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陆记3:美洲文明的毁灭与美利坚的崛起(近代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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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彼乐土

有个老人做个梦,梦中神对他降下启示,要他率领族人离开故土,去寻找神赐予他们的福地。当梦醒之后,这个虔诚的老人家就带着他的部落出发了。

这老人不是犹太人的先知亚伯拉罕,而是12世纪末的一位中美洲酋长,墨西卡部落的首领特诺奇(Ténoch)。他的神也没有像犹太人的耶和华那样为他们指明一个迁徙的目的地,只是很含糊地让他们“寻找乐土”。但是乐园何在?神却玩了一个神秘。于是,在那个没有GPS定位系统的年代,特诺奇只能带着整个部落,在中美洲红褐色的土地上用脚去寻找。

这一走就是100多年,老特诺奇早已作古,他的后人们也已是少年子弟江湖老。终于,在14世纪初的某一天,他们来到了南方的一个大峡谷之中,面前出现了一片广阔的水泽,那里湖面总是澄清,那里空气充满宁静,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上下天光,一碧万顷。莫非这就是一直在寻找的乐土?旅人们问自己。这时,一只大鹰忽然从天而降,是今天已经销声匿迹的北美瓜达卢佩种,形体硕大,顾盼生威,只见它施施然地落在一株仙人掌上,巨爪中抓着一条沙漠响尾蛇。这景象让老特诺奇的后人灵光一闪,故老相传的梦中神谕忽然清晰起来,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他向走了一个多世纪的族人们宣布,漫长的旅程到了终点——记住这只鹰。

特诺奇的族人就在这片今天称为特斯科科湖的水域边,找了个沼泽环绕的小岛安顿下来,他们在此兴建了一座村寨,命名为特诺奇蒂特兰,以纪念率领他们适彼乐土的特诺奇酋长。据考证,这一年是1325年。

新的家园土地丰腴,该地区所处的纬度带,适合各种中美洲独有的作物生长:玉米、甘薯、木薯、豌豆、南瓜、辣椒,还有烟草。墨西卡人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到了收获季节,全部落老少围坐欢庆,祭祀诸神,其乐也融融。

但墨西卡人天性尚武,这种恬淡的田园生活,注定不会成为他们的日常。墨西卡人很快发现自己并不是这里唯一的居民,至少已经有六个部落早于他们在此安家,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分别是:居住在南边与特斯科科湖相连的另一片水域霍奇米尔科湖南岸的霍奇米尔科部落,别号“花籽人”;居住在将特斯科科湖与霍奇米尔科湖分隔开来的突出部分,扼守着两湖连接处的“湖口人”库尔华坎部落;距离墨西卡人最近的谷地西边的“路桥人”特帕内克部落;特斯科科湖东岸的“弯人”特斯科科部落;被排挤到谷地南部锡腊山以南的“锡腊山人”特拉特洛尔科部落;以及居住在东边谷地之外的“面包人”特拉斯卡拉部落。这六个部落都和墨西卡人一样,是从西北方迁徙至此的,说的语言都可归为纳瓦特语族。

好的地段已被这前六个部落瓜分殆尽(甚至后两个部落都已经搬出了谷地),但初来乍到的墨西卡人不是安分守己之辈,没过多久,墨西卡人开始挑战四邻,到处抢夺邻近部落。坐地户们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几个部落找到南边的“湖口人”库尔华坎部,请他们出头,后者自称是中美洲显赫一时的托尔特克人的直系后裔,他们居住的库尔华坎城在当时是特斯科科湖周边数一数二的强大城邦。于是,“湖口人”联合南边的“花籽人”和墨西卡的近邻“路桥人”,三军合围特诺奇蒂特兰。猛虎架不住群狼,墨西卡人大败,其首领和很多部众被库尔华坎酋长科克斯·科克斯抓回去当奴隶,在蚊蝇滋生的水边遭了不少罪。

按照中美洲的习俗,这批战俘迟早要被宰掉祭神,但墨西卡人命大,非但免于这种可怕的命运,而且很快时来运转,又重新获得了上战场的机会——“湖口人”和“花籽人”又打起来了。墨西卡人的战斗力让科克斯·科克斯印象深刻,他把这伙奴隶放出来,让他们去帮忙对付“花籽人”。

重操黑曜石制的刀斧,这个彪悍民族如鱼得水,在一场伏击战中大显神通,打败敌军后还抓了30名“花籽人”俘虏。在带他们去见科克斯·科克斯之前,墨西卡人首领吩咐手下用石刀将每名战俘的左耳都割下来。科克斯·科克斯见了残缺不全的战利品,有些不解,问为什么专挑残障人士来抓,这时墨西卡人打开皮袋,把30只血淋淋的耳朵倾倒在地上,在场的库尔华坎人无不惊叹:果然够狠。

经此一战,墨西卡人名声鹊起,他们就改做雇佣兵,为科克斯·科克斯效力。14世纪中期,墨西卡人获得了与雇主通婚的权利,墨西卡与库尔华坎的联盟关系得到了进一步的稳固,地位也有所提升。取得了强有力的靠山,加上自己能打,墨西卡人在特斯科科湖一带的根基越发牢靠,实力也在飞速地积蓄着。

14世纪中叶,旧大陆在日复一日地折腾着——

从东往西数去,本就蜗居海岛国境颦蹙的日本,南北朝正在对峙,互有攻杀;大元帝国倒是疆域辽阔,但水旱蝗灾层出不穷,很快就会有人偷偷地把一个缺一只眼睛的石头人埋到黄河河道里,等这件艺术品被掘出来时,观众们不会像欣赏断臂维纳斯那样赞叹它的“残缺之美”,而是将这视为亡国之兆。

再往西,伊斯兰世界里老的老小的小:奥斯曼刚开始领着土耳其人进入欧洲艰难创业,尚不成气候;未来奥斯曼帝国的大敌跛子帖木儿,此刻还是一个健全的儿童,正在中亚慢慢长大;印度的德里苏丹国,暴君、战争、大旱、蝗虫、苛捐杂税、种族歧视,要什么有什么;埃及的马木留克王朝里,开创王朝的“河洲派”已经没落,新贵“碉堡派”正酝酿着谋朝篡位;蒙古征服者在波斯建立的伊儿汗国里,可汗不赛因也在逊尼派和什叶派间举棋不定,他叔父合赞汗的改革成果,将在他的摇摆中逐渐归零。

不争气的欧洲也好不了多少:俄罗斯还在对蒙古人卑躬屈膝;拜占庭几乎只剩了一座君士坦丁堡;西班牙北边的基督徒和南边的摩尔人打得热闹;原本沾亲带故的英国和法国,正在打百年战争,直到下个世纪都打不完……欧洲其他地区,也在专与灵性和智慧作对的天主教会控制下,局面稳定得如同一潭死水,很多人吃不上饭,黑死病却在泛滥,伟大的文艺复兴高潮还要等等才来,所幸已经有薄伽丘,他正在以道貌岸然的教士修女们为主角,猛编黄段子,这是那个灰暗年代的文化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亮色。

可当地球厌倦了这没完没了的吵吵嚷嚷之后,便优雅地扭动屁股,把自己的另一半拿到太阳下来晒。此刻,日光所及之处,立时呈现出一幅完全不同的风貌:墨西卡人的事业,正在蒸蒸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