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古代史(第十四卷):晚期古典世界:帝国及其继承者(425—6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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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年代概述

第一章 西部帝国,425—476年

425年10月23日,皇帝瓦伦提尼安三世(Valentinian)被任命为罗马帝国西半部的统治者。这一行动对狄奥多西安王朝(Theodosian)来说是一次胜利,而且乍一看来,这也是帝国统一的明显标志。因为,瓦伦提尼安的舅舅、皇帝霍诺里乌斯(Honorius)在423年8月15日死后,这个王朝曾经一度失去对西部的控制。年轻的瓦伦提尼安(生于419年7月2日)甚至在霍诺里乌斯死之前就已经被他的母亲加拉·普拉西蒂娅(Galla Placidia)带到了君士坦丁堡。瓦伦提尼安的父亲弗拉韦乌斯·君士坦丁(Flavius Constantius)曾经在5世纪初的10年间为重建帝国西部做了很多努力。417年1月1日,他在第二任执政官任期刚开始之际,娶了加拉·普拉西蒂娅(霍诺里乌斯的妹妹)为妻,并在421年2月宣布自己为西部的共治皇帝。他的自我任命本来能够得到君士坦丁堡的认可,但他在这一年的9月就死了。他的死使西部愈演愈烈的权力斗争失去了控制,这些斗争首先集中在如何控制那个无能的霍诺里乌斯。

在这些斗争过程中,公元422年,普拉西蒂娅和瓦伦提尼安逃到了东部。霍诺里乌斯死后,西部的权力一度被一个当地高官、“速记员”(the notarius)约翰篡夺,东部的皇帝狄奥多西二世(Theodosius Ⅱ)最终决定支持瓦伦提尼安和他的统一事业。425年春,一支巨大的东方军队——包括舰队和陆军——向西方开进,尽管这支军队的司令官阿达布里乌斯(Ardaburius)被俘,但这支军队还是很快平息了篡权行为。瓦伦提尼安与狄奥多西的女儿、比自己年长三岁的李锡尼娅·欧多西娅(Licinia Eudoxia)缔结婚约,从而巩固了帝国的统一。这一系列事件被历史学家奥林匹奥多洛斯(Olympiodorus)相当详细地记录下来,他记述了帝国西部二十年的危机和重建历史,最后的结果则是瓦伦提尼安令人愉快地就职。

因此,奥林匹奥多洛斯站在东部立场上(实际上,他是一名东部的外交官),可能会给自己的著作冠以“西部怎样获胜”的名称[1]。然而,对于在西部拥有土地的罗马上层来说,瓦伦提尼安的就职未能解决任何问题,这些问题的原因的确影响深远。对425年末的西部帝国的一个简要的调查,既解释了帝国混乱的事实,又对这些混乱的原因给出了一些提示(参见图1)。

在帝国的边缘,帝国彻底丧失了对它们的控制。罗马—不列颠地区的社会上层约在410年宣布他们脱离霍诺里乌斯而独立,他们边疆防御好像是依靠北海对岸的雇佣兵(盎格鲁和撒克逊人)。越过英吉利海峡,大概在同一时间,阿莫里卡(Armorica,泛泛来讲,即今天的布列塔尼)发生了一系列类似的事件(Zos.Ⅵ.5.3)。虽然到417年,帝国中央的管理正在恢复,但正如我们将要看到的,高卢的西北部仍然是分离主义分子的一个中心。在西南部,哥特人,即我们所知的西哥特人,在416年或418年通过正式的条约已经定居在阿奎丹(Aquitaine),即波尔多(Bordeaux)和图卢兹(Toulouse)之间的加龙河谷(the Garonne Valley)地区。[2]他们在5世纪20年代,利用中央内部的权力斗争,来竭力维护自身的利益,例如他们曾经围困阿尔勒(Arles)地区(见下文)。这个时期,在阿尔卑斯山以北,阿尔勒已经取代特里尔(Trier)成为帝国的权力中心。

其他地方,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在高卢东部,沿着莱茵河边界,这里在425年还没有任何有关法兰克人(Frankish)、阿拉曼尼人(Alamannic)或勃艮第人(Burgundian)的活动记录,但这些人或者作为一个共同体,或者作为一个独立单位,他们的野心形成一种持续性的威胁,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比如,在413年,他们支持高卢的篡位者约维努斯(Jovinus)反对霍诺里乌斯(Honorius)的统治[3],而且正如我们将要看到的,这三支日耳曼人都利用了5世纪20年代中叶的危机。

图1 帝国西部的威胁
(本书地图系原书插附地图)

同样,在伊比利亚半岛,帝国中央政府的统治同样受到了威胁。409年,汪达尔人、阿兰人和苏维汇人(Sueves)越过了比利牛斯山。正如编年史家海达提乌斯(Hydatius)所说:“有人说是9月28日,另一些人说是10月12日,但这一天肯定是星期二。”(34[42])随后,他们瓜分了西班牙的行省,虽然在5世纪10年代后半段,汪达尔人的一部分与许多阿兰人被罗马—哥特人联合发起的一系列战役击溃,但分布在贝提卡(Baetica)和加里西亚(Gallaecia)行省的哈斯丁汪达尔人联合体(the Hasding Vandal)(现在也包括许多阿兰人)与苏维汇人仍然未被征服。至少,霍诺里乌斯的死及其产生的后果给汪达尔人提供了很好的扩张机会。425年前后,他们占领了贝提卡的首府塞维利亚(Seville),进入迦太基尼恩西斯(Carthaginiensis)行省,他们还占领了拜勒里克群岛(Balearic islands),甚至首次进入了北非的毛里塔尼亚(Mauretania)(Hydat.Chron.77[86])。

因此,在瓦伦提尼安三世(Valentinian Ⅲ)戴上皇冠的那一刻,在西部帝国的传统版图中,只有意大利半岛及富庶的、战略地位非常重要的北非行省免遭重大破坏或威胁。但是,他的上台并没有终止帝国西部的争权夺利,只是重新定义了这种争夺的性质。一个6岁的男孩根本不可能进行统治。在425年之后,再没有叛乱者试图攫取皇位,但瓦伦提尼安皇位背后的权力争夺依然如故,并将各方的政治野心彰显无遗。

然而,在我们审视这些事件之前,需要简略地考察一下在瓦伦提尼安开始执政初期西部战略态势中一个更有影响力的因素:匈奴人。事实上,他们直接参与了425年所发生的事件。由于缺少足够的力量击败狄奥多西的军队,篡位者约翰(the usurper John)派遣一个他信任的支持者——埃提乌斯(Aetius)去寻求匈奴人的帮助,以支持他所谓的政权。这个时候,匈奴人在多瑙河中部的大匈牙利平原(the Great Hungarian Plain)已经建立起他们的国家,而且很可能他们的国家已越过了帝国的边界线——多瑙河。之所以选择埃提乌斯,似乎是因为他在幼年时曾作为人质在匈奴人那里度过一段时间。埃提乌斯没有及时抵达匈奴从而拯救约翰,但是他带来了一支非常庞大的军队(据说,令人难以置信地达到了6万人),以至于西部帝国的新统治者不得不讨好,而不是消灭埃提乌斯。[4]

凭借匈奴人的力量,帝国西部的主要特征已经形成,基本格局也确立起来。425年,东部帝国的政府重申王朝的统一性,但西部帝国已经远远不是完整无损的了。境外部族(如匈奴人、法兰克人、阿拉曼尼人、勃艮第人),外来移民(如哥特人、汪达尔人、阿兰人和苏维汇人)以及内部的分离群体(尤其是不列颠和西北部高卢),使整个国家在新形势下面临强烈的前所未有的离心力。这些力量使一些地区彻底脱离了位于意大利的帝国政治中心的管辖,其他地方的中央统治也遭到严重破坏。罗马帝国原本是由文化上统一的地主阶层所控制,同时也为他们而存在,现在,这种文化统一性面临着严重的压力。

虽然,4世纪帝国的运转在社会政治和经济组织方面暴露出许多问题,但是没有丝毫的迹象表明,帝国会在自身的重压之下即将崩溃。但是,5世纪初发生了突如其来的外来侵略,从405年开始,数量巨大的外来者组成一个个相对紧密的团体,进入西部帝国境内。由拉达该苏斯(Radagaisus)领导的一支哥特人在405年和406年入侵了意大利,汪达尔人、阿兰人和苏维汇人则在406年渡过了莱茵河,阿拉里克(Alaric)为随后发生的混乱所吸引,在408年带着更多的哥特人向西挺进,而且勃艮第人就在此时将他们的权力中心迁到了帝国边境,也可以说是进入了帝国的境内。

为什么这一切会同时发生,这已经引起了很多争论。但是,依我看,匈奴人的活动提供了这些事件的答案。我们都知道,匈奴人向西挺进促使一部分哥特人后来在阿拉里克的领导下,于376年越过多瑙河。难以理解的是,迟至4世纪90年代,匈奴的政权中心仍然位于黑海以北至喀尔巴阡山脉(the Carpathian)东部的地区。到425年,正如我们所看到的,他们已经大规模地迁移到匈牙利,当然,在5世纪前十年,哥特人、汪达尔人、阿兰人、苏维汇人和勃艮第人越过罗马边境几乎就是匈奴第二次向西扩张引起的连锁反应。[5]到425年,正如我们所见,这些入侵给西部帝国造成了巨大的麻烦,瓦伦提尼安三世在425年的上台根本解决不了这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