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当代中国文化、技术以及视觉性

视觉文化是当代中国文化重要的组成部分，准确理解当代中国文化的含义无法忽略相关视觉文化的分析，反之亦然。我们也可以这么来理解，作为总体性的中国文化是当代中国视觉文化的“文化母体”，视觉文化是视觉技术与当代中国文化相互作用的产物。

关于对当代中国文化的理解，习近平总书记曾经提出的一个论断具有很好的指导性意义——“要正确认识改革开放前后两个三十年”。他指出既不能用前三十年否定后三十年，也不能用后三十年否定前三十年。这就把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历史分成了两个阶段，即改革开放前和改革开放后——“改革开放前的历史，是党领导全国各族人民进行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并取得巨大成就的历史”，而“改革开放后的历史，是党领导全国各族人民成功开创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历史”。事实上，习近平在此不仅给了一个当代中国历史阶段的分期，也界定了当代中国社会中两种不同的文化传统：一是由毛泽东等第一代国家领导人开创的新中国的文化。我们通常说，这是一种让中国人“站起来”的文化。这种文化一方面具有国家独立、民族富强等等的意涵，另一方面也有平等与正义的文化追求，集体主义、爱国主义也是这一文化中的重要内涵。这些文化内涵都在当代中国的发展过程中被很好地传承和发展。二是由邓小平等第二代国家领导人开创的改革开放时代的文化，通常认为这是让中国人“富起来”的文化。这种文化以“市场经济”为中心向各个领域延伸出去，富强、多元、自由、法制、现代治理、民主等价值观都在这一文化体系中得到呈现和进一步的张扬。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改革开放让当代中国文化被赋予了全球化的特性。中国以开放的心态接纳了西方文化。这其中，既有诸如麦当劳、西门子、宝洁这些世界著名商品品牌背后代表的物质文化，也有诸如过圣诞节、泡酒吧之类的民俗文化，更有摇滚乐、霹雳舞、卡拉OK这类艺术文化消费形式。这使得当代中国文化呈现前所未有的包容性和融合性。在这一过程中，我们对西方文化的理解和阐释的过程也颇值得反思和玩味。一方面，改革开放让国门打开，西方社会思潮涌入国内，特别是相对结构完备、体系清晰的西方人文社会科学的理论范式进入中国，一时间为中国学人提供了相当的借鉴意义。另一方面，改革开放的文化具有鲜明的全球化的特色。中国在工业化、城市化等现代化的进程中历经了一些西方社会曾经有过的社会变迁，以及相应的社会挑战。由于西方对于这一切经历得早，相应的理论阐释也诞生得早，一时间，这些理论阐释为中国学者提供了一种简便且似乎有效的阐释工具——这是问题的一个方面。而问题的另一个方面则在于，中国的现代化进程其实远不是西方的简单化复制，这其中有中国典型的本土性的问题，如中国独特的城乡二元格局，以及新农村建设、城市化带来的一系列独特的文化变迁的命题，这些都不是在西方理论既有的范式结构下可以得到阐释的。同时，即便是貌似同一类型的问题，比如得益于文化产业的飞速发展，中国也出现了所谓的“文化工业”（culture industry），但是不是随之我们就可以直接套用西方的文化工业批判的相关理论来阐释我国的广播电视业、出版业、游戏业等等呢？这也是存疑的。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缺乏一种可以准确阐释我们自己的当代现代化进程的理论话语。

除此之外，当代中国还有第三种文化传统，这就是基于5000年中华文明的文化传统，也就是我们通常意义上的中国传统文化。中国传统文化的内涵极为丰富，在此不多赘述。值得注意的是，近代以降，我们对传统文化的态度发生的剧烈波动。自鸦片战争以来，中国在与西方交往的过程中屡次受挫，我们一直以来颇为自信的传统文化遭到前所未有的怀疑。这其中，既有文化坚守，又有各种离经叛道。从晚清洋务运动所提倡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探索，到民国初年“古今之争”的思考，再到1980年代关于“传统还是现代”“要陆地文明还是海洋文明”的文化论争，在每一次文化浪潮的涌动过程中，传统文化都被一次又一次地摆上前台重新审视和考量。而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以及不断取得令人瞩目的成就，一种与西方社会迥乎不同的现代化进程日渐清晰地展现在世界面前。与此同时，“中国道路”的成功使得我们自己对“文化自信”的要求也越来越迫切。2016年7月1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5周年大会上明确提出“四个自信”，即在中国共产党第十八次代表大会上提出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三个自信”即“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的基础上，正式加入“文化自信”。所谓文化自信就是“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先进性的自信。坚持文化自信就是要激发党和人民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历史自豪感，在全社会形成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普遍共识和价值认同”。在这一表述中，我们不难发现，在“文化自信”的话语内涵中，1949年后形成的两个文化传统被统一表述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性被提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

当代中国文化的线索是非常清楚的，但是，如果我们深入考量又会发现，当代中国的文化运作又是很复杂的。上述三种文化传统以多元的方式相互作用，形成了丰富多彩的当代中国文化现象、文本和相应的社会效应。而在这种总体性的文化语境中，当代中国的视觉文化表征方面更是呈现了一种丰富性和复杂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