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自我
那“吧唧、吧唧”的声音并没有持续多久时间，大概也就半顿饭的工夫，就听到身下又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一具新的“浮尸”从水下慢慢飘了上来。吴承天坐在这怪物的背上仔细瞧去，那具新的“浮尸”正是他之前看到的，那个一身牛仔装的自己。只是浮在黑水之上的“自己”，之前脸上堆满的微笑表情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一脸的麻木，面无表情的“自己”。
“我感觉它的魂力又强了那么一点。这怪物是以人的情绪为食粮吗？”由于各种诡异的事情经历得多了，关键还是吴承天现在拥有了以前不敢想象的强大力量，所以他并没有被眼前诡异的场景所吓到，反而是在思考自己身下这个怪物一系列动作的原因。只有弄清楚了这背后的机制，他才有可能从这个幻境之中脱身。
首先，从黑水上漂浮起来自己的“浮尸”来看，这条黑河上面的浮沉的“浮尸”，很可能都是自己身下这个怪物“吃”完后“消化”不了的部分。其次，吴承天能感受到，在怪物发出“吧唧、吧唧”类似进食的声音后，它的魂力确实比之前要强了一些。由于这怪物的魂力本就很微弱，就算强那么一丝，在吴承天的感觉中也非常明显。
接下来就是“浮尸”脸上的表情，吴承天分明是记得这怪物将他身体里那个曾经的自己吸走，脸上是堆满了笑容的。之前吴承天还不明白这个一身牛仔裤的自己代表了什么，现在想来应该是之前还是社畜阶段的自己，正在经历某个充满了开心或是幸福情绪的重要片段，被下方的怪物所捕获了，然后成功从自己的灵魂中抽取了那一段记忆或者情绪，并把它的吃掉了。
整个过程如果是如吴承天猜测的这样的话，那么这个幻阵，在这个环节，说得好听点，是天帝在此考验他对过去的认知与释怀能力，要求他从中领悟“放下”的真谛，只有真正释怀，才能找到通往下一试炼的桥梁。
如果说得带有恶意一点，天帝设计出来他脚下的这个怪物，就是在不断吞噬被关押在这里人的情绪或是记忆。如果吴承天不尽管找到解决办法，可以预见，包括他现代生活的快乐、悲伤、遗憾与成就都将被这怪物吞噬得一干二净。从此以后，吴承天与过去的自己就彻底划清界线，忘得一干二净。想来这就是，如果你自己无法做到忘情，天帝就直接帮你从物理意义上让你“忘情”。
吴承天自然不想忘却曾经身为社畜的自己，倒不是对那段社畜的生活有什么怀念，而是总有放不下的人与事。吴承天不确定自己下方这怪物什么时候会开始下一次进食，但为了保障自己不再被其吸取记忆或是情绪，吴承天必须得尽快找出破局之法。
其实通过之前的遭遇，吴承天大致已经明白了这个幻阵的底层运转逻辑。在这个幻阵之中，精神和意识的感应才是真实的。简单来说，就是一个类似测试心灵是否纯粹真挚的一个试炼。比如第一个关卡，所测试的内容应该就是要寻找到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而这第二个关卡，就像是吴承天之前分析的那样，应该就是考验“放下”的能力。
这里在一个看似极端危险的黑河上，给你留了一块安全的地方——怪物的身上，但实际上，你身下的怪物却会不停地吞噬你的记忆与美好的情绪。看似给了你安全的选择，实则是温水煮青蛙，让你慢慢走向死亡。
有了这个推测的基调，吴承天的行动也是相当果决。与其在这个看似安全的地方等死，不如只死地而后生，吴承天直接从这个怪物的身上跳了下去，一股脑地扎进黑色的黑水之中。
在进入黑水河的那一刹那，各种杂乱的念头，像是几千万辆火车同时在吴承天的脑子中鸣笛一般，只炸得吴承天的脑子嗡嗡作响，吴承天感觉自己脑子都快要宕机了。其中不少念头都发出了危急的警报，试图命令吴承天赶快上岸，不然就要死掉了。而呈现在吴承天的身上，则表现出一层层厚厚的淤泥般的东西从黑河的四面八方涌来，要将吴承天活活埋进河底，让他彻底淹死。吴承天则屏蔽了所有念头，尽量保持无念无想，任凭河水与淤泥般的东西将其完全裹住，直直的坠入河底。
强烈的窒息感在疯狂的刺激着吴承天的大脑，往日的各种念头在吴承天的脑海里如走马灯一般往来反复、互相追逐。吴承天克制了自己所有可能出现的应激反应，就这么静静地呆着，似乎是放弃了一切，静待着死亡的到来。
在死神几乎就快要降临的那一个刹那，所有覆盖在吴承天身上的“淤泥”，所有的黑河水，在这一个瞬间如何一卷被按了倒放按钮的录像带，在飞快的离开这吴承天的身体。吴承天的四周慢慢抽离出来，变得空虚而黑暗。
吴承天向死而生，成功脱离了这一关卡。接着，又是不断地坠落、坠落。不过，这一次并没有很久，吴承天就落在了一片繁茂的森林当中。吴承天抬头看去，这森林的树木之上凝结着包含着人心欲望所能想象的一切——金钱、美色、权力等等，以及欲望本身。
这种一目了然的关卡设置实在是难不倒吴承天。吴承天在落地的一瞬间，就给这个森林起了一个名字——“欲望之森”。尽管树上果实代表的，都是吴承天想要得到的东西，金光闪闪，诱人深入。但吴承天如今对欲望的控制力，几乎已接近无欲无求的地步。尽管他在森林之中漫步，举目所见，不仅有他作为一名社畜所追求的权利、财富、名声等世俗之物，更有先天法宝、圣人功法，以及能直接回到从前的各种超凡诱惑。
不用想，吴承天就能想到这一关卡，天帝肯定是为了考验试炼者对于欲望的控制力，让其在诱惑与理智间挣扎，学会满足于感恩，从而找到内心的平静之所。但吴承天不需要挣扎，更谈不上满足于感恩，他只是不屑。这种不屑不仅针对了这森林中琳琅满目的各种诱惑，更是对所谓能够让他回到过去的不屑。他为此已经奔波了几个世界，对于这种空头支票更是一点都不感兴趣。
吴承天很快就穿越了“欲望之森”。接下来，迎接他的又是一面巨大的镜子，而这面巨大的镜子中又有自己的模样。不过跟之前的不同，镜子中的自己似乎展现的是不同结局后，未来的自己：有吴承天帮助孙悟空“逆天”失败，直接被天帝抹去了存在，魂消魄散的；也有吴承天终于成功回到现实世界，又重新回归一个平凡社畜的人生的；还有吴承天到头来发现自己原本就是一个天人，最后选择离开了地球，进入其他世界的……
镜中画面不断变化，时而光明，时而黑暗，能映照出吴承天内心中最渴望或最恐惧的未来景象，考验着他对未来的态度——是盲目乐观，还是过度悲观？吴承天在这巨大的镜子前站了很久很久，对于未知的未来，吴承天也有属于自己的憧憬或是害怕，他想穷尽所有的可能，选择出一条合适自己的道路来。可惜的是，他越是这么想，镜子中的变数就越来越多。直到吴承天心力憔悴，他也并未让镜子中所能呈现的可能变少，就更别谈找出一条让自己满意的路来。然而镜子中每多一种可能，就会让吴承天的心力憔悴一分。此时，吴承天站在巨镜面前的人已经比之前消瘦了好多，他却浑然不觉。
就在吴承天要在这展现未来的巨镜面前想到油尽灯枯、形销骨立时，他身上突然放出七彩霞光，这七彩霞光将吴承天的全身包裹住，让他瞬间从不断琢磨未来的可能中清醒过来。清醒过来之后的吴承天，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情形有多么地不妥，差一点就被这巨镜给套路得魂飞九天了。
这时，吴承天才有空看看刚才是什么东西救了自己，能放出七彩霞光。吴承天仔细看去，却是一根毛发。这毛发他十分熟悉，就是之前申公豹让他带给云中子的，没想到自己身上什么时候居然“无意”间落下了一根，还如此“巧合”地救了自己一命。吴承天进入这个世界之后，就再也不相信巧合这种事，那么就只有可能是申公豹或是云中子两人中的一位暗中帮了他。至于是谁，他现在也想不清楚。
不过有了这根毛发的帮助，吴承天的心思再次变得纯净，尽管未来有无数的可能，不管是毁灭的结局，又或是圆满的结局，他总要一步一步坦然的面对。所谓的未来，不正是现在的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吗？无论祸福，他都应该学会正视未来，理解“变化”才是生命的常态，培养适应与创造未来的勇气。所以，吴承天无视了巨镜的障碍，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他竟然走进了巨镜之中，转眼来到了下一个地方——一座宫殿。
这是一座相当富丽堂皇的宫殿，可以说是穷尽豪奢之能事。但整个宫殿空荡荡的，不仅没有人，连任何雕像、壁画、家具等陈设都没有一件。可以说除了金碧辉煌的外观，里面空无一物。
吴承天往宫殿中心走去，又见到了一面镜子。这面镜子似乎跟之前的两面镜子都不同，就是一面普通的镜子。而作为一面普通的镜子，里面自然就只能是一模一样的吴承天本人。吴承天还特意在镜子前试了试，他抬起手，镜子中的他也抬起手。他低下头，镜子中的他也低下头。
但这样一面“普通”的镜子，放在这里终归是有原因的。吴承天研究了半天，才发现这面镜子除了镜面干净得清澈如水外，却还是有一点不普通的地方。这面镜子中的“吴承天”，在情绪表达上与真实的他有细微地不同，非常地外显。并不像真实的吴承天，很多情绪都收在不动的眼波中，一般并不容易察觉到。吴承天能看出镜中自己的恐惧、不安与欲望。
“你害怕吗？”吴承天想了想，一直这么看着也不是个事，他突然开口对镜子中的自己问道。
“怕！”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镜子中的吴承天居然回答了。
这一下，吴承天知道自己找对方向了，赶忙追问道：“你在害怕什么？”
“我害怕我逆天而行，终有一日会遭到报应；我害怕我最终还是难逃灰飞烟灭的下场，与我挚爱之人始终缘悭一面；我更害怕此事过后我将彻底消失，在我那些曾经亲人的记忆中，我被彻底抹去，在他们的生命里留不住一丝存在过的痕迹……”镜中的吴泽惜面露凄苦地道。
吴承天则在镜子外面劝慰道：“本是赤条条地来，无牵无挂，为何会走得如此不安心？亲情也好，爱情也罢，得知我幸，不得我命。逆天也好，顺天也罢，都只是一种活法。只要能活出自己的态度，心安便已足够，哪里还去奢求其他。”
“心安么？我真的能心安么？这是别人的世界，别人的命运，与我何干？我有自己的世界，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妻子，我可能永远也回不去了！我如何能心安？”镜中的自己情绪激动地反驳道。
吴承天继续劝道：“我们有选择的权利么？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们无法决定自己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无法决定自己生下来是健康还是残疾；无法决定在人生的旅途上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无法决定我们的选择，对于下一个十字路口而言是对还是错……然而现在的我们，除了无法回到现实，我们已经可以决定很多事，为什么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选择？再差又能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