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努力做个夫管严(一)
“李清琼,我这条命迟早要被你折腾没。”
裴言川愣了半天说了个陈述句。
这会儿换李清琼发愣了。
“我这条命迟早要被你折腾没。”
说来奇怪,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宣德五年进士科榜眼李清琼李大才女竟然有些听不懂。
裴言川说罢眼眶又红了,一副泫然欲泣模样。
“我……”
这未免有些突然,李清琼不知道自己又何时招惹了裴二公子。
“抱歉……我去衙门了。”她是最怕男子哭的了,几乎是落荒而逃,在裴言川这里她向来是个胆小鬼,李清琼起身披上衣服,决定不在裴言川面前碍眼。
走去衙门的路上李清琼心神不宁。脑海里反反复复循环裴言川的话。
他们之间好像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河,或许她从未懂过裴言川。李清琼觉得头很疼,头痛欲裂的那种。
老祖宗诚不欺我,男人心,海底针。
离水患的日子越来越近,李清琼变的越来越忙,有时候连饭都顾不得吃,回家时间也越来越晚。
清晨衙门。
一声嘹亮的女声打破清晨的寂静,一旁花圃里带着晨露的梅花也跟着声音抖三抖。
“李清琼你简直疯了!”
“我在清河任职这么多年,不说下暴雨,每年只要不干个几个月那就得谢天谢地。现在你说要修堤坝防洪水?”
“压根不会发生的东西防什么防!”
杨天恩罕见的一大早就来县衙。
她前几日见李清琼主动看公文以为她变性了,没想到几日不到又回到原样。
看来她还是那个只会读圣贤书的银样镴枪头。
清河每年收成稀落十有八九是因为干旱,上一次发生洪水还是二十年前,而李清琼如今冷不防的要建堤坝,在杨天恩眼里这就是劳民伤财的无用工程。
杨天恩平时那张惨白的脸因为气愤涨得通红,连头上那顶乌纱帽也被气歪了。
相比起来李清琼此刻淡定多了,她早料到有人会反对。
女子身着浅绿色公服,头戴长翅帽,蛾眉黛目,神色恬淡,朗声道。
“杨大人息怒。既然清河二十年前发生过水患,那又怎么保证以后不会发生?何况修建堤坝不仅可以防洪还可以蓄水,有利于农耕。”
杨天恩怒气冲天:“一派胡言!”
“简直不可理喻!”
“李清琼你如此擅作主张可曾把我这个县丞放在眼里,还是说官高一级压死人你从未想过他人看法!”
“气煞我也!”
奇怪。
李清琼心里冒出点疑惑。
依照杨天恩圆滑的性子她今日不该如此执拗。
“我已将请奏的折子呈递女帝,女帝已经批准。”
“——难不成杨大人想违抗圣令?”李清琼问。
“你!”杨天恩瞪着李清琼。
过了半晌杨天恩不怒反笑,道:“好啊,李大人既然如此肯定今年清河会有洪涝,那我便帮大人多给百姓宣传宣传。但若是今年没有洪涝,李大人没猜对,那李大人可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李清琼当然知道杨天恩打的什么算盘,若是今年洪灾发生,李清琼应算是防护有功,若是今年没洪灾那她就是兴师动众、劳民伤财。杨天恩在赌李清琼究竟愿不愿意承担洪涝不发生的风险。
见李清琼不语,杨天恩的嘴角扬起。
“好。”
李清琼出声答的干干脆脆,杨天恩上扬的嘴角僵在脸上。
“好,李大人可别后悔。”杨天恩咬牙切齿,撂下狠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可怜门口的花盆好生生被踹的翻了几个跟头。
李清琼走上案台把写好的招工文书递给一旁的差役交代道:“将这份文书贴到县衙门口。”
经过上一世,李清琼已经彻底摸清了清河官场的风气,不论大官小官一律离不开一个“贪”字。
有时甚至连个正经官职都没有的人,若是与当差的沾点亲带点故,也能在街上狐假虎威一通,敲诈勒索一番。
从上往下拨的钱银就更不用说了,大部分都被“硕鼠”吃了去。
是故,李清琼这次决定亲自拨堤坝建造款,不经层层交手直接发到百姓手上,以此防范官银贪污。
因为工钱给的合理,李清琼把控严格,招工一事十分顺利,堤坝建造工程也顺利开启。按照当今进程,应当可以赶在水灾前竣工。
李清琼这半个月更是忙成陀螺,不到戌时很难归家。常常她进屋时裴言川已经睡了,李清琼怕吵到夫郎便自己抱了被褥睡在侧房。
这样倒也好,省的见着她那人又心烦。
李清琼想。
不过今日与往日不同,她忙了大半个月终于到休沐了,早上去堤坝监了会儿子工,把最近花销的银钱记到账簿上,李清琼算是彻底闲了下来。
李清琼摸了摸鼓鼓的口袋,朝廷今日发了俸禄,有假有钱,算得上双喜临门。
归家时李县令穿着朴素的便服,手里提着两袋点心,胸前斜挂着的包裹被塞的满满当当,眼底神采奕奕,像只俏皮的小狐狸。
到了家门口李清琼脚步顿了顿,眼神中有了些踌躇。少顷,李清琼眼底的踌躇消失代替的是无比的坚定。
李清琼推开门走了进去,看见男子拿着针线正绣着什么。
男子听见推门声警惕的向门口望去,看见回来的人是李清琼眼底流露出诧异。
诧异之后又是淡漠,男子继续低头摆弄手里的针线仿佛李清琼根本不存在。
也许只有裴言川自己知道他现在心脏跳的厉害,原本轻而易举能握住的针线,现在用尽全身力气才能保证针线不从手里掉出来,他现在像只应激的兔子。
多久没在白天见过李清琼了?
之前李清琼的温柔小意像是裴言川做的一场梦,而如今的相顾无言才是他们日子的常态。
“裴二公子。”
耳边传来李清琼温润的声音,上次李清琼叫他还是五天前她告诉他衙门很忙晚上不回来。
或许是他上次太过分了,他不应该因为一个梦就随便吼她,说出那样的话。
没准李清琼真的生气了否则她为什么会每天晚上都回来那么晚,也不愿与他同床共枕。
有些爱越是压抑越是浓厚,他过去把对李清琼的爱意深埋地底可那爱意却悄悄在地底发酵,反而酿成更为芳香馥郁的烈酒。裴言川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环节出错了,或许是李清琼坚定的说不会休夫的时候,或许是那次用冻破的手给他洗衣的时候,亦或者是那天早上醒来发现她将他圈在怀里的时候,如今他觉得自己快被这汹涌的爱意灌醉,他再一次在李清琼面前缴械。
他恰似饮鸠止渴的愚者,李清琼就是他的毒药。
裴言川抬起头对上女子亮晶晶的眸子,她今天神采奕奕的,挂在脸上的笑容像初春的暖阳,她很少这样对着他露出这样热烈的、发自内心的笑。起初认识的时候的笑是礼貌的疏离的,成亲后的笑更多的是敷衍,再后来她便不常对他笑了大多是嫌恶。
女子身上挂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颇显滑稽,而裴言川却望着女子的脸一时看楞了神,眼眶突然湿湿的,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委屈和依恋在他心头交织。
“今天发俸禄又是休沐日,我就去街上买了些东西。我记得你喜欢吃紫芋酥,刚好在街上看见就买了点回来。还买了些男子喜欢的小玩意,二公子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
女子的嘴里一直念叨个不停,不断从包裹里拿出些物拾,杂七杂八各种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