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最自由之物（三）
此刻，秦永安。
这预言中注定要毁灭兽人的怪物歪了歪头，看向了半空中那化身神话生物的东西。
狰狞巨大的鳄鱼头、毛发上燃烧着太阳火焰的独狼之身、六对翼展五十米长的蝙蝠肉翅、布满节节倒刺蝎子尾巴、其末端便是那把锋利到让人眼皮刺痛的木剑天阴子。
化身四恶图腾的铁头纵身飞起、直冲云霄，巨大的蝠翼几乎要将天空遮挡，垂下三百丈之巨的恐怖阴影。
几乎将整座兽人营地都给覆盖了起来，仿佛天黑了一般。
但紧接着，刺眼的火光爆裂开来，所有兽人都痴傻地望着天上那如同火烧云一样的火焰在天上蔓延，数以千米计算单位的火云让整个世界都好似进入了末日倒计时一般。
狂猛的气势从天而降，营地周围方圆数里的兽人无一不觉得有种沉甸甸的巨石压在心头，叫人恐惧、叫人慌乱、叫人双股战战、几欲逃窜。
包括那些身高近乎4米，只差一步就能成为长老的兽人大队长，也同样被这恐怖的气势狠狠的轰下、压制。
这是一种生命层次、心灵层次上的双重压制！
就连秦永安自己这具从经过了超级锻炼后分化出来的、拥有着超越常人83倍身体素质的肉体，心头也同样升起了恐惧的心理。
好在，他高达3.5的精神属性给予了他良好的抗性，不至于像那些包括兽人大队长在内的兽人那样不堪、那样涕泗横流、大小便失禁。
可这种站在原地不动就能压制所有低级兽人的可怕怪物，却是每一个兽人长老最简单的‘神通’！
一个数万人的兽人部落之中，大队长可能有上百个之多，但兽人长老的数量却是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在超凡的世界之中，稀缺的数量并非意味着灭绝的开端。
相反。
一个层次的强者越是稀少，那就说明他越是强大。
食物链顶端的孤独王座，永远只有一个！
轰隆——
狂龙一般的力量从铁头战神的身躯中涌出，他带着巨大的声浪、肉身径直突破了音速，径直向秦永安俯冲而来。
无可匹敌！
无可抵挡！
意识到自己的护盾挡不住这攻势的秦永安，根本不跟铁头硬碰硬。
在看到铁头俯冲的一瞬间，他就已经一个翻滚、冲进了百米外的兽人堆里。
轰隆——
比秦永安落地时更加狂暴、更加劲霸的冲击波传来，宛如陨石坠地一般，砸出了半径数十米之巨的十米深坑，散裂开去的碎石和蛛网般的破碎纹路再次浮现。
踏马的，这片生养了兽人的土地为何如此多灾多难！
难道就因为祂无私的养育了这些狗种吗？
不，绝对不是啊！
世间上的所有苦难，都是因为自身的弱小、自身的无力所造成的！
之所以祂和那些兽人一样……不，祂还不如那些被铁头的心神之力自动庇佑起来的、杂草一般的兽人呢！
自始至终受到伤害的，居然只有祂一个！
踏马的，这所谓大地母亲为何如此的杂鱼、如此的不堪啊？
就是因为祂不够强！不够劲！不够猛！不够凶！
就是因为祂，远远的不够班啊！
倘若祂足够的危险、足够的扎实，那这些不知感恩、没有廉耻的寄生于祂身上的蛆虫狗种，又怎可能伤害到祂！
只有变强，只有变强才可以打倒世间一切的欺辱！
将所有的一切都狠狠地轰下！
可惜……
大地这不知所谓的东西祂不知道反抗、祂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温水煮青蛙、就连什么叫侮辱！
祂都不知道！
这可悲的东西！
祂只是默默的看着、接受自己的所谓命运。
但秦永安不一样。
当婆妈的主意识彻底离去之后，心灵上名为正义的枷锁被彻底揭开。
此刻的他，已经完全不在乎所谓的道德、所谓的传统、所谓的邪恶了！
现在的他，就是这世界上最自由的东西！
什么叫自由？
自由就是饿了就该吃，渴了就该喝，困了就该睡。
诘夫！此所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者是也！
当闯入了兽人扎堆的地方，并如幽灵一样瞬间穿行了数百米，到达了铁头的心神之力无法干涉到的位置后。
秦永安忽然嗅到了一阵阵美妙的肉香味，而源头自然是这些体型硕大、肌肉饱满的兽人。
吞了一口唾沫，他觉得自己似乎又有些饿了。
一个邪……不，是‘美妙’的主意浮上了心头。
嘴角勾起一抹开朗阳光的笑容，秦永安的右手化作节节布满倒刺的血红色鞭刃，一滴滴油脂、火油从鞭刃的链接处渗出。
正是鞭刃形态！
超越波纹战士整整上百倍的波纹内息全力运转开来，极度的高温将火油点燃，将鞭身化作了一条火焰的长龙。
“呜嘻嘻嘻——”
在秦永安的狂笑声中，那火龙旋转了起来！翻滚了起来！
无匹的力量夹杂着狂猛的白色的冲击波、炽热的火焰，化作死亡的使者、将周遭的所有兽人夺命勾魂！
怒吼声、惊呼声、惨叫声连绵不绝的响起，短短一秒钟的时间，以秦永安为圆心的数百米范围全都被一片血色所覆盖。
“哇呀！发生什么事了？”
“呱！铁头长老！救命啊铁头长老！”
“Waaagh！”
听见兽人同胞们的咆哮和哀求，铁头长老已经出离的愤怒了！
出离的愤怒了啊！
可是……
从陨石坑中爬出来，铁头茫然地看着周遭兽人们的一切，哪里有所谓的瓦姆鲁？哪里有所谓的伤害？
只剩下了火焰鞭刃大范围扫击之后，留下来的满地狼藉！
那卑劣下作的狗种，他竟在这次鞭刃袭击的掩护之下，化身成了一名普通的兽人！混进了他们之中！
无法分辨！无从分辨！无从分辨吔！
“瓦姆鲁！你这个该死的畜牲！我要杀你一千遍！”
亲眼见证了兽人的苦难，却无力为同胞们找出凶手、报仇雪恨的铁头长老痛苦的哀嚎了起来，仰天长啸。
一定找出这个该死的狗种！
心思电转之中，拥有着远超兽人甚至远超普通人类智慧的铁头想出了办法。
“（兽人语）我英勇的战士们！预言中的毁灭怪物瓦姆鲁混入了我们之中，现在，立刻来我身边，进入我的心相范围！”
听到德高望重的铁头长老的命令，所有的兽人没有一丝迟疑的就聚集到了他的身边，哪怕是拖着残肢断臂的兽人也不例外。
‘失败了，他……他听得懂我们的语言？’
看着脚下执行力无比迅猛、眨眼间就堆得密密麻麻的兽人们，铁头心中发寒。
无匹的心神之力横扫而过，来来回回的穿行、扫描着所有兽人的身体，皮肤、肌肉、血管、内脏、骨骼，每一寸每一寸的仔细检查着。
没有异常。
所有兽人的体征都明明白白的证明了他们的身份。
铁头稍微的松了一口气，接着他看向了远处的遍地残肢，吩咐自己的孩子桑林，让所有的兽人站在原地不动。
四肢强有力的弯曲，微微一跃便冲天而起，心神之力化作滔天的火焰巨浪，将所有的兽人残肢烧毁！
“哇呀！铁头长老这是在做什么？”
“不要啊铁头长老！”
“闭嘴！不许干扰铁头长老的决定！”
见到同胞们的肢体被烧毁、化作灰烬，所有兽人都惊恐的高呼了起来，试图劝阻他们的长老不要这样做。
为什么他们如此惊恐？
答案很简单。
这些奇迹一样的兽人，他们力大无穷、人人如龙，生命活动所需要的衣食住行烦恼，他们亦只需要晒晒太阳就可以解决。
甚至于，他们本身还是一群无性繁殖的生命！
他们的繁衍方式非常简单，简单到只需要从兽人苦工以上的兽人身上，截取一小块血肉扔在地上，经过阳光的充分照射后。
这块血肉就会形成一个崭新的兽人！
同理，如果一个兽人被截取了部分血肉后，自己却不幸的在之后被烧死化作灰烬了，那么他们就可以借助自己保留下来的血肉……
重！获！新！生！
这就是兽人，一个完全不遵循任何生命进化规律的。
奇迹！
但此刻，铁头长老，这个热爱他的族群、热爱他的部落、热爱他的人民的兽人长老。
亲手杀死了数以千计信赖他的、爱戴他的、拥护他的、敬爱他的……兽人的生命……
连一丝一毫复活的机会都不给予他们。
但即便是亲手杀死、烧光了自己的族人，那可恶的东西依旧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他……
不在这些‘死去’的族人们身上。
翱翔在天空之上，做出了‘错误’判断的铁头长老眼角已布满了泪水、心中的痛楚、懊悔已将他的心防彻底击穿。
这无比的痛楚，就像是曾经那头闯入了他体内的恶兽，肆意的撕咬着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脉。
叫他发狂、叫他哀嚎、叫他……
生不如死！
瓦姆鲁！你这该死的狗种！
为什么你要来到我们的世界！
为什么你降落在我们的部落！
为什么你就不能好好的去死！
十分可恶！十分可恶！十分可恶！
十分的可恶啊！
“嗷呜——”
巨大的狼嚎声从铁头昂天抬起的嘴中响起，声音绵长尖细、远远的传播了开来。
“呱！是铁头长老的毒狼群！”
“太好了！有了毒狼的加持，铁头长老的实力至少会强大十倍甚至九倍！”
“铁头长老万岁！铁头长老天下无敌吔！”
化身为一名兽人苦工的秦永安脸色如常，像周围的兽人一样振奋的欢呼，为即将到来的狼群而狂热的“嗷呜嗷呜”了起来。
“嗷呜嗷呜嗷呜——”
嘹亮的狼嚎声从远处传来，整片山脉好似变成了狼谷一般，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嚎叫声。
‘好壮实的狼群！’
通过天文望远镜一样的视力，秦永安看到了从山脉中钻出的狼群。
整整上万匹奔行而来的狼群，每一只都有着至少6米的体长、2.5米的身高，灰黑色的毛发内一只只毒虫、蛊虫在皮下涌动，简直个个都身怀绝技。
哪怕是成年的东北虎跟它们比起来，都如此的相形见绌。
这些狼群任何一只单独拿出来都能生撕虎豹，对此，秦永安毫不怀疑。
但，铁头为何要集结这些狼群？
难不成他觉得这些呆瓜一样的狼可以将他秦永安的究极伪装给识破吗？
不知所谓！
尽管来吧，我秦永安今天就要在这些狗一样的狼群中随意穿行！在你费尽了一切心血、耗尽了心神之力后大摇大摆的出现。
将你狠狠的轰散！
可是，铁头的举动真会如此容易看破吗？
眼看着集群而来的上万狼群穿梭在兽人之中，高空之上的铁头再次俯冲落下，将这片本就遍体鳞伤的大地再次伤害。
心神之力再次涌出，铁头扫描着一万八千个剩余兽人的一切体征、竭力的寻找着他们的不同。
仿佛在进行一场高达一万八千个同类图形的‘找不同’游戏。
但此刻，他的心神之力借助铁头战神、毒狼之群，将观察力、记忆力提升上百倍，能够同时扫描两千个之多的兽人！
绝对可以轻而易举的找出那该死的狗种！
绝对可以吔！
轻松可以吔！
但……如果没有成功怎么办？铁头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了这样一种想法。
不！
一定会成功的！
我是……毒狼氏族熊狼部落分支大长老、荣耀勇士冠军、熊狼山之四恶兽，天命之铁头！
我，我不可能失败的啊！
绝不可能失败啊！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的过去，太阳渐渐高升，眼看着已经到了正午时分。
保持着日出而息、日落而做的生活规律，此刻大部分的兽人苦工都开始打起了哈欠，眼看着是困的不行了。
沉重的气氛笼罩着所有的兽人，一些聪明的大队长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无敌的铁头长老，找不到那个该死的东西！
来来回回扫描了十遍甚至九遍之后，依旧没有丝毫发现的铁头他。
绝望了……
有时候，现实就是这般残酷。
哪怕可以用心神之力扭曲现实，将部分的客观规律屈打成招，甚至能降伏困扰了兽人数以万年的天敌——火焰。
但生命终究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啊……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老爹，不要再白费力气了。”
一个身穿金色铠甲的兽人大队长释放了自己的心神之力，轻轻的挡住了铁头的探测。
“桑林，你为何阻止我？难道你就是瓦姆鲁？”
满目血丝的铁头转头，冷冷的看向了他，等待着这个用自己的血肉长大而成的血亲之子。
他记得十几年前桑林还是个兽人小孩的时候，跟在他的屁股后边牙牙学语的样子。
记得他当上兽人大队长时，他向自己敬酒，那如同看着孩子长大的欢喜欣慰的情绪。
记得自己当初一意孤行，不顾氏族内的反对之声，执意要来这离人类无比接近之地镇守时，桑林第一个站起来支持自己的感动。
但此刻，谁阻止自己找瓦姆鲁，谁就是自己的敌人！
就算是桑林你……也不能例外、不能例外啊！
“瓦姆鲁？老爹你是知道俺的啊，俺不是什么瓦姆鲁，俺就是桑林啊。”桑林挠了挠头，憨厚的笑了一下。
“那你为什么阻止我？”
“因为老爹你现在很累了啊。”
桑林理所当然的说道，然后开启了自己的桑林战神。
“桑林，现在关掉你的战神，我还能当你只是受到刺激一时失心疯了。”铁头的眼中冷意更甚，心头在滴血。
怎会是桑林？怎能是桑林！
可如果桑林不是叛徒，为何他会选择在我心神之力消耗了七成之多的这个关头站出来？
贼老天，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要让我与我的血亲、我的孩子自相残杀！
“老爹，现在就是时候了，不是吗？”
桑林的战神铠甲完全合体，那是一件有着太阳一样金黄色的铠甲，如同他为人一样，闪亮、耀眼。
“什，什么意思？桑林你在说什么啊？”
铁头愣住了，不愿、不敢去思考桑林的话语。
“老爹你怎么又忘了啊，正邪对立、搏斗终身，这是你在来这里之前就告诉了俺们的呀？”
如同一道闪电划破长夜，铁头想起来了。
那是他年少轻狂之时立下的豪言，那是他来到这座孤山时，对所有兽人的第一次演讲。
那是为了阻止瓦姆鲁的诞生所立下的……
生死之誓！
兽人是一个愚蠢的种族。
有时候你说破了嘴皮子，他都当你在跟他讲笑话应声大笑，但有时候你所开的一句‘戏言’，却会被这些一根筋的呆瓜们牢牢地记在心里。
永生永世、一直到死。
“铁头连队！”
被视作熊狼山未来长老的桑林振臂高呼，身上第一个燃起了金色的、如同太阳一样的火焰。
“Waaagh！”
所有的兽人同时振作了精神，就连昏昏欲睡的兽人苦工们都不例外！
“等等！不是这样的！现在还不是时候！还不是啊！”
铁头疯狂的释放着四恶的威压，同时驱使着毒狼群咬住这些兽人的屁股，试图将这些死脑筋的兽人打醒。
但连续半天的等待，即使再蠢笨的兽人都已经意识到铁头长老的无力回天了。
此刻，唯有将身躯献给太阳，才能将那卑鄙的瓦姆鲁迫出，叫他与无敌的铁头长老正面对战！
“不！我是你们的铁头长老，听我的命令！不准自焚！我不准你们自焚啊！”
暴怒的铁头冲了过来，将最靠前的数百只兽人死死按住，用心神之力压制住了他们。
同时，上万头毒狼四散开来，疯狂的追逐着这些蠢笨的家伙，将他们全部压制住。
可这些能生撕虎豹的狼群，在兽人这样奇迹般的种族就如同玩具一般，五六只毒狼合力才能抓住一只兽人战士级别的兽人。
但兽人并非那种会束手就擒的家伙，哪怕你是为了阻止他们去死，他们也会跟你拼命啊！
一时间，狼群与兽人们开始互相攻击、厮杀了起来。
往日里这两种在一块儿相互玩耍的伙伴，此刻竟开始了生死搏杀了起来！
何等可笑的呆瓜！
何等可悲的……我啊！
铁头的心头在滴血，但他此刻也只能化身巨龙、驱使着绝对忠于自己的狼群，一个个的抓捕着一万八千个蠢笨的、四散逃跑的一根筋兽人们。
将他们放在自己的背上、手上、脚上、腋下，一个个的用心神之力去压制他们。
但个人的伟力是有限的，更多的兽人四散开来，一边跑、一边叫，很快就跑出了他高达八百米的心相范围内。
一些被自己的毒狼追逐着的家伙们在慌张之下，就连自己的裤子都给跑掉了，露出了绿油油的屁股蛋子。
一如往日般的活宝模样。
但此刻的铁头无法笑出声、根本无法笑出声啊！
“回来！你们给我回来啊！”
他一边压制着身上挣扎的兽人们，一边悲泣、痛苦的恳求着。
“为…铁头…了铁为了头老长老！”
极度不整齐的口号声此起彼伏的响起，这些傻子一样的呆瓜兽人，到了最后也没法统一口号。
一股股快慢不一、但同样凶狂的滔天热浪平地升起，将周遭的一切给全部烧光！
铁头痛苦的几欲仰天长啸，但他强迫着自己低下了头，看着这些为了自己献出性命的愚蠢同胞们，两行血泪划破眼角，目眦欲裂。
看着那些将自己点燃、化作熊熊火炬，在自己的威压下，艰难地帮助着那些无法自我燃烧的兽人的小队长、大队长们。
看着那些极速扑向了周围火源的苦工、战士，宛如一只只扑火的飞蛾。
将自己点燃、烧尽、直到化作了飞灰……
而看到这一幕，以铁头为圆心，八百米范围内被压制的兽人们挣扎的更厉害了。
“呱！长老你别拦着俺呀！俺也要为你献出性命吔！”
“长……长老，我不能呼吸了……”
这些蠢笨的家伙，我是在救你们的命呀！
不知过了多久，又或许其实只过了短短的几分钟？
铁头不知道。
他只是呆呆的看着一簇簇升腾而起的明亮火炬。
两眼空空。
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