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宝泉堂
宝泉堂的公共洗澡间里设有两个3×4米的大池子和五六个80公分宽2米长的小池子。
大池子人很多，以中青年为主，靠池边围成一圈，有的站立，有的蹲坐，蹲坐只露出一个脑袋。
其中一个大池子里，有个中年人正仰头晃脑的哼唱着京剧戏词“日月轮流催晓箭”，结果里边儿立马有人接唱“青山绿水常在眼前”，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好不热闹。
小池子因为水温较高，一般50度以上，热气腾腾，所以，里边的人就相对的少一些。
老年人一般喜欢小池子，好像年岁大的不怕热，周平安就正好看到一个老人从水池出来，那全身都变的红彤彤的，还冒着热气。
门口有个搓澡大爷正悠哉的躺在一张椅子上，见有顾客进来，立马扭头上下打量了周平安几眼。
这大爷也算是阅人无数了，对‘凸’出的部分更是司空见惯，但是乍一见到周平安之后，也是没忍住的‘我屮艸芔茻’的暗骂了一声，禁不住的惊叹道，“这特么是驴货成精了吧？”
甫一进来的周平安登时被这老头看的一阵恶寒，若非看到对方只是单纯的感到震惊。
就这直勾勾的眼神儿，他都有上前在那老头的脸上耍上一记‘庐山升龙霸’的冲动。
好在老头也及时察觉到自己行为的不妥，立马转移了目光，只不过，回过神之后，突然感到自己好像有点被打击到······
尽管自己资本雄厚，不怕人看，可是被一老头盯着，也怪怪的，于是么周平安赶紧快走几步，去了里边的洗浴池子那边。
把几个大小池子挨个儿瞅了一遍，周平安最终选了个墙壁上标着‘烫’字的，看起来相对比较干净的小池子。
这个池子里，现在只剩下了一个老头端坐在水中，正在闭目养神。
弯下伸手试探了水温，周平安感觉自己好像能接受，于是就抬腿跨步走了进去。
结果，那一只脚刚刚探入水中，周平安立马就被烫的嘴里直“斯、哈、斯、哈、”的。
但是，在一众想要看好戏的闲人面前，就这么简单放弃，又不是他的风格，毕竟，好面儿就是四九城人的通病。
说白了就是，哪怕装逼之路满是荆棘，也要微笑走完。
于是，一边被烫的斯哈、斯哈的，一边在围观众人的戏谑目光下，试探着，慢慢的，一点儿一点儿的把整个身子挪进浴池。
成功走进浴池之后，周平安又适应了一会儿，这才慢慢、慢慢的蹲坐了下去，最后只把头留在水面之上，这才长吁一口气。
又呲牙咧嘴的在这小浴池里，适应了一会儿之后，周平安竟然有了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嗯，还别说，这都能给猪褪毛的温度，还真特么够劲儿。
给周围打算看戏的闲人们抛了个‘不过如此’的眼神儿之后，周平安把搭在肩上的毛巾，在水里荡了几下，捞出来拧干，盖在了脸上，接着把身子轻轻的依靠在池壁，这高度，脖子正好能枕到池壁的沿儿上，然后闭目养神，假作小憩。
直到这时，这方小小的浴池，才变的安静起来。
而那个端坐在周平安对过的老头，在周平安刚进浴池的时候，睁眼看了他一眼，在他盖上毛巾闭目养神的时候，又睁眼看了他一眼。
虽然没有和他对视，但是周平安明显能感觉到对方眼神里的不悦和嫌弃！
‘浴池又不是专门给他开的，我闹出点儿动静来，怎么啦？！’
本着这个朴素的想法，周平安自始至终都没搭理过这个老头。
洗澡的一般程序都是先在澡池子里泡、然后到淋浴区搓，再打肥皂，最后冲洗。
这样的话，皮肤经过热水浸泡，搓澡时，身上的泥和浮皮很容易去除，不管身上多脏，只要走一遍这个程序，绝对就会像换了个人似的。
周平安泡了一会儿之后，忍不住的在水底下，伸手搓了几下胸脯。
也不知是因为今天打扫仓库时粘在身上的灰尘比较多的缘故，还是因为身体进化导致的新陈代谢加速的原因。
周平安感到身上一搓就掉‘灰鱼鱼’，这灰鱼鱼一搓就是十几二十条。
大家也知道，搓澡的时候，一旦搓出了‘灰鱼鱼’，那就会越搓越想搓，越搓越上头。
正当周平安搓的兴起，身边的水面上时不时就有‘灰鱼鱼’上浮的时候。
就见和他一个汤池的那名头顶毛巾，正在闭目养神的老头。
突然睁开眼睛，一脸嫌弃的看了周平安一眼，然后，伸手拿起一只“呱嗒板儿”，对着他身边的一根从外部直通汤池的铁管子，‘框、框’的用力敲了两下。
见此情形，周平安以为是那无能狂怒的老头，在用砸“呱嗒板儿”制造噪音的方式，来表达对自己的不满。
正想着是不是要和他‘碰一碰’的时候，却见那老头却径直放下“呱嗒板儿”，又闭上了双眼，靠着池壁，摆正身子端坐起来。
嗯？
周平安愣住了，就这？
难道这糟老头子被我的雄鹰展翅吓到啦？
正当周平安想着要不要实践下中华传统美德之‘尊老爱幼’，开口和糟老头子搭个讪，给他个台阶下的时候，却听到糟老头子身边，那根黝黑又粗的铁管里传来了‘噗呲、噗呲’的声音，同时，一个个大大的气泡从汤池底部冒了出来。
艹！
周平安立马反应过来了。
这糟老头子不讲武德啊，这“框框”两下，竟然是通知工作人员往浴池里灌热水的信号！
周平安本来就被水烫的浑身上下通红通红，就像被煮熟的大虾似的。
现在发觉水温还要上升之后，吓得‘灰鱼鱼’也不搓了，连忙从浴池里蹦了出来。
听到周平安闹出的动静，原本坐在周平安对面的那个老头子，这时也睁开了眼睛，一脸淡定的把顶在头顶上的毛巾取下来，转身放进水池外边的一只小铁桶，揉搓了两下之后，擦擦脸，然后叠成方块状，又放回了头顶。
最让周平安感到不忿的是，就在糟老头子合上双眼之前，竟然轻蔑的扫了他一眼！！！
这比当面骂人更让周平安感到难堪的眼神儿，顿时，气的他差点儿给老头表演个原地升天！
骂吧？没理由，毕竟人家表面上也没怎么得罪你。
打吧？不敢打，就那糟老头，给他一拳，周平安都给跪求他别死！况且在咱中国，打老人，那无疑是在挑战‘公序良俗’。
唫，法律不管的话，非让你尝尝“天马流星拳”是什么滋味！
无能狂怒、无可奈何的周平安，恨恨的瞪了那个糟老头子一眼之后，转身离开了。
搓澡去，M的，搓走一身晦气！
一边在心里暗骂，一边往搓澡、按摩的地方走去。
四九城的澡堂子里的搓澡、按摩师傅，分为南、北两派。南派以扬州师傅为主，搓澡的手法细腻，讲究手轻力匀，最舒服的就是搓完澡还会给客人按摩一下头部。
而宝泉堂的搓澡师傅属于北派。北派的搓澡师傅以河北定兴、易县、涞水三县的人居多，手法也更为粗狂一些，讲究的是稳准狠，手劲儿大，一下是一下，从上到下，不多不少一共108下。
搓完之后，必须是全身通红，这才说明师傅卖力气。最后从后背到小腿肚子，全身上下噼里啪啦再来一顿拍。
搓澡师傅见生意上门，往木板窄床上泼了一瓢热水，然后，让周平安爬上去。
等周平安趴好之后，搓澡师傅一边在手上裹紧澡巾，一边问了周平安一句，您吃劲儿吗？
心情不美丽的周平安懒得应声，只是微微点头。
见周平安谈性不大，搓澡师傅也不在意，立马开始给他搓背，只是——状若杀猪！
一百零八下，一下不落，那堪比给猪褪毛的力度，搓的周平安更是眼含热泪啊。
终于，咬着牙，含泪享受完了搓澡师傅的一百零八搓和三百六十拍。
周平安步履蹒跚的回到了更衣休息大厅。
回到铺着雪白毛巾的床铺前，闷了一碗服务员送过来的清茶水。就见一位捶背师傅又立马凑到跟前儿。
收好周平安递过来的票据，就见这位老师傅腰马合一、双掌虚合，深吸一口丹田之气，然后，力从脚发，提肘甩腕，使出轻重不一的力道，很是娴熟的在周平安的后背上面，敲出了一曲节奏鲜明的“将军令”来。
只是，和铿锵有力的乐器演奏不同，这里“咕咕咕”的就跟敲着一面撒气的大鼓。
此时，就见更衣休息大厅，洗完澡的顾客有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有披着毛巾聊天儿的、有下棋的、有打扑克的、有斗蛐蛐的、有看报纸的、有谈事的、有喝酒的、有喝茶的、有理发的、有刮脸的、有拔罐儿的、有刮痧的、有修脚的···
浴池还准备了瓜子、高碎、象棋等，提供给需要的客人。身穿裤头的服务员穿梭其间，向顾客提供热毛巾和热水，只要你招呼一声，很快就来到你身边提供服务。
但是，让周平安最不理解的是，浴池休息大厅里人们赤条条地密集分布，不光有抽烟喝酒的，还有修脚和拔火罐的。这样的环境空气可想而知，偏偏还有顾客洗澡后，还在这种环境中吃点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