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陆记3:美洲文明的毁灭与美利坚的崛起(近代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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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时代

新旧大陆间的大西洋,几千年来,它将世界分成东西两半。

对古代欧洲人来说,大西洋令人敬畏又神往,早在柏拉图时代就有关于遗失的大陆亚特兰蒂斯的神秘传说,可惜早期欧洲人稚嫩的航海技术,使得他们只能在浩浩汤汤横无际涯的大洋面前望而兴叹。好在世界不会永远隔绝,大西洋东边凸出来的是伊比利亚半岛,西边凹下去的是墨西哥湾,就是这天造地设的轮廓让后来的德国地理学家魏格纳受到启发,提出了著名的大陆漂移说,而生活在这两个地区的人也似乎有着某种特殊的缘分,注定要代表自己所在的世界,率先与对方相遇。

等待的过程却是漫长的。1031年,统治伊比利亚半岛的科尔多瓦后倭马亚王朝分崩离析,近三个世纪来被穆斯林挤压在半岛北部山区苟延残喘的基督徒们这才迎来了转机,空喊多时的复地运动(Reconquista)开始被付诸实施。此后,12—13世纪席卷欧洲的十字军运动也为伊比利亚人提供了助力,在这两百多年的斗争中,近东巴勒斯坦方向上的十字军主力由盛而衰,最终偃旗息鼓(详见本书第二卷),伊比利亚方面不太起眼的西路军反倒收获了惊喜。到了13世纪中期,当阿兹特克人的祖先还在中美洲乱转的时候,伊比利亚半岛的势力对比已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北部建立起了一批基督教王国,其中最强大的三个,由东向西依次是阿拉贡、卡斯蒂、葡萄牙,而穆斯林的领地仅剩南边的格拉纳达等若干小邦。基督徒们夺来了土地,但这并不足以抵偿常年战争以及黑死病对经济的破坏,加之复地运动产生了因军功而获得部分世袭免税特权的新贵阶层“伊达戈”(hidalgo,意为“了不起的人物之子”,在葡萄牙称“菲达戈”,fidalgo),这更使得军事胜利不能充分地转化为民富国强。此外,在东方,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崛起也使欧洲人获得金银、香料等亚洲商品的成本激增数倍,这种种情况,让伊比利亚居民将目光投向了大西洋。

最先下海的是葡萄牙人,这个国家处在欧洲大陆最边缘,历来靠海吃海,指南针、六分仪等航海仪器的传入,以及三桅快帆船的发明,使得他们的航海本领突飞猛进。14世纪后期,葡萄牙阿维什王朝的开国君主若昂一世摆平了国内外的一系列大小麻烦之后,开始和他的儿子“航海家亨利”一道致力于海洋事业。他们不但开办航海学校、发展造船技术、资助海外探险,还身体力行,充当欧洲向外扩张的急先锋。1415年,这对父子率两万大军,从摩洛哥的摩尔人手中夺取了北非的重要港口休达,将地中海通往大西洋的咽喉直布罗陀海峡掐在手里。这也同时宣告,欧洲人开始热情满满杀气腾腾地走上了征服世界之路。

接下来的半个世纪中,葡萄牙人成绩斐然,他们先后在大西洋中“发现”了加那利群岛(现属西班牙)、马德拉群岛和亚速尔群岛。这些岛屿是天赐的蔗糖生产基地,甘蔗种植不但满足了本土的需求,更给葡萄牙人带来巨利,而其中的马德拉群岛还将在500多年后为葡萄牙出产身价9400万欧元的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不过比起西方,南方海域才是葡萄牙人开拓的重点,他们航海战略的核心构想,就是沿着非洲海岸继续向南,找到绕过这片大陆去印度的航线,并为此百折不挠。到了15世纪中叶,葡萄牙人在西北非沿海地区的经营已颇具规模。

葡萄牙人热火朝天的航海事业刺激了他们的西班牙邻居,尽管后者拥有更强的国力,但当时他们还正在忙着将复地运动进行到底,一时腾不出精力来下海经商,只能看着葡萄牙人折腾,品味着酸葡萄的味道。

1469年,卡斯蒂公主伊莎贝拉和阿拉贡国王费迪南经过一年的鸿雁传情,终于在巴拉多利德拜堂成亲。婚后,伊莎贝拉凭借夫婿的军事实力,很快打败了其他觊觎者,夺回了卡斯蒂的王位继承权。这对人中龙凤的结合使得西班牙两大王国也合为一体,实力大增,夫妻档君主加大了对格拉纳达穆斯林政权的攻势。

1492年的春天,西班牙人团团包围了格拉纳达。伊莎贝拉和费迪南发动的历时十年的长围久困作战到了总攻阶段,格拉纳达城中的末代埃米尔艾布·阿卜杜拉(正式头衔是穆罕默德十二世,西班牙人称之为Boabdil)眼看再也抵挡不住,带着一家老小和残兵败将弃城献降,他们获准离开西班牙去投奔北非的摩尔人同宗,至此,穆斯林在伊比利亚半岛的最后一个钉子户被起除。相传逃难路上,阿卜杜拉目睹“国破山河在”的崩离之惨,忍不住大放悲声,他的老母亲叹道:“你当初就不曾像个男人一样保家卫国,现在又像个女人一样哭哭啼啼,身为人君懦弱至此,国家安得不亡。”阿卜杜拉无言以对,唯有加大哭嚎的分贝。

历史对失败者向来没有什么怜悯可言,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在这个西班牙史上最激情浪漫的春天,卡斯蒂和阿拉贡的王师开进格拉纳达。这场胜利奠定了现代西班牙的版图,同时也宣告伊比利亚半岛全境回到了基督徒的手中,整个欧洲的基督教堂为之鸣钟庆祝。

强烈的宗教感情是维系西班牙人的精神纽带,凭着这股力量,他们在异族统治下苦撑七百年不倒,现在扭转了乾坤,西班牙人更加无所顾忌地宣泄宗教使命感。境内残留的阿拉伯人、摩尔人、犹太人被驱逐或被强迫改宗,人数多达百万,仅死于途中者就有十万以上。伊斯兰教和犹太教典籍被焚毁,科尔多瓦和格拉纳达等地宏伟的清真寺被改建成基督教堂,恶名昭著的宗教裁判所也在不久后挂牌营业。这一轮的清洗如此彻底,以至于一切异教的痕迹都被完全抹去了,如《剑桥伊斯兰世界史》所说,伊比利亚是唯一一个穆斯林统治过却没留下痕迹的地区。而这种宗教狂热将在西班牙人日后的大征服中贯穿始终。

完成了统一西班牙的伟业,伊莎贝拉和费迪南终于可以像葡萄牙人那样,向海洋进军了。恰在此时,一个外邦人来到格拉纳达进谒两位君主,他带来了一个惊世骇俗的计划,将掀起大航海时代新的高潮,并彻底改变世界历史的进程,使各个大洲和文明连接起来不再孤立,更使得欧洲人后来居上,变成了诸大洲诸文明赛跑中的领跑者。

这位访客就是热那亚人克里斯托弗·哥伦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