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葛洪《抱朴子》隐逸思想
王羲之身处东晋,信奉五斗米道教,而东晋最著名的道教徒是葛洪。从东晋道教的角度看,研究王羲之,离不开对葛洪的研究。葛洪著有《抱朴子》,其中的《逸民篇》有助于我们理解王羲之隐逸思想和实践的大背景。
《逸民篇》记载了抱朴子到云台山[29]拜访逸民,恰遇仕人在场,听到了仕人和逸民谈话。
仕人认为逸民隐居于云台山是古之清高、今之逋逃,犹如去张毅之内热,而就单豹之外害[30]。逸民认为仕人喜惧于劝沮而不识玄旷之高韵。仕人又借狂狷、华士被太公诛杀之事,指出逸民有杀身之危险。逸民指出吕尚(太公望、姜子牙)长于用兵,短于治国,治国多用刑杀,而不修仁义,无治国之术。逸民认为吕尚杀害一介之士,导致英杰不入其境、俊民贤能之士逃离而去。
逸民最后又反问仕人:吕尚和周公有何差别?仕人回答:不太了解。逸民云:周公珍惜重视人才,不逼之以在朝,如果吕尚居周公之位,周公之大臣、人才皆会成为市朝之暴尸。尧、舜、禹、汤、魏文、晋平六君并不弱小,对待隐逸之士却非常尊重和重用,总是尽力使隐逸之士心服而归顺,绝对不会用杀戮。西汉开国皇帝汉高帝刘邦也是善恕多容、珍贤贵隐,有过人之度量。
葛洪对吕尚持批判态度,批评他以军法治国、多用刑杀、不修仁义、枉杀贤人。周灭商后,姜子牙被封齐地,齐国有狂狷、华士因为不愿效力于齐国而被吕尚诛杀,吕尚是害怕狷、华在民众中形成不良影响(坏俗),担心齐地人民效仿狂狷、华士不为齐国效力,但是俗人中能够安贫乐道、忘富遗贵、慕隐士之退静者太少了,狷、华又怎么能坏俗呢?葛洪主要是批评姜太公杀戮隐士,这和今天我们所认为的姜太公的良好形象有所不同。
魏武帝曹操请隐逸之士胡昭出仕,胡昭不愿出仕,魏武帝云:义不使高世之士,辱于污君之朝。魏武帝曹操是多么礼贤下士、善待隐逸之士!隐逸之士胡昭是何许人呢?胡昭(161-250)是三国时期隐士、书法家,以隶书见长,与钟繇、邯郸淳、卫觊、韦诞齐名。有“钟氏小巧,胡氏豪放”之说,世人并称“钟胡”。
仕人又认为:大儒作为官吏,不必要切事。逸民指出:隐逸之士不在乎禄位和荣华富贵,不会为凡俗名位所吸引。物各有心,安其所长,或出或处,各从所好。当然,逸民也并未完全否定儒家立德立言的追求,身名并全,谓之为上。世人所畏惧的是权势,所重的是利益。
仕人认为隐逸之士得意于山泽,不被时用,是天下无用之物。逸民举火、日、江海、井为例,证明大小不可同。在朝者有在朝者之用,隐逸者有隐逸者之用。桀纣是帝王,仲尼是陪臣,但人们被比为桀纣则会愤怒,被比于仲尼则会高兴,说明贵贱不在官、位,而在德。通过隐逸之士的论述可见,东晋时,孔子依旧受到众人推崇。
仕人认为隐遁之士不为臣民。逸民则认为“在朝者陈力以秉庶事,山林者修德以厉贪浊,殊途同归,俱人臣也”[31]。山之金玉、水之珠贝处于逸民隐居之地,都是国君之财。隐者隐于山林,咏先王之道,使民知退让,儒墨做不到这一点,但是尧舜认可这一点。
逸民反对夷、齐、鲍焦之死。关于夷、齐,《史记·伯夷列传》记载有:“伯夷、叔齐,孤竹君之二子也。父欲立叔齐,及父卒,叔齐让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齐亦不肯立而逃之。”[32]鲍焦,周时隐士,因不满时政,遁入山林,抱树而死,事迹记载于《史记·鲁仲连邹阳列传》。葛洪借隐士之口表达了自己对夷、齐、鲍焦的看法,即夷、齐、鲍焦之死不足以令人称道,身名并全是上选,如果不能身名并全,隐逸也是好的选择。葛洪自始至终都没有彻底否定儒家入世。
葛洪《抱朴子》在东晋的出现,固然有道教自身发展规律的原因,但也和两晋尤其是东晋大规模的隐逸现象有关。东晋隐于山林之人越来越多,隐逸之人大多追求养生或长生,浸染于道教者随之越来越多。《抱朴子》中记录了很多隐逸山林的生存方法,例如:登山之道、隐居山泽辟蛇蝮之道、江南山谷之间诸多毒恶避之之道、道士山居不畏风湿之术、涉江渡海避蛟龙之道。葛洪还提供了入山符和入山佩带符。总而言之,《抱朴子》在东晋的出现不是偶然,《抱朴子》对山林中如何修道的论述离不开东晋大量隐逸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