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有热烈,长兮归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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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书塾里的争斗(1)

只见得坐在高台上的周夫子捋了捋垂落的白须,手指便指向了坐在学堂一侧最后边儿的学生,接着和蔼可亲地笑了,顿了顿,他开口说道:“媆媆(ruǎn),方才老夫提到安国全军之道,你可知何为安国全军?且不要害怕,起来说说你的看法?”

也不知是否因为座位靠后,媆媆隔了好久才晃过神来,接着便听见右前方的肖霖表兄小声叫她,“媆媆,夫子叫你起来呢……”媆媆远远地见周夫子望着她,背后骤然起了一身冷汗,双手双腿不经意地微微颤抖,可还是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起来后,见前方些许人回过头来盯着她,她便一时间不知道看何处了,只瞪大了眼睛看着夫子的脸。耳中传来好些闲言碎语——

“又是这样,半天蹦不出一个字儿来……要我说,你这妹妹,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那人指着脑门说。

媆媆微微蹙起秀眉,循声望去,原是那蒋澜正缓缓转过身来,与她的大姊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每一句都如利箭般直直指向她,满是数落之意。

这蒋澜乃是她阿父故交之子,听闻洛家私塾有幸请来曾任过太傅的周夫子授课,便在一个月前,不顾洛家人的为难,硬生生地被塞来了洛家学堂读书。蒋澜的阿父曾也是与阿父并肩而行的督察,想当年,两人一同勘察案件,携手共事,关系甚笃。只是后来不知究竟遇了何种变故,竟连连被贬谪流放。好在新帝继位,宅心仁厚,减免了刑罚,这才让蒋家得了些许喘息之机。后蒋澜的阿父得了一个芝麻小官儿,总算能安稳度日,可谁知在一年前,却因一场重病撒手人寰。阿父每每说起此事,总是重重地叹一口气,眼眶泛红,很是心痛,喃喃道自己对这位故人有些许亏欠,所以对蒋澜也就格外包容。

“蒋澜,媆媆只是性子有些怯懦,并非是不知道答案,你若再这么诋毁下去,我便向夫子秉明,说——蒋澜自告奋勇,争着抢着想回答这个问题。”洛云宫堵了蒋澜这话,倒是让蒋澜觉得没趣,只冷哼一声便转了过去。

媆媆的手心此刻竟有些微微出汗,站在不远处的丫鬟更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本是来给媆媆送墨宝的,三姑娘今日晨时出门实在太过匆忙,慌乱之中竟忘了带上墨宝。她一路小跑着赶来,刚一看到遗留在书案上的笔盒子,便心急火燎地攥在手中,一路奔来。谁曾想,刚到这儿,便恰好听到夫子那严厉的发问之声。

她家的姑娘打小就聪慧过人,自启蒙入学堂起,便深得夫子的喜爱。然而,无奈家中女君对其要求极为严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姑娘那原本爱出风头、喜好显摆的性子,竟被彻底消磨殆尽。这三姑娘单名取自“商”字,老爷满心期盼着她能拥有经商的头脑,足够的聪明机灵。也正因如此,老爷格外看重对她的教养,唯恐女君一人照料三个女儿分身乏术,忙不过来,特意还为她聘请了一位教养姑姑。

还记得三姑娘五岁那年,夫子问她先修身还是先齐家,三姑娘答的是“齐家”,还说了好些理由,夫子虽乐呵了,可到了晚上回到家,不仅被女君数落一番,还挨了教养姑姑的十几个手板子;同年,夫子出了一张考卷,想要检查姑娘公子们的学业,唯有她答了满分,夫子虽高兴了,女君却不乐意,并教她为商者不可过分爱出风头,也不得过于完美,得时时刻刻演拙,不能让对手把你看高了去。自那后来,女君对她愈发严格,苛刻到仿佛没有将她视作为亲生的一样,凡是三姑娘犯了错,便逃不过一顿打。再后来,三姑娘变得愈发不爱回答夫子的话,不仅如此,她甚至变得愈发的“乖巧”了,说是乖巧,倒不如说是处处扮好——

在二姑娘小时候闯了各种祸被数落的时候,她竟能乖巧地不让人挑出一根刺来。

媆媆只是轻轻垂下脑袋,双颊微红,双眸中透着些许怯意,嗫嚅着答道:“夫子,媆媆实乃才疏学浅,对于这安国全军之理,全然不知。”

周夫子微微仰起头,爽朗地呵呵笑了几声,而后轻轻挥了挥那宽大的衣袖,面带慈和之色示意她坐下,并缓声道:“这四个字看似简单,实则内涵深奥。所谓安国全军,其中不乏有慎战思想……”

媆媆轻轻坐下的那一刻,丫鬟万梨悄然无声地将笔盒子送了上来。媆媆接过笔盒子,目光里满是不舍。她就这样痴痴地看了万梨好几眼,良久之后,才缓缓收回视线。

散学以后,云商(媆媆)看见万梨还站在边上等着她,心里不是滋味。因为万梨知道,三姑娘定有许多心里话想同她讲。以前每回发生了事情,散学以后三姑娘都同她讲,从五岁到十三岁,她早已经熟悉了。

“姑娘今日也是故意的?”万梨问。

“我只是有些害怕罢了。”云商嗫嚅着说道,“我从来未曾想过要藏拙,更从未打算故意为之,可不知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内心充满了恐惧,害怕跟夫子说的那些话,又被辗转传到了我阿母那里。每说一句话,都仿佛走在悬崖边缘,战战兢兢,生怕说错一个字。”

见万梨一副担忧的表情,云商微笑着说:“今日多谢阿梨来给我送笔盒,我明日定不会忘了。”

两人刚迈出书院不过几步,就瞧见李嘉然正被蒋澜以及他带来的几个家丁肆意欺凌,一旁静静站着肖霖。只见蒋澜面露狰狞,粗暴地将大把泥土狠狠抹在嘉然堂兄的脸上、嘴上,就连衣服上也满是污垢。然而,他们似乎觉得这般还远远不够解气,竟强行将李嘉然的脸用力按在地上来回摩擦。待他们挪动之后,地上赫然出现了几道触目惊心的血印子,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这残忍的暴行。

其实,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自上个月蒋澜进入书院开始,便借口各种找李嘉然的麻烦,他似乎总喜欢在这挑衅别人和欺负别人的过程中获得快感,除了这些,别的事情当无法令他感到快乐。

两位阿姊莲步轻移,慢悠悠地从旁路过。她们的目光依旧如往常一般,仅是在匍匐在地的李嘉然身上匆匆扫了两眼,便即刻挪开。毕竟这档子事儿并非由她们引起,明哲保身、高高挂起才是上策。况且,这位堂兄向来沉默寡言,又是个领养来的孩子,从那田野乡间而来,身上总带着股子土气,实在给人留不下什么好印象。故而,这两位阿姊自然是不愿意向他伸出援手的。

万梨愣了愣问:“三姑娘,我们还是如往常一样,视作不见么?”

万梨有些担忧地说:“三姑娘,我瞧今日,他被打的有些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