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瓦斯针手表

两人离开供销社，骑上自行车又继续走了大约十分钟，然后拐进一条小胡同后，来到一家四合院跟前儿。

“到了，就这儿”

只见赵主任撇腿下车，然后将自行车靠墙锁好。

摘下挂在车把的黑包，表情玩味儿的看着周平安锁好自行车，然后，优哉游哉的走进四合院，熟门熟路的走进倒座房。

见状，周平安也跟着走了进去。

进门才发现屋里竟跟饭店一样，三间倒座房都打通了，里面摆着一溜的方桌、长凳。每张方桌正中上还摆着一个竹筒，竹筒里插了十几、二十根的竹筷子。

周平安瞬间反应过来，这怕是一个非法经营的黑店！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正琢磨着呢，就见老赵拎着包，径直朝做饭的后厨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喊：“老婆子，加个肉菜，今儿店里的小周同志请客。”

话音未落，一个打扮干净利落，头发花白的妇女从后厨走出来，先瞪了老赵一眼，随即一脸和蔼看向已经愣住了的周平安。

老赵嘿嘿一笑，给两人相互做了下介绍。

这看起来年纪不小了的妇女正是赵主任的老伴儿，去年从纺织厂食堂里退的休。

按照老赵的话儿讲，他这个老伴儿就没享福的命。退休后闲下来，不到两月就觉得胸闷、心烦、身子骨哪儿都疼，看遍四九城的中西医都找不到病因。

直到今年夏天，在老赵无意中一句‘都是闲的’的吐槽中，老赵媳妇这才给自己找到了病根儿。

于是，立马行动，借助老赵和他战友的关系，在自家后座房弄了一个小食堂，按一顿三毛钱的标准提供午饭。

这小食堂迄今为止，开业还不到两个月。

因为价格比饭店实惠，所以，附近几家单位里的那些不愿意或者没条件带饭的，中午正好上这来吃一口。

虽然这个年代不允许私人经营，但这种类似于众人凑钱搭伙的小食堂也有不少。

只要不雇工，不赚取暴利，再稍微有些关系，几乎没人会过问。

老赵把周平安带到这里来，说白了也不是把他当外人。再顺便，把盒饭里没吃的拿回来，免得浪费了。

还别说，老赵媳妇不愧是大厂里食堂退休的，这炒菜的手艺还真不错！虽然没啥油水，但味道吃起来，绝对比周平安自己做的要强的多。

虾米皮熬白菜、猪油大料炖土豆、炒大萝卜丝和油渣炖茄子，这四个分量十足的家常菜，吃的周平安当场拍板，以后中午再也不带饭了，就在这儿吃。

虽说，离二粮店远了点儿，但，既能给老赵面子，自己也省事儿，何乐而不为呢？

老赵也很高兴，一边吃着，一边给周平安讲了许多以往不曾讲过的工作上的经验和需要注意的地方。

尤其是局里、所里和几个粮站里的一些人的跟脚背景，让周平安自己心里掂量，如果遇上事儿了，谁可以碰一碰，谁绝对不能惹。

对于老赵的这次点拨，周平安是发自内心的感激的。毕竟，要他自己慢慢摸索的话，没有一年半载别想搞清这些人的深浅。

至于那两瓶菊花白酒

呵呵，什么酒？

周平安和老赵都纷纷表示，工作期间不能饮酒。

吃完饭，和老赵媳妇道别后，周平安就先行离开了。他，要去买手表。

“这就是周立业的侄子？”

送别周平安后，老赵媳妇回到倒座房，一边收拾着桌上的残羹剩饭，一边和帮忙的老赵谈论起了周平安。

“嗯。就是他”老赵随口应道。

“这小伙儿，长得可真俊，说话也好听，斯斯文文的，不愧是读过书的文化人。”老赵媳妇乐呵呵的夸道。

“呵呵”看着还沉浸在周平安‘夸赞’中的媳妇，老赵默默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顿饭吃的，老赵算是对周平安刮目相看了。

那家伙，‘大娘辛苦了’，‘老赵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能让他娶到您啊’，‘呀，大娘这菜可真香啊。’‘哎呀，大娘这菜也好吃’‘呀，大娘，您是一级厨师退休的吧。’······

好家伙，一顿饭下来，把老赵媳妇乐的差点儿忘记自个儿是开食堂的了。不光不打算要饭钱，竟然还打算让老赵每天给周平安带饭盒！你说离谱不离谱？

对于老赵的怨念，周平安表示，基操勿六，对于免费提供‘情绪价值’这块儿，周平安一向是专业的。

话说回来，等周平安来到百货商店，直奔目的地，手表柜台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对这个时代的手表有些误解。

原以为，这个时期的国产手表就只有上海牌、海鸥牌和解放牌等几个寥寥无几的手表品牌呢。

结果，真到了百货公司的柜台才发现，什么‘红旗牌’、‘五一牌’、前进牌、BJ牌等等，国产的齐码有三十多个品牌，加起来有几十个系列。

倒是进口表的数量不是很多。这些进口的手表分为七类三等级。

一类一等，仅有劳力士和万国两家，基本款（手动大三针）定价为540元。一类二等，仅有欧米伽和浪琴两家，基本款定价为420元。

一类三等，有西马、积家、宇宙之流，定价为364元。

三类表是瑞士产的罗马、梅花，定价290元，四类表的英纳格、瓦斯针，定价260元，五类表的百浪多之类，定价240元。

这琳琅满目、闪闪发光的手表，差点没让周平安挑花了眼。最终，出于心里的某种恶趣味，周平安还是选择了定价260的瑞士‘瓦斯针’。

说是恶趣味，是因为这款手表被引进国内市场的原因，很有意思。

62年的时候，对印自卫反击战中，咱们的军队整师整师地包围和解除了印度军队的武装。和谈以后，武器甚至坦克大炮都归还了，但是West End (中国叫：瓦斯针)就被咱们解放军照单全收了，排以上参战军官全都发了一个。

所以，那时候如果见到某位军人的手腕上戴着“瓦斯针“手表，那他战争英雄的身份也就不言而明了。甚至军中还流传着“不怕胡子深，我有瓦斯针“的戏言(印军都是胡须佬)。

买手表的过程中出奇的顺利，既没有发生‘销售人员看主角年轻，打扮普通一脸鄙夷，’的事件，也没有发生‘有点小身份的配角出来装13，牛哄哄的鄙视主角一顿，并且与销售人员达成一致，然后销售经理或者老板出来对主角客客气气，低声下气，甚至半卖半送将手表卖给主角，当主角拿出手表票，配角和销售人员目瞪口呆。’的事件。

对此，站在百货商店门口的周平安，神色若有所失的、动作优雅的抬起胳膊、对着戴在手腕上的、那支价值二百六十元的、防水、防震、全新的‘West End’牌手表，温柔的哈了口气，原来，如此NB的自己也成为不了主角？

刚要走，周平安又转身回到百货商店：晚上到二叔家，总不能空着两只爪子，带张嘴去吧？

虽然自己没有点心票，也没有其他副食品票，但是，周平安坚信‘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道理是自古攧扑不破的。

趁着中午百货商店客人稀少的大好时机，周平安在靠着父母给的一张好脸蛋，两辈子加成的甜言蜜语，三倍于商品原价的人民币，成功的在两位‘热心助人’的售货员老大姐的帮助下，买到了两斤号称“七粒等于一杯牛奶”的上海大白兔奶糖、两斤水果味硬糖、两瓶白桃罐头（被誉为东北神秘力量的黄桃罐头要等到80年代）、两瓶茅台、一包蜜饯和一斤三刀蜜。

从百货商店出来，走了没多远，周平安就拐进了一条不知名的胡同，等再出来的时候，东西已经被他丢进空间仓库，原本都要被撑破了的斜挎包又恢复了干瘪的样子。

回到粮店，发现此时粮店里意外的热闹。

以孙大妈和钱大妈为核心，以已经买完口粮的几位大妈们为基础，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张家长李家短的，传播各种小道消息。

周平安见状，也没假装清高，立刻笑呵呵凑了过去，时不时的插两句嘴，很快跟这帮人打成一片。

让周平安没有想到的是，看似有些高冷的高云，居然也在其中，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这瓜子竟然是高云提供的。

嗑着瓜子，聊着闲嗑，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二粮店茶话会呢。

“谁家的那个谁谁，打了谁家的谁谁”，“谁家的谁谁，骂了谁家的谁谁”，“谁家的谁谁，睡了谁家的谁谁”

嗯？钱大妈，最后这个劲爆的故事可以细讲一下嘛？！

正当周平安准备对钱大妈提出整改意见的时候，赵主任晃晃悠悠的从门外走了进来，意外的打断了这场非正规座谈会。

大妈们纷纷散去，留下一地的瓜子皮。

周平安一瞧，连忙拿起笤帚扫地。

虽然有周二叔给周平安做靠山，没人敢欺负他，但是，从入职二粮店以来，他还是会非常自觉的、主动的承担起一些额外的工作。比如，帮忙打扫下卫生啊，早上来店里生炉子啊等等，不一而足。否则的话，即使大伙当面不说，背后却不会说他好话。

见周平安主动去扫地，钱大妈立刻起身去抢笤帚：“大小伙子，扫什么地，来，让大妈来”

周平安侧身闪过，忙道，“哎呦，钱大妈，瞧您说的，我跟家啥活不干，咋还不能扫地了。我年纪轻，别的不成，可总得有个勤快劲吧。”

“行，让你来还不成嘛。”钱大妈翻个白眼：“你这孩子，就是知道上进。”

钱大妈假意嗔恼，实则送了周平安一顶高帽，不知不觉的给周平安打上‘勤快上进’的标签。

其实在单位里，立这种‘勤快上进’的人设经常弊大于利。

顶着这个人设，其他人理所当然会找你帮忙，为了人设不崩，偏又不能拒绝，往往弄得焦头烂额。

但周平安有他二叔，未来的周所长罩着，所以，轻易不会有人来找他晦气。

钱大妈也是人精，正因为看准了这些，才敢这样抬举周平安。

而‘勤快上进’的好同志，周平安打扫卫生结束回到办公室之后，才发现，该做的工作，上午就已经完成了。

怪不得，人们会对基层单位的公务员会留下“一杯茶，一支烟，一张报纸看一天”，这样的刻板印象呢。

属实是，说的真对。

闲极无聊的周平安，先是和同样闲极无聊的赵主任下了一阵象棋。

几盘之后，俩臭棋篓子因为互不耐烦对方的悔棋行为，从而导致千年之久的‘楚汉之争’就此和平。

双方罢战之后，周平安索性从赵主任那里借了一本M选，津津有味读了起来。

就这么的，熬到了五点钟，天色昏暗下来。

最后用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和收款员对好帐，办好钱票的交接，这才收拾东西离开粮店。

回家的路上，周平安慢悠悠的蹬着自行车，周围都是下班的人流，熙熙攘攘的。

“明天得准备副手套带着了。”

目中无人的穿过大杂院的大门，回到家，停好自行车后，周平安搓着因为抓着车把而冻得冰凉的双手，在心里寻思着。

快步走进家里，关上门，他便将中午买的那些东西翻腾了出来，准备去找原主的二叔周立业。

两瓶白桃罐头全带上，水果味的硬糖和大白兔奶糖一样一斤，两瓶茅台，蜜饯和三刀蜜全带上，最后这两样玩意儿太甜，周平安自感享受不来，还是留给二婶和堂妹吧。

除此之外，周平安还从空间里拿出了一斤牦牛肉干。说来也是巧合，空间里的牦牛肉干，竟然和原身大哥先前寄给来的牦牛肉干，相差不大。

正想着，要不要从空间商店里拿出几条给工人准备的棉被子，好拆点儿棉花出来的时候，就听到大杂院的中院，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铜锣声。

不消说，四合院的传统保留节目“大爷开会”，正在紧张的筹备当中······

在后世，看四合院同人文时，周平安曾经玩笑般的说，一个普通人要想在95号院愉快的生活下去，那就必须比易中海还会说，比刘海中还会装，比阎埠贵还会算计，比傻柱还能打，并且还得把贾张氏收拾服了。

而现在真正穿越过来之后，周平安只想说一句话：这院里，都是弟弟，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压下心里的小小骄傲，周平安往嘴里塞上一支烟，叼着，带着一丝不耐烦，慢悠悠的走向中院。

路上，同院的邻居们，大多迈着小碎步冲向中院，想来，是打算去占个好位置。

毕竟，在这个年代里，基层群众们的娱乐活动还是比较少的，所以，‘大爷开会’这项四合院的“非遗活动”也变成了一项不错的消遣，是以各家都很积极。

而反感这项活动的周平安，却在心里却不自觉念叨起了“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别看电视剧里开全院大会时，只有十几二十几个人，稀稀拉拉的站着。

但是在现实里，大杂院分为前中后三个院子，二十多户人家，上百口子人，聚在一起乌泱泱一片。

不想往前凑的周平安，就站在人群的最外围，慵懒的倚着前院通往中院的穿堂过道的一根柱子上。

不过，凭借他一米八五的大高个，里面的情况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跟电视剧里的情景差不多，一大爷易中海、二大爷刘海中、三大爷阎埠贵，这三个老宝贝儿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张方桌前，不过他们的模样跟电视剧里有些出入，要年轻不少。

估摸着人都基本上到齐了，就见圆滚滚的刘海中，首先站起身来，把手里的搪瓷缸往桌子上用力一放，脸色一肃，然后就迫不及待的开始讲话“同志们，今天我们在中院隆重召开95号大院的全体成员会议，在会前，我先通报一下我们国家的形势。”

“嗯~同志们，现在国家形势一片大好，是各方面的好，广大人民群众的生活得到了很大的改善，钢铁产量年年增加······好了，我今天的国家形势就先讲到这里。”

就这简简单单的二十几句话，刘海中翻来覆去的说了十几分钟。

说的他嘴角都泛着白沫子了，搜肠刮肚的再也说不出新词之后，这才在众人不耐烦的目光中，意犹未尽的坐回长凳上。

还未等院里的众人喘上口气，就见三号老宝贝儿，身材干瘦的阎埠贵，慢悠悠的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又慢悠悠的从长凳上站了起来。

然后，装做郑重其事的样子从兜里掏出几张稿纸，展开，瞪着一双小母猪眼儿，扫视了一周院里的众人之后，开始语气平缓的读起了新通知和新政策。

等阎埠贵用念‘讣告’一般的宣读方式把政策、通知念完，周平安低头看了下手表，得，宝贵的生命又被白白的浪费了十几分钟。

正当院里的众人想着这大会，是不是马上就会结束的时候，四合院的‘正人君子、道德楷模’一大爷易中海，又一脸严肃的站了起来，厉声呵斥众人保持安静之后，开始自顾自的做起了总结！

特么的···

见此情景，周平安恨不得立马甩给自己一个大逼兜！

暗恨自己为啥好奇心这么重，竟然会想着来参加四合院里的‘保留节目’。

结果，白白浪费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不说，还得听这个道貌岸然的老不死，在给政府政策做总结的同时，时不时的夹带点儿臭不可闻的私货！

什么‘在大院生活要团结，年轻人要学会尊重老人，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做人不要太自私，院里的事儿要在院里解决，大爷们都是为了你们好，你帮了别人别人才会帮你’等等。一系列乍听‘伟光正’实则‘屎尿屁’的话语，源源不断的从易中海的嘴里喷涌而出。

周平安诧异的看着频频点头的大院听众，心里不由的对易中海升起一丝敬佩。

这特么简直就是被时代所耽误的人才啊，放后世，妥妥的营销高手、传销头子、邪教教首、鱿鱼人在联合国大会上的发言人啊！

周平安低头抬手看了下手表。

“艹，都特么七点半了！”

厌恶的看了眼，还在滔滔不绝的给众人灌输自己价值观的易中海，周平安转身就打算离开。

再不走，谁知道，还能不能赶上二叔家的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