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妆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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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九点多,乡下老家的亲戚打来电话,通知内容如下:确定葬仪委员长由村委会议长担任;友人代表由小原奶奶担任;因为八号不宜出殡,改在后天出殡;遗骨安放在西南小岭上的南乘寺中。

舅舅提议,送殡队伍就走从乡下的老家到南乘寺的那条路。对此,谁也没有提出异议。大家还决定做两百个葬礼上用的馒头。舅舅、父亲和哥哥就葬礼的事宜继续商量着。我找来一支体温计,在里屋找了个地方躺了下来,一测体温,三十八摄氏度。

“从看护到手术,你一直没有停下来过,你太累啦。”舅母说道。

其实我的身体并不累,毕竟我没有像他们那样忙前忙后,那台手术也不至于累到哪里去。舅母要给我拿冰枕,不过硬是被我谢绝了。

舅舅把大家召集起来,介绍葬礼的排队次序:首先由葬仪委员长领队,接着是灵柩,然后是丧主父亲,后面是哥哥抱着骨灰盒,我抱着灵牌,姐姐和众亲属跟在后面。抬棺的任务交给了母亲发小的儿子们。亲戚代表由舅舅担任,其后是舅母,还有立川家的阿安、玄叔父和阿真等人。队伍由村长带领,因为哥哥工作的关系,杂货行会理事紧随其后。花圈由鱼市上的那帮年轻人抬着。

“有这样气派的葬礼,姐姐肯定会含笑九泉的。”舅舅的言语中难掩欣慰之情。父亲、哥哥以及其他亲戚内心都在描绘着葬礼当日的盛况。

“不过,寝棺就这么原封不动地抬过去的话……”哥哥欲言又止。

父亲和哥哥都说这是最令人遗憾的。

“即使注射防腐剂,面部和手脚腐坏变形也是能看得出来的。”我说道。

我在大学里根本就没有做过这种尸体防腐,而且,让乡下的亲友看到母亲那采取防腐措施之前就已经变了形的遗容,实在太残忍了。大家听了我的一席话,也觉得没希望,便都死了心。

“她到了大学医院,还是她的儿子做的手术。我们该做的都做了,已经尽力了。”舅母说道。

“这倒也是。”表哥只说了这一句。

在大学医院工作的我做了应该做的事吗?我觉得那都是应该做的,理所当然。不过真的如此吗?大家不懂医学也就算了,我自己却为此耿耿于怀。怎么做才好?我总觉得自己心中有愧,觉得自己没有做好。现在再做什么都没用了吗?我该祈祷吗?对着母亲的遗体祈祷一番就万事大吉了吗?我躲在里屋,头痛欲裂,扁桃体大概也肿起来了。

八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里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念经声。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

祇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

千二百五十人俱……

人们对着白木寝棺不停地念着经文。

我站起身,小声叫来姐姐:

“我有点儿发烧,先回去了。”

“看你满脸通红,还是赶紧休息吧。”

姐姐要给我收拾床铺,让我住下。我早打算好了,坚持回去。

“那明天八点,别忘了。”

我朝着母亲的寝棺鞠了一躬,转身出了门。

从半夜开始,我持续高烧三十九摄氏度,别说八点起灵的事,就是下午一点灵车出发回老家,我也赶不上。我赶紧给姐姐家打去电话,接电话的是舅舅。

“没人抱灵牌可不行。”

可是姐姐完全可以接替我。

“而且,我想让你在告别仪式上给老家的亲友们介绍一下病情和手术的情况。”舅舅说道。

“当时的情况你们也都在现场看到了,你们介绍一下不是更客观嘛。”我回答道。

“你得重视呀!”爸爸接过听筒说。

“我明白。”这次我一口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