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考证,羌人,为炎帝西迁后裔。羌即为姜,起自姜水,自称“日麦”,主要生活在川西川北高原,山腰建寨群居,不分姓氏家源,所以被称为“云朵上的民族”。有歌曰羌人:
万颗明珠一坛收,王侯将相都低头。双手抱定朝天柱,吸得黄河水倒流。
羌人分布大西北,分支百余脉,成分十分复杂,生性彪悍、豪侠不屈,加之地理偏僻、高原贫瘠,物产单一、生活艰辛,课税超负、民不聊生,时常举旗、抗拒剽掠。春秋战国以来,先后建立了牦牛、青衣、前秦、后凉、后赵、大夏百余小国,但都被中原大国剿灭吞噬、纳入旗下。到了嘉靖二十二年秋,其中一支白草羌首领白什尔,竟然在北川的白草河聚众反明,再次建国称帝,与嘉靖皇帝平起平坐、称兄道弟,大有问鼎中原、平分江山之势。
消息传至京城,严嵩无比震惊,立即指派四川巡抚王大用调剂三万大军围剿,不但没有剿灭十万白草军,而且损兵折将近两万,总兵何卿十数将被白什尔斩杀,按察使刘自强、千总魏文掖、副千总栾木英受伤,龙安、茂州、石泉、黑水数座城池丢失,就连成都平原上的官绅大户,也惶惶不可终日,惴惴不能竟夜,收拾财宝、关门上锁,准备逃亡关中。严嵩不得不下令张居易、张简修叔侄带领一帮锦衣卫,把四川巡抚王大用下了大狱,并听从兵部尚书丁汝夔的建议,“以夷制夷、以毒攻毒”,调集土、苗、彝、藏、羌、蒙多路蛮夷大军,剿灭白草羌。王大用,号檗谷,福建莆田人,最后拷死狱中。
栾木英,绰号铁嘴鹤,河北栾州人,高大健硕,一把大刀耍得眼花缭乱、虎虎生风,少遇敌手、难见退阵,却败于白什尔狼狈逃窜。这次,他仍然被点将做了川湖土司军指挥使,将功补过、得胜洗罪,和黄中一起率两万征讨大军,浩浩荡荡、日夜兼程向白草河开拔。
他们翻山爬崖、穿林踏草、淌水越涧,即或是初冬的寒冷,也没有让他们停下脚步,因为他们要斩杀白什尔,救出帽顶大爷黄俊。在这群头包青布帕子、身着短褂长裤、脚靸金黄棕鞋、手持棍棒刀剑、肩扛粮草营帐的队伍中,有三千人是龙潭土司境内的奴隶佃户兵勇,七千人是民心堂的袍哥兄弟,其他一万人分别来自施南、唐崖、容米、忠路、石柱、酉阳、桑植、百户、思州等土司,多则千儿八百,少则三五六百。所以,黄中争当土家征讨军的指挥副使,其他土司的带兵头领也无话可说。但是,他们心里却有一本账,看你龟儿子到时候怎样指挥,指挥不来就“鞋底子上抹油,一路开溜”,责任在你黄中黄副使,不在我们各家土司。说起黄中争做指挥副使,颇费了一番周折。
黄中带着万人赤膊裸腿、自缚双手黑压压一遍跪在重庆府朝天门,让围观的街民、袍哥、兵丁、商贾、妓女、叫花子把朝天门拥挤得水泄不通、针插不进。这时,陆炳和几十名锦衣卫押解戴着大枷的黄俊,正要出府门走水路回京城交差,看到眼前的架势,立即回头把厚重的知府大门关得死死的,缝缝儿都不敢留一丝。只听黄金带头高呼,不能冤枉好人,放了民心堂帽顶大爷!
周围的看客一听是川江上的英雄大侠黄俊被押,也跟着呼喊,放了川江龙,放了川江龙!
这时,腋下夹着胡琴的管弦子和扎着小辫子的管梦姜穿过人群,直接上前跪在知府大门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喊,放了恩人黄老爷,放了好人黄老爷。
知府门前的官兵手握长枪,在惊天动地的呼喊中颤抖着、猥琐着,生怕被成千上万的百姓撕来吃了。一个身披润红披风、头戴墨绿斗篷的中年女子上前几步说,喊你们知府大人出来答话,不然我们火烧了知府衙门。
大家定睛一看,上前说话的竟然是川江人人思慕却难面芳容的蜀娘。于是,大家同时发出惊天怒吼,烧了知府衙门!烧了知府衙门!
在黄氏家族中,只有黄甲和黄屋兄弟没有下跪,而是手握双拳怒视着紧闭的知府衙门,气得像黄牯牛喘筒筒气、咬嘣嘣牙,早就按捺不住了,正要冲上去拳砸衙门时,守城副千总毕天升见事态弹压不下去了,立即钻进知府衙门汇报情况。长衫长袍的知府徐可求,不得不带着全身盔甲披挂、手握大刀的栾木英威风凛凛地出来了。
徐可求,绰号饭蚊子,脑壳椭圆、颈子粗短、屁股拖长,站在条石梯子上扯起喉咙说,乡民们、商贾们,无事的都散去,有事的现场说,本老爷一定秉公法办,不徇私情。
跪在前面的管梦姜哭着问,为什么缉拿好人黄大爷,犯了什么法?
徐可求尖刻着声音说,他是江洋大盗,抢劫了重庆府押运给朝廷的五百万两官银。
蜀娘身后一群披着各色各彩披风、头戴各色各彩斗篷、像花儿一样艳丽芳香的姑娘们“咯咯咯”地笑着说,五百万两呀,要装多少船儿呢?一个人抢得走吗,藏得住吗?
管弦子仍然跛腿跪在地上说,你们有凭据吗,平白无故地把好人缉拿了?
周围百姓一起说,“捉奸拿双,捉贼拿赃”,这是自古以来的法律,你们有他抢劫五百万两官银的凭据吗?
栾木英把威风大刀在条石上拄得“轰”的一声巨响,怒目而视地说,没得!
跪在地上的黄中们立即呼喊,我们拿脑壳担保,官银不是他抢劫的,也不是我们抢劫的。要抓,和我们一起抓;要杀,和我们一起杀。
蜀娘杏眼翻白地说,你们奈不何杀官掠府、打家劫舍的羌人,专拿老实本朴、行侠仗义的土家袍哥,算什么官府官家?
只见栾木英和徐可求耳语了几句回头说,即使五百万两官银不是黄俊抢劫的,但是,他有打劫官船、商船前科,也不能随便释放。
黄中跪着上前说,我们愿意替父亲顶罪坐牢,也愿意流血立功为父亲抵罪。栾木英跃下条石梯子高兴地说,好,跪下的人都起来,代替龙潭土司出兵,跟着我去川北剿灭叛乱的白草羌人。
黄甲跳起来声若豹子咆哮说,先放老子的老子!
徐可求摇着头说,如果放了你老子,你们一旦跑了,我找谁?剿灭了叛乱羌人凯旋回来,我自然让你们父子团聚、帽顶归堂。他一人抵押不行,还要两人作保。
黄中和黄榜跪着说,我们愿意作保,和帽顶大爷一起蹲大牢。
谭景雷和李仲实也跪着上前说,两位老爷没得资格,要作保也是我们。黄甲倒竖眉毛、提脚步正要上前,被黄金逮着说,我们全听知府大人的,水鸭子和旱鸭子都是老爷亲近的人,他们完全可以作保,青壮年跟着官爷上战场剿灭反叛羌人,老弱妇幼全部回支罗寨、川江码头经营生计。不过,话要事先说清楚,官府不得伤害羁押人员,我们自会在前方英勇杀敌,为朝廷立下大功。
徐可求捏着拳头说,我饭蚊子拿脑壳担保,一定不会伤害三位袍哥兄弟。你们三天后自带军粮军械,在重庆码头集中点验,万众欢送、出征平乱。
这时,管弦子拉着女儿管梦姜过来对黄中说,小老爷,你们放心去剿灭反叛羌人吧。这里有我们照顾恩人,就是卖唱讨米,也不会让大老爷饿肚子。
明朝廷有个规矩,征调蛮夷军队不供给兵器、粮草,一切自理。黄中立即带领黄家子弟和袍哥回到支罗寨,准备兵器粮草,挑选精兵良将,交代族中和帮中事务,然后乘船到重庆朝天门码头集中点验、编队列伍,经成都平原抵达白草河。在重庆出发前,根据黄金的授意,黄中悄悄把百两银子递给指挥使栾木英,希望他一路关照,并赏赐一个小官职,以便管束手下兄弟。栾木英虽然生得一张鹤嘴脸,却十分豪爽清廉,所以坚辞说,你我战场上即为兄弟,这一去生死未卜,要银子陪葬吗?把它送给徐知府,他喜欢这个,还可以关照你家老爹。
黄中早准备着两份大礼,一份送给栾木英,一份送给徐可求,这样一来两份都送给了徐可求。徐可求当即委任黄中为重庆府征羌军指挥副使,允许名号龙潭土司军,打黑底白虎“黄”字军旗。
大军风餐露宿,晓赶夜行,逶迤穿过成都街市,来到汶川小镇歇息,细问逃回将领杨愈茂、安大朝前方敌情。铁嘴鹤栾木英指着地形图说,黄副使,我们离白草河还远得很,如果这样慢步踏蹄行军的话,只怕正月十五晚上还到达不了,那时节年锅巴都没有地方铲了。
铲年锅巴,是土家人的一种年节风俗。土家人过三年,或叫两年三过。从腊月二十三这一天老鼠嫁女日开始过年,这叫过小年;腊月三十正式过年,叫过大年;直到正月十五晚上把孔明灯放了,才算把年节过完,叫过尾年,也叫锅巴年。各土司的带兵将领也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各带各的兵、各用各的计,看哪个先攻下白草羌。先攻下白草羌的,做茂州知府。
黄金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背插宝剑、腰挂暗器、手摇马尾刷阴沉地说,老实说,凭借两万土家兵是阻挡不住白什尔十万羌兵铁蹄的。不知道大家想过没有,白什尔征战数年,裹挟民众十万,盘踞白草河岸,修建帝王城池;手下黑煞、李保、白石、撒哈四大酋首,占据茂州、黑水、马尔康、松潘各处要塞,就像几颗铁钉,牢牢铆住川西北。他们的意图十分明朗,占据甘陕、川湖,背靠西藏、新疆,裹挟势力,积蓄财富,与大明朝分庭抗礼,平分江山。我们这些自备粮食、自备军械的土家司兵,能拼得过他们吗?
栾木英着急地说,按照先生这样说来,我们只能白白地做人肉包子馅吗?覃宣、覃罐、田九云、秦良玉、向仕金、田仁厚、冉云怒等各家土司也说,如果是那样,不如而今就地散伙,打道回府算了。
栾木英顿时吓得面青脸黑、心智慌乱,如果都逃散了,他这个征剿指挥使,老账新账一起算,只有死路一条,定然被朝廷问斩。所以,他恳切地望着黄金说,先生智比诸葛、谋拟伯温,肯定有办法破解目前死局,给大家一条生路。
黄金,绰号巴山虎,瘦如猴子、干如柴棍,白眉白须、细眼蓝珠,一直在青城山修道练功和研习兵书。轻功、暗镖和排兵布阵、谋划诡计,都是玄真大师真传。手上那把时刻不离的马尾刷,也是他的绝门兵器,一刷子下去,见刀断刀、见棍断棍、见人脑壳断人脑壳。他指着面前的地图说,我们的目标是捣毁白草羌老巢,解救被俘官员贵胄、黎民百姓以及损失财物。但是,白草河虽然离我们最近,却不能发起攻击,因为这里是白草羌的都城所在、帝王所居、族人所向,牵一发而动全身,人人回救、个个用力,我们定会吃大亏、伤大骨,说不一定有去无回。
栾木英小心翼翼地问,先生的意思是避其锋芒,专拈软肋?
黄金笑着说,将军说得对。眼下的白草羌国,就像一只匍匐在地上的乌龟,白草河的无名山就是龟头,茂州、黑水、马尔康、松潘就是四只远远伸出的龟腿。如果我们先行斩断了四只龟腿,龟头还有生还之理吗,龟体还不翻转过来吗?
黄中兴奋地一锤擂在桌子上说,先行拿下茂州。
栾木英也跟着说,副使的想法很好,先攻下茂州城,然后兵分两路,一路向西攻伐马尔康,一路北行攻伐北川,捣毁白草羌的龙城。
黄金笑着说,这样的打法肯定不行。茂州地处北川、黑水、松潘之间,一旦攻伐,必定四方救援、里外夹击,同时守将李保也功夫了得,不可能顺手取胜。
施南土司覃宣蔑视说,一个懦弱的汉人,能有多大本事?我跷脚牛两腿子,就让他脑壳不见了。
黄金冷笑说,土司大人有所不知,羌人中许多汉家姓氏,非中原汉人,而是正宗羌人。大汉时期,刘家天下强盛,羌人纷纷归顺,便赐姓为刘;大唐时期,李家天下强盛,羌人亦归顺,也赐姓为李,比如这个李保先祖;北魏拓跋宏时期,崇尚大汉文化,大兴改革之风,北方游牧、山地民族纷纷改为汉姓,包括大批羌人。所以说,虽然姓氏为汉,血脉却为羌。
容米年轻土司田九云慨然叹息说,原来如此呀。
黄金继续分析说,北川是白什尔的大本营,也是他的核心基地,由他和太子白木尔亲自把守。茂州是白什尔的陪都,地理位置十分险要,政治、经济位置特别重要,由身如瓦缸一般的大力士李保把守,绰号黄皮旱獭。松潘由白脸大汉撒哈把守,绰号白衣山魈,势力较弱,但是远在北方,路途遥远,穿行困难。剩下的马尔康、黑水,远在北川西部,正是我们首先攻伐的目标。黑水守将为黑煞,绰号棺材黑兽;马尔康的守将为白什尔之弟白石,绰号吸血蝙蝠,二人均有万夫不当之勇,只可惜缺少谋略,无人帮衬罢了。如果我们顺利拿下马尔康和黑水,让白什尓先断两只大后腿,造成心理上失去强大依托的恐惧,从而削弱他的战斗力,甚至可以达到“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黄甲听了这话,跳将出来说,他黑还有我黑吗?他煞还有我煞吗?让我去取黑煞的狗头,你们在这里等到喝羊肉汤。
黄金笑着说,要说黑,黑煞比老四更黑;要说煞,黑煞跟老四不相上下。所以,大家务必小心谨慎为妙。
黄中也笑着说,听闻这些绰号,就让人害怕。那么,白什尔父子叫什么绰号呢?
杨愈茂代为回答,白什尔绰号红头秃鹰,白木尔绰号尖嘴蓝隼。
各家头领点头称是,一再颂扬黄金是当朝的诸葛、刘基。指挥使栾木英也说,那就请先生派兵布阵吧。
黄金出大帐看一看傍晚的天色说,今晚半夜必定风寒雪大,羌军必然松散防备,我们正好下半夜踏雪攻击马尔康和黑水。思州宣慰司田仁厚为第一路大军,联合溃逃明军,大张旗鼓出击茂州,大熊猫杨愈茂为副将;容米土司田九云为第二路大军,同样联合溃逃明军,大张旗鼓出击汶川,丧家犬安大朝为副将。二位土司和两位副将军必须注意,只能虚张声势,步步为营,切不可贸然攻伐、独自行事,等大军破袭黑水、马尔康之后,再合围茂州、北川二城,一举剿灭白什尓。
各路头领望着地图,暗暗点头称是,盘算自己的行军攻击目标。
黄金继续铺排各路军事,黄中副指挥使为第三路大军,率龙潭、施南、忠路、百户等土司攻伐黑水,然后北上松潘,再南下北川。栾木英指挥使为第四路大军,率石柱、酉阳、唐崖等土司兵和收拢明军残兵,诈称黑水败兵,打着黑水破旗,西去智取马尔康;得手之后,迅速东回,与田仁厚土司合取茂州,然后北上北川,联手田九云土司,最后夺取白草羌都城。
一切都在黄金的谋划掌控之中。腊月二十九上午,除田九云、田仁厚二路大军鼓乐喧天、浩荡不前外,其余两路大军踩着三尺厚的积雪,悄悄到达了指定位置。将士们兴高采烈地说,“叫花有个三十天,麻雀有个三十夜”,明天好好过一个大年,正月初一打早进攻,保证在黑水城下吃汤圆。
覃宣、覃大旺赶到黄中大营商议军士们过年的要求,黄金反对说,水贵直流、兵贵神速,“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是孙子兵法的核心内容;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古训,万万不能忘记。
覃宣是施南宣慰司,按朝廷颁布的土司法令,比龙潭土司还要高两个级次。但是,按照大军聚集之时的军法约定,指挥使和指挥副使对军事有绝对处置权。所以,覃宣只好悻悻地说,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于今,土家人就有过大年习俗。忽然一年不过了,只怕军士想不通,仅仅一个脱奴政策,没有多大吸引,影响战斗力呀。
黄中也感到问题严重,习俗难破、旧制难改,用征询的目光望着军师黄金说,心气不顺,只怕士气难鼓足呀。
黄金手摇马尾刷说,要过大年也可以,那就提赶一天过年。腊月二十九过大年,酒醉饭饱之后晚上突然发起进攻,让黑煞防不胜防、躲无处躲。
覃大旺笑着说,军师真是多虑,大年三十家家灯火、人人过年,谁还防备有人攻击呢?
黄金也笑着说,覃土司有所不知,羌人过年为十月初一,早就过了。不过,他们以为我们过大年,一定放松警惕,正好乘虚而入。
按照黄金的计谋,提赶一天过大年,既满足了将士过年的愿望,又不耽误进攻大事。土家过赶年习俗,从这时开始,一直沿袭今日。过完赶年,全军将士兴奋无比、快意无比,醉意熏熏、饭胀蒙蒙,指挥副使黄中一声号令,立即向大雪覆盖的黑水城猛扑过去。只见黄甲一把墙锤当先,黄屋一条板凳随后,黄河两把水瓢开左,黄榜一只高脚马扫右,就是黄洪道、黄洪通、黄洪达、黄韬、黄英这些小字辈的少年,也怒目圆睁、争先恐后,一直杀到黑煞的游乐宫。黑煞吊着五寸弯钩黑眉毛、披着三条黑小辫,正在学汉人一边咂酒过大年,一边赏曲玩歌女,被赶上前的黄河两水瓢,一前一后把胸膛和背脊击穿了,歌女们吓得跪在地上连惊叫声都不敢发出来。其他羌兵在梦中即被砍杀,连哼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
原来,黄中指挥的土家军全部身披雪白西南卡普,脚踏木制跷跷板,在雪地飞速滑翔,眨眼就是到了黑水城下,等放哨羌兵发现时已经晚了。黄中立即下令,搜捕残余、释放官民,清点俘虏、设立哨卡,安营扎寨、喘息再战。
土著人在战争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青壮男子可以为俘虏,因为他们可以劳动创造剩余价值;青壮女子也可以为俘虏,因为她们可以生儿育女,增加司内人口;老幼病残不能为俘虏,因为他们只会吃喝不会劳作,只会劳作不会生育。黄金扫一眼烟火弥漫的城池说,黄河率千人装扮黑煞败军,向松潘逃窜;黄甲率五千人,在后凶猛追击;大哥副使,稍事歇息率余下人马跟进接应,务必里应外合在正月初五前拿下松潘城。
撒哈身体肥胖、满脸雪白,银盔银甲、皮靴皮裤,正在城楼上巡哨,远远看见一彪人马横枪拖旗、血脸破衣仓皇而来,滚地而趖。前面的黑脸汉子,不是黑水守将黑煞还是谁呢?撒哈不敢大意,立即高声呼喊,来者何人,快快报上姓名,否则刀箭伺候。
城楼上的羌兵都满满地拉着弓箭,瞄准渐行渐近的土家军。黄河拿捏腔调喘息说,撒哈大哥,我是棺材黑兽,快开城门呀。
撒哈疑惑地问,你不把守黑水,八百里跑来松潘干什么?
黄河哭腔哭调说,白衣山魈大哥呀,你没看见我身后吗,全是明军和土家军。他们诡计诈取了城池,追杀我到此了。
本来,黄金想安排黄甲率“黑煞残兵”,因为他个子相貌极其相似,性格脾气极其相仿,不需要什么化妆打扮,也不需要过多装腔作势,但是要机巧甚至祈求赚开城门,不能蛮拼鼓打。黄甲却不同意,男子汉、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更不祈求偷生,要杀就杀,要冲就冲,要死就死。所以,只好精心化妆了黄河为黑煞,率兵为先锋破城……撒哈不敢怠慢,立即吩咐放下吊桥,迎接假黑煞进城。
黄河刚刚穿过吊桥,手起刀落,砍杀了守门军士,随后的黄洪道、黄洪通、黄洪达挥刀砍断吊桥麻绳,呼啸呐喊拥入,与撒哈大军厮杀。黄河纵然身手不凡,也不是撒哈对手;千名土家军纵然骁勇,同样不是两万羌兵的下饭菜。危机时刻,黄甲挥着墙锤咆哮飞入,杀开重重血路,大喝一声,二哥休慌,黑虎星来了。
黄河、黄甲兄弟双双联手,撒哈纵然身高体壮、力大无穷,也渐渐力乏刀乱,被黄甲一锤打翻在地,吐血身亡。混战之时,黄榜带着土司兵,四处放火、八方呐喊,残余羌兵群龙无首,不知究竟,只得纷纷逃离。黄河与黄中在城外雪原上一阵夹击之后,鸣錞收兵、清点俘虏、扑火安营,等待马尔康攻伐消息。大军刚刚安歇,栾木英的信使到了,通报了斩杀马尔康守将白石细节,正与田仁厚合围茂州李保,估计不日破城。黄金摊开地图说,北川有一无名山,终年积雪,山下流淌白草河,是白草羌北边的险要屏障。如果我们占据此山,遍插旌旗、惊天呼喊,与栾木英、田仁厚、田九云大军遥相呼应,白什尔四面楚歌,自然混乱。我们趁机杀入,定当一举攻破贼都,斩杀贼首。
按照黄金的总体部署,各路大军于农历二月十三,合围了白什尓父子和率残兵逃到北川的李保,等待总攻时机。黄中、黄金也学霍去病,在总攻前爬上海拔一千五百丈的无名山顶,用三牲祭拜了山神、朗诵了祭文、超度了阵亡,刻雕了“支罗黄家军”五个大字,留下黄轨率千余兵士,在山上遍插旌旗、擂鼓呐喊、炮火惊天。从此,北川这座无名山,便叫插旗山了。白什尔、白木尔、李保纵有三四万人马,大多使用弯刀短器,哪是长枪长刀、火炮炸响土家军对手呢?混战之中,白什尔、李保先后被黄中、田九云斩杀,大多羌兵也被砍杀,极少部分在尖嘴蓝隼白木尔的率领下,躲进了深山峡谷。
大战结束,黄榜统计大军战果,累计斩杀羌兵五万余人,俘获青壮男子三千余人、青壮女子五千余人、老弱病残六千余人、牛羊不计其数,带不走的粮食武库全部就地烧毁。
栾木英望着浓烟滚滚的北川城池,十分慨叹地说,我只要三千青壮男俘充实军营,或南边平倭寇,或东边征朝鲜,或北边抵蒙古,其他的你们自己分配。
黄中笑着说,既然指挥使如此大度,我们就笑纳了。青壮女子和牛羊,按功劳大小分配各家土司;老幼病残就地解散,等候朝廷新立番司、派遣官员管理。
栾木英和黄中率大军锣响角鸣、炮火连天、旌旗狂舞、驱赶牛羊、绳套男俘、押解女俘胜利归来,一路上百姓和朝廷卫所官兵倾巢出动、夹道送迎,争先目睹支罗寨黄家军的风采。大军行进两月有余,在梁山一片竹海里,一名袍哥突然从路边丛林冲出来,跪倒在黄中面前长声痛哭,彩娘派我通告,总舵主大老爷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