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天生好奇，但好奇心是脆弱的

尽管大脑不适合高效思考，但至少在某些情况下，人们实际上喜欢脑力活动。我们有做填字游戏或看地图或看信息量丰富的纪录片的爱好。我们追求的职业，如教师，即使工资微薄，但却比竞争激烈的职业更具精神挑战。我们不仅愿意思考，还会有意地寻找需要思考的情况。

解决问题能带来快乐。我在书中所说的解决问题，是指任何成功的认知劳动：它可能是理解一篇思想深邃的散文，规划一个花园，或者评估一个投资机会。在成功的思考中有一种满足感和成就感。神经科学家发现，大脑中对学习很重要的区域和对感知快乐很重要的区域之间存在重叠，许多神经科学家猜测这两个系统是相关的。迷宫中的老鼠在得到奶酪奖励时学习得更好。当你解决了一个问题或满足了你的好奇心时，你的大脑可能会用愉悦系统中自然发生的化学物质的小爆发来奖励自己。尽管我们还没有完全了解神经化学的原理，但似乎不可否认的是，人们以解决问题为乐。

同样值得注意的是，愉悦感源自解决问题的过程。如果要解决的问题毫无进展，就不会产生愉悦感，事实上还会令人沮丧。而且仅仅知道问题的答案也没有什么乐趣。我在前文告诉过你蜡烛问题的解决办法，你从中得到乐趣了吗？想一想如果是你自己解决了这个问题，那该会多有趣！事实上，这个问题可能会更生动有趣，就像你抓住笑点的笑话比别人解释给你的笑话更有趣一样。即使有人没有告诉你问题的答案，一旦你得到太多的提示，你就会失去解决问题的愉悦感，而得到答案也不会带来同样的满足感。

脑力劳动之所以吸引我们，是因为当它成功时，它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获得愉悦感的机会。但并不是所有类型的思考都具有同样的吸引力。人们选择做填字游戏，而不是代数问题。泰勒·斯威夫特的传记可能比济慈的传记更畅销。人们喜欢的脑力活动有什么特点呢？为什么多数人对左图所示的问题着迷，而很少有人愿意解决右图所示的问题？（见图1.1）

大多数人给出的答案可能是显而易见的：“我认为填字游戏很有趣，泰勒很酷，但数学很无聊，济慈也是。”换句话说，重要的是内容。我们对某些东西感到好奇，但对其他东西不感兴趣。当然，这是人们描述自己兴趣的方式——“我是一个集邮者”或“我喜欢中世纪交响乐”。但我不认为这些内容能给人们带来兴趣。我们可能观看过自认为自己不感兴趣的讲座或视频（也许只是被怂恿去听/看的），结果却发现自己被吸引了。但也曾遇到过即使你平时喜欢这个话题，你也很容易感到无聊的情况。我永远不会忘记我多么渴望有一天中学老师能够谈论性。作为一个在20世纪70年代古板的乡村文化中长大的少年，我对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谈论性的话题都充满了期待。但是当那个重要的日子到来的时候，我和我的朋友们都感到无聊至极。这并不是说老师谈论了花和授粉——他确实谈论了人类的性行为——但不知何故还是很枯燥。我真希望我能记得他是怎么上那堂课的：谈及性教育话题也能让一群荷尔蒙旺盛的青少年感到无聊是相当了不起的。

我曾经在讨论动机和认知时向一群教师指出这一点。演讲开始大约5分钟后，我准备了一张幻灯片，描述了图1.2所示的动机模式。我没有以任何方式让观众事先做好准备，我只是展示了它并开始描述它。大约15秒钟后，我停下来对观众说：“还在听我讲话的人请举手。”只有一人举起了手，另外59人也是自愿参加的。这可是一个他们可能感兴趣的话题，演讲才刚刚开始，但15秒钟后他们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别处。明确地说，我不是在责怪他们。一个问题的内容，无论是关于性还是人类动机，可能足以激发你的兴趣，但它不会把这种兴趣维持下去。

所以，如果内容不足以吸引你的注意力，那么好奇心何时还会有持久力呢？答案似乎取决于我们对可能学到多少东西的判断。当我们认为自己能学到很多东西时，我们就会保持住这份好奇心。

要判断我能学会它吗，这与我们对问题难度的感知密切相关。如果解决一个我们期待的问题能带来些许快感，那么解决一个太简单的问题就没有意义了，当它被解决时就没有乐趣了，因为它从一开始简单得就不像是一个问题。同样，当你判断一个问题是一个非常困难的问题时，你会判断自己不太可能解决它，因此也不太可能获得因想出解决方案而带来的满足感。过于简单的填字游戏是一项无须动脑筋的工作：你填满方格，几乎不用去想它，即使你想出了所有答案，你都没有满足感。但你可能不会在太难的猜字游戏上浪费很长时间，你知道你能解决的问题有限，所以这会让你沮丧失落。图1.2是我演讲幻灯片中的一张，其内容过于详细，仅做简单的介绍是不够的，我的听众很快就会感到索然无味，失去兴趣，不再专心听我的演讲。

总而言之，我说过思考是缓慢的、费力的、不确定的。然而，人们喜欢思考——或者更确切地说，我们判断出当我们学习新事物时脑力劳动会给我们带来获得愉悦感时，我们才喜欢思考。因此，人们回避思考的说法和人们天生好奇的说法并不矛盾——好奇心促使人们探索新的想法和问题，但当我们这样做时，我们会快速评估解决问题或理解内容需要多少脑力劳动。如果工作太多或太少，我们会尽可能停止思考问题。

这种对人们喜欢或不喜欢的脑力劳动的分析，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学生不喜欢上学。解决适当难度的问题是有益的，但解决过于简单或过于困难的问题则令人不快。学生不能像成年人那样选择逃避这些问题。如果学生作业的难度水平一直都很高，他不太喜欢学校就不足为奇了。毕竟，我可不想每天花几个小时玩《纽约时报》的填字游戏。

那么，解决问题的办法是什么呢？给学生布置更轻松的作业？你可以这样做，但是你必须谨慎，不要让它异常简单，以至于学生会感到无聊。不管怎样，提高学生的能力不是更好吗？与其降低学生作业的难度，不如让思考变得更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