地方太小,要不我在这等你?”
大聪明看了看周围,又瞅瞅风子轩的样子,暗自摇头。
“好,你自己小心。要是情况不对,我会挡住这里,你直接跑,我一个人能走掉。”
风子轩乐得他主动提出这种事:“明白明白。”
大聪明转身走了,他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等到十几米外拐过弯,风子轩便看不到他背影。又过了几秒钟,连反射过来的光也慢慢消失了,空荡荡的库房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孤独如潮水般席卷而来,风子轩站在铁门前打了个寒战,没了大聪明,他忽然觉得自己跟蚂蚁一样弱小。手里的刀和烧火棍没什么区别,正经人谁学刀术,从小到大他只学过广播体操。
风子轩远远避开这扇铁门,一边给自己壮胆,一边在库房里瞎转。手电筒的光线来回扫着,他的余光忽然瞥见地上有道痕迹。这痕迹很浅,风子轩走近,蹲下来仔细看,是一溜脚印。
格子底,约莫有他鞋长的三分之二,因为灰落得厚,不靠近根本发现不了,所以两人刚才都没注意到。
他在边上也踩了一脚,对比着看,心里做出判断。
布鞋,脚印不深,步距不大,鞋底细长,应该是个老太太。
风子轩慢慢直起身,视线移向远处,那脚印笔直的伸向墙角的杂物堆,但是上面盖着油毡布,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只有去的脚印,没有回来的。
风子轩这才回过神来,不妙!
他立马将手电咬在嘴里,右手抓刀柄,左手抓刀鞘,噌一下把刀拔出来,手里有了兵器这才踏实了些。
该死的!怎么又是我?前半夜是狌狌,后半夜是老鼠精,让不让人活了!
风子轩心里在咆哮,但他不敢出声。大聪明怎么还不回来?他不打算继续耗着了,这脚印爱谁谁吧,他可不想死在这。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他盯着那堆杂物,两腿动得飞快,跟个螃蟹似的一步步向外横移。却听见杂物堆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咯吱作响,夹杂着一声呻吟。
“啊……”
这声音有气无力,像是油尽灯枯一般。
“唔……唔……”
风子轩狐疑起来,是那个老太太吗,他不敢肯定,会不会是妖怪演的?他可亲眼看见小妖猫口吐人话,骂了大聪明。
黑暗中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毛骨悚然。“呃……啊……”老太太的喉咙像是堵了口痰,音色混沌,细弱游丝。
风子轩已经退到地下室入口,只要再往上跑几步就是居民楼。他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走,那里面会不会真有个活人。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现在就像个愚蠢的圣母,这种时候不应该赶紧跑掉吗,死道友不死贫道啊!可他怎么也迈不动双腿,手里的刀重逾千斤,身子开始发抖,说不清楚是因为害怕还是激动。
脑海中像是有两个小人打架,一个嚷嚷着快跑啊,小命要紧,死了什么都没了。另一个阴险的笑着,不断重复着一句话,你现在走了,一辈子不得安宁。
麻的!干了!
这念头一出现,死亡的恐惧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他双目赤红,脑海中又浮现出赵晓楠和老保安的脸。
他本该死去,这条命都是白捡的。这一刻,青年状若疯魔,脑海中只有一个念想,杀了妖怪,喝酒吃肉!
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那块古玉放出淡淡的光,静静躺在风子轩的裤兜里。
“啊嗷——”青年提刀飞奔过去,怪叫着给自己壮胆。
他两条大长腿迈得飞快,几秒就跑到墙边,抓起油毡布使劲一撩,腾的掀开,里面是一张实木桌子,上面倒叠着几把椅子。
声音从桌子下方传来,他赶紧低下头。
一个小老太太面如死灰,仰面躺在地上,眼睛正对着风子轩。她的上半身露在墙外面,下半身留在墙角凿的大洞里,那洞正好开在桌子下面的空当,被油毡布完全盖住。
老太太胸前趴着一只半米长的大老鼠,紧紧咬着喉咙,让她发不出声音却又无法咽气,洞里,两只稍小的老鼠只露出个脑袋,正一点点把人向里扒。老人胳膊上血肉模糊,无力的瘫在地上。
风子轩闻着若有若无的腥味,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呼一下窜到头顶。
他嘶吼,睚眦欲裂:“啊!”
那老鼠吓了一跳,松开嘴,对他龇出森白的长牙。老太太的脖子汩汩冒着血泡,眼瞅着就要不行了。
该死!该死!自己刚才为什么要犹豫!
风子轩气的浑身发抖,他听不到别的声音,只是看着濒死的老人,不假思索的冲老鼠精递出一刀。
刀尖戳在老鼠身上,捅了个血窟窿,但是刀善砍而不善刺,这一下并没有要它命,反而激发了它的凶性。
后面两只老鼠吱吱乱叫,缩回洞里,受伤的这只半米长的老鼠使劲一蹬腿,迎面跳起。它的长牙还带着血水,两只小眼闪着绿光,直取风子轩咽喉。
青年怒极反笑,他的嘴角向后扬起,兜里的古玉也越来越亮,只听他大喝一声:“畜生!”
老鼠精离他不到一米,刚才那刀还来不及收回再砍,他索性反手向上一撩,同时腿向外迈,矮下身。
那畜生从他头顶堪堪掠过,风子轩的刀从身前划到脑后,直接给这畜生开了膛。
腥臭的血水混着内脏洒了他一身,风子轩酣畅淋漓,只觉得那胸中郁积的浊气从喉咙里喷薄而出,无比痛快。在他兜里,古玉的光芒亮到极致,甚至隐隐从黑色布料中透出来。
老鼠精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滚了两圈,它短粗的四肢乱蹬一气。
风子轩狰狞的扑上去,提刀就砍,伴着一声声哀嚎,那畜生被活活剁成肉泥,再也不动了。随着一切归于平静,古玉的光芒逐渐消散,没人注意到它曾发过光。
风子轩看着地上的肉沫,怔怔出神。血水混着泥灰,让脚下变得一片滑腻,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他丢下刀,满脸惊恐。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老人的呻吟从脚边传来,风子轩如梦初醒,扑上前,跪在老人身旁。
他手上满是血污,但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老太太的眼神正在逐渐涣散,生气流失。
风子轩眼睁睁看着她迈向死亡,大声吼起来:“达聪铭?达聪铭!”
他手忙脚乱的掏出手机,拨打幺二零,然而地下没有信号。
风子轩歇斯底里了,该死!该死!
他身后忽然传来咚咚声,紧接着咣啷一声,铁门被生生撞开。青年回头看去,大聪明提着沾血的刀飞奔过来,他跑的比自己快多了,沿途掀起大片大片地上的灰尘。
风子轩顿时看见了希望:“支气管外伤,皮下气肿,要窒息了!”
大聪明立刻从包里掏出一把小刀和一根软管,这时他正好跑到面前。
他用小刀直接划开老人的脖子,滋起一溜血线,喷了风子轩一身。
开喉、插管、静脉注射肾上腺和止血剂……最后大聪明拍出一张黄纸,那上面赫然又是一堆鬼画符,贴在老人心口。
风子轩紧张的看着他手里忙个不停,却帮不上忙,自己只不过看过医学书,学了一些急抢知识,真要上手他可不行。
“固!”黑衣人低喝。
老人的呼吸声又传出来了,虽然像老式风扇一样呼呼漏风,有一下没一下的,但风子轩已经激动的快哭了。
只听大聪明飞快说道:“只能撑一小会,得马上做手术,她身子骨太差吃不了丹药。”
大聪明拿出手机,也不拨号,直接对着屏幕开始喊:“达聪铭0114紧急呼叫!”
风子轩看到,他的手机瞬间亮了,白色的背景中现出一个标记,那是水墨画手法画出的一个背影,一人一刀,睥睨苍穹。
青年惊讶的说不出话,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摸向兜里,这两道人影完全一样,就像出自同一个工匠。
黑衣人语速飞快:“定位我的信号,喉切伤已插管,叫一组医护。”说完直接挂断,把风子轩看的目瞪口呆。
“洞里还有老鼠精,我只杀了一只母的,”大聪明指挥着风子轩,“把她搬出去,我留下来宰公的!”
风子轩听罢,来不及细想那人影和古玉的关系,眼下救人要紧。他托着老人的身子,倒退着从斜坡往外走。
爬行声由远及近,更多的吱吱声从角落传来。大聪明持刀护在身前,挡住出口,留下一道伟岸的身影。
出了地下室,墨一般的黑夜蒙上一片乳白色,月亮已经落下去,太阳却迟迟不肯露脸。
风子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不停的站起来眺望街头巷尾,又不放心的蹲回去看老人。
街角终于撞出来两辆车,在狭窄的单行道开的像不要命的疯子。风子轩一眼就认出那是大聪明叫的增援,直接跳起来,挥舞着双臂。
“这这这——”
两辆车一前一后刹住,里面的人没等停稳就从车厢里跳出来。
这群黑衣人分工明确,医护们用更专业的手法和更先进的仪器往老人身上招呼,没几分钟就抬上担架运走了。
剩下的黑衣人提刀守在地下室门口,其中一个举着像月光宝盒一样的匣子,在人群中央念念有词。“南无飒哆喃,三藐三菩陀,俱胝喃,怛侄他……”
地下室里隐约传来刀剑入肉的声音,风子轩缓缓蹲下来,看着自己满是血污的双手,呆呆的不说话。
厮杀声很快停了,大聪明步履轻松的走出来,一边擦刀一边说。“两大六小一共八个耗子,我砍的比较使劲,辛苦你们了。”
为首的黑衣人点点头,指挥其他人进去清理,只剩下刚才那个举着月光宝盒的人依旧忘乎所以的在原地唱着。
“唵,折戾主戾,准提娑婆诃……”
大聪明径直走过来,身上干净极了,连擦伤都没有。他拍了拍风子轩的肩膀:“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砍就完事儿了。”
风子轩似乎才回过神来,他的眼睛重新聚焦,急声发问:“那个老太太能活下来吗?”
“她走的时候盖白布了吗?”大聪明反问他。
风子轩想了想,肯定地说:“没有,身上插了好多管子,用担架抬上去的。”
大聪明松了口气,吹了声口哨。“那就没事,完美收工!”
他见风子轩仍然面露忧色,解释道:“别担心,守灵人的医护可比你想的厉害得多,有口气在就能救活,用担架抬上去的现在保准没事。”
风子轩这才真的放下心来,他抬头看去,东方终于露出一线晨曦,黑夜褪去,光明再次普照大地,一如之前千千万万个日子。
“新的一天。”黑衣人笑了。
太阳探出脑袋,把寒冷挤走。清晨的鸟儿叽叽喳喳叫着,这座城市一下子又活过来了。
“新的一天啊……”风子轩呢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