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高贵的灵魂
“臭小子，醒醒，嘿。”
到了中午时分，酣睡中的周平安，这才被赵主任喊了起来。
“啊？”
艰难的把眼睛睁开，挣扎着抬起头，周平安愣愣的看着端着饭盒站他面前的老赵。
此时，老赵的脸色很难看。
“啊什么啊。赶紧醒醒，这都中午了，到吃饭的点儿了都！”老赵没好气的对周平安说道。
说完，老赵实在是没忍住，照着周平安的后脑勺就是一记大逼兜。
“你饭盒呢？拿来，我帮你一块热喽。你小子，这一天天的···”
要不人都说，‘大逼兜子’提神醒脑呢。
挨了一记之后，周平安立马变的清醒起来。
刚要拿起放在一旁的挎包，找饭盒，旋即又想起来，今儿他压根就没开火，根本没做饭。能吃的都在板房空间里放着呐，也不敢拿出来啊。
再说了，不是昨儿才说好，以后中午饭都到老赵媳妇开的小食堂里吃吗？
带着疑惑，周平安转头看向老赵，说道：“今儿没带饭，要不，咱还是去找你家我大娘吧？正好咱俩中午一起喝点儿。”
“别、别、别、”老赵一脸嫌弃的连连摆手，忙不迭的说道，“你小子还是少去找你大娘吧。对别人，你大娘都是有啥吃啥。结果你小子一去，你大娘就变成想吃啥、就有啥。”
“我给你大娘找活儿干，是为了不让她闲出病来，不是为了让她累出病来的。没见，我中午都不回去啊。”
面对老赵的无情吐槽，周平安无言以对。毕竟，昨天中午那顿饭，看似简单，但在食材上却也实在是费了赵家大娘的不少心思。恐怕老赵半个月的肉食定量都被他一顿给霍霍完了。
况且，周平安还没给饭钱！
看样子，以后还想着再品尝赵家大娘手艺的话，就得想办法自备食材了。
想罢，周平安难得的露出一丝的不好意思，忸怩的对老赵说道，“要不？咱今儿中午下馆子？”
“我请客！”
最后这句话，是面上带着一丝傲娇的神色说出来的。然后，周平安心里的那点儿不好意思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看给你骚包的，还下馆子，你那点儿工资够你霍霍的么？”
一向生活俭朴的老赵，被周平安那拿钱不当钱的‘败家子’模样给气的直跳脚。
登时将手上的饭盒往办公桌上狠狠的一放，就准备好好的说教说教，让周平安知道知道什么是艰苦朴素的传统美德。
眼见就要经受到来自老赵的唾沫洗礼，周平安连忙抢先开口：“红烧肉，管够！”
果然，就跟后世‘包’治百病一样，在这年头，红烧肉就是赔礼道歉、拉近关系的‘大杀器’。
就见刚刚还一副义愤填膺样子的老赵，立马把原本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给了周平安一记白眼。
然后，心有不甘的转身坐下，哼道：“行吧，那就给你个弥补错误的机会，今儿上班时间睡觉的事儿就算过去了。”
不过紧接着又欲盖弥彰的来了一句，“我可不是馋你这顿红烧肉啊。”
周平安忍不住笑了，说道：“是是是，感谢您这位徇私枉法的老头，能给我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
“边儿去！你小子会说话不？什么叫我徇私枉法？明明是大义灭亲嘛。”老赵昂起头反驳道。
悄悄的咽了口口水，不自觉的瞟了眼挂在墙上的挂钟，还不到十一点，距离中午休息还有一个多小时。赵主任顿时觉得时间过的真慢啊。
就在这时，店里的老王，突然来到了办公室，身后，还跟着一个油头粉面、神情恹恹、站没站相的‘精神小伙儿’。
“主任，这位同志说是来入职的。”
“赵主任，您好，我是胡建设。以前在我叔，就是胡副局长家咱们见过”
就见这名‘精神小伙儿’带着强打着精神也遮不住的心虚，从老王身后走上前，躬着腰身，一脸谄媚的笑着，双手捧着一张介绍信递给了赵主任。
那伏低做小的动作，那辣眼睛的表情，再配上油光锃亮、对半劈的中分发型，周平安一看，心里顿时泛起一个念头：介尼码不似个好银啊！
要是嘴里再添上一颗大金牙的话，那妥妥的就是李幼斌老师扮演的大汉奸‘秦蝎虎’二世啊。
“哦。”
赵主任先是隐晦的对周平安挑了挑眉，一脸都是想要‘看好戏’的神情，然后，好似一切不知情一样，接过介绍信。
接过介绍信，一边低头看着，一边还轻声念叨着，“嗯，胡建设，男，年龄二十五岁，学历高中，工作职位，付粮···”
念到这儿，老赵呆愣片刻，一脸的不可置信，惊呼道“付粮员？！”
看到介绍信上明晃晃的写着“付粮员”而不是‘册籍员’时，老赵顿时亚麻呆住了。
诧异的抬起头看向，正一脸风轻云淡无聊的拨打着算盘的周平安，老赵脸上的神色，开始如同表演川剧中的变脸一般，惊讶、疑惑、诧异等各色神情交替上演。
“吭鞥”周平安翘着嘴角，一脸得意的对老赵眨眨眼。
然后假咳一声，提醒老赵，现在可不是问话的时机。
“哦，吭鞥，吭鞥”自知失态的老赵，连忙背过身假意咳嗽了两声，然后转过身来，变回一脸严肃的样子，一边把手里的介绍信放到办公桌上，一边说道，
“嗯，这样，小胡啊，既然来二粮店了，就好好干。工作嘛，不分贵贱，劳动最光荣。”
停顿片刻，眼睛一亮，看向正在吃瓜的老王，“这样，我给你找个师父。老王！”
“啊？”，正看热闹的老王没有反应过来，直愣愣的回应了一声。
“以后，你就是小胡的师父了。”老赵说道。
“啊？！”
“啊什么啊。就这么定了。小胡，你先和你师父出去吧。好好学习，早日上岗，啊。”
也没想到吃瓜会吃到自己身上的老王，刚想尝试反抗一下，就被老赵怒瞪双眼，以不容置疑的态度给镇压了。
至于‘小胡’的意见？
呵呵，谁在乎？
who cares？
就见他张嘴，还不等出声呢，就被身强力壮的老王，像掐只小鸡崽子似的给拖出办公室了。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要来顶替你的吗？”
不等办公室的大门合上，就见老赵迫不及待的冲到周平安跟前儿，带着一脸探究的表情，急声问道。
不由的老赵不好奇啊，这事情的发展也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呵呵，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别急”
周平安端起空荡荡的搪瓷茶缸，‘有滋有味’的啜饮着，挑挑眉，对了老赵一脸戏谑的回道。
“臭小子，别卖关子，快说！”看到周平安这副不做人的做派，老赵，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搪瓷茶缸，恶狠狠的问道。
“呵呵，好好，好，我说。”周平安连忙出声求饶，同时起身躲避，以免被老赵揪住衣领，扼住‘命运的喉咙’。
疾步来到门前，回头对老赵笑着说道，“呵呵，走，边吃边说。”
“···”
眼见抓不住周平安，老赵也只能暂时作罢，压抑住自己的好奇心，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恢复成一脸威严的赵主任。
粮店的小厨房有蒸锅，店里员工的午饭都是在这里加热的。两人出来时，大家正在排队取饭盒。
原本就神情恹恹的胡建设，也不知是不是得罪了老王，正低眉臊眼的跟在老王身后，听教训。
听到办公室传来开门的动静，还连忙抬头，用他那张极像鞋拔子的长脸，对着赵主任和周平安的方向，艰难的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他好像一条狗哎’
见此情形，周平安的心里不由的响起一个声音。
谋生与尊严，常如矛与盾。两世为人，一些人生感悟也随之浮现在脑海。
‘当我取胜利时，忍着不去嘲笑失败者，那就是我能表达的最大的善意。’
周平安原本得意自大的心态，也变得黯然几分，然后，如同往常一样，微笑着分别与老王他们几人点头示意后，对胡建设视而不见的往店外走去。
“内心的不忍，是一颗高贵的灵魂在尘世间独自绽放。”周平安对自己轻声说道。
“你说什么？什么绽放不绽放的？”
跟在周平安身后的赵主任，一脸迷茫的问道。
“哦，没什么。”周平安一边弯腰打开自行车的锁头，一边对赵主任回道。
“感觉你小子今儿怪怪的···”老赵脸上带着些许疑惑的表情，两双浑浊的眼睛，不着痕迹的审视着与以往有所不同的周平安。
“是怪大方的，是吧？哈哈”周平安大笑着，插科打诨道。
说白了，周平安也不打算装了。
以前的周平安，再怎么装，时间长了也总归会漏出破绽的，还不如趁这次被斗争‘波及’的机会，做回自己。
这样，也能给自己的前后变化，找到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毕竟，小年轻受刺激了，然后性情改变了，也是正常的。
路上，老赵看似漫不经心的和周平安说着话，实际上却总在不经意的试探着，不过，让老赵想破脑袋，恐怕他也想不到这个大千世界还会有‘魂穿’这种事情。
直到两人到达饭店门口，老赵也没能找出周平安的破绽，在确定周平安没有被‘偷梁换柱’后，最终不甘心的放过了周平安。
而一直装作若无其事的周平安，也到这时，才算是松了一口。
“红烧肉、抓炒鱼片、砂锅白肉，茴香馅儿的饺子来两份，莲花白有吗，来瓶。”
周平安进门后，不等落座就开口对服务员安排了菜式。
一听周平安的菜式安排，别说赵主任了，就连饭店里的服务员都要跳脚了。
服务员跳脚，是因为这时候在饭店吃饭，是不允许浪费的，东西吃不光你必须带走，谁要是敢剩下东西不要，营业员都敢骂你祖宗。
而赵主任跳脚，则是因为周平安安排的菜式太硬了，而且价格更硬。所以，背着服务员连连给他使眼色，别让他充大头。
但是，周平安对这些目光却视而不见。后世即便是小小干部下乡，还有‘四菜一汤’的待遇呢。
给他们点菜的服务员是个小姑娘，可能也是头一回见到俩人点这么多东西的，狠狠的看了周平安好几眼，本来冷着脸，打算说点儿什么的。
但是再一瞅安排菜式的周平安，一身崭新的黑色中山装，没有一丁点儿补丁不说，脚上还蹬着一双崭新锃亮的皮鞋。周身散发的‘贵气’显然迥异常人。
索性，把开开合合了几次的小嘴儿一闭，利索的把几样菜记在小本本上后，对着周平安摊开白嫩嫩的小手，冷声道：“一共十块零八毛，细粮票一斤半，肉票八两。”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周平安往外掏钱和票付款时，依然感到一丝肉疼。
昨晚临走时，二婶儿偷偷塞给他的细粮票和肉片，就这么被一顿饭吃没了一半！
而且还搭出去近四分之一的工资！
等服务员走后，挤眉弄眼半天的赵主任终于开口：“我说你小子这是不打算过日子了？”
“难得您徇私枉法一回，我不得好好请您吃一顿啊”
周平安对老赵做了个怪脸，然后将钱、票装回挎包，紧接着拿出一包牡丹，给老赵散了一根。
“我要早知你这臭小子是这么败家的，我早就大义灭亲了我！”虽然不是花他的钱，但从‘苦水’里泡出来的赵主任人仍然感到心疼不已。
他原以为‘红烧肉管饱’不过是一句玩笑话，或者，能吃顿饺子，顶天再点上俩家常菜就不错了。
没想到，还不等他开口呢，周平安就自顾自的安排了。仨菜就一个素的啊，还个顶个的贵！
本来他还想这顿饭，是周平安来回请昨天中午的，结果，现在一看，玛德，以后还得回请下这个臭小子。
因为，这两顿饭，他，不对等啊。
这可把一向勤俭持家的赵主任给难为坏了。毕竟，要是按照周平安的标准来的话，实在是太特么贵了啦。
呵呵，不得不说，四九城人的‘好面儿’是深入骨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