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橘子脉络
“一束孤独的追光下,只剩一个人。”
记得和林越第一次见面,是在文理分班那天,我抱着厚厚一摞书坐在教室靠窗的角落里,林越走过来问我:“你好同学,请问你旁边的位置有人吗?”我抬起头看他,他脸上是很干净的笑容。他的眼眸印在的我脸上,淡雅如雾的星光里,优美如樱花的嘴唇,细致如美瓷的肌肤,仿佛希腊神话中望着水仙花死去的美少年。
“我叫林越,以前是一班的。”
“我知道你,你是年级主任的儿子。”
说完这句话后,我看见林越脸上流露出一丝尴尬,为了缓解这局面我本想再开口补充些什么,但是他抢在我前面问我:“对了,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
“夏月兮,归去来兮辞的兮。”
“夏月兮……”他小声重复着我的名字,“真好听,像个小仙女一样。”
我没再接他的话,假装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去收拾自己的书,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脸有多红!
“林越林越……”我听见有人喊他,便抬起头瞥了一眼,教室后门是一个女孩子,她梳着高高的马尾,额前的刘海盖过眉毛。“青春活力”是我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词。哦,对啦,我认识她,她叫沈晚柠,是我们才貌双全的校花!
“你怎么背着我来学文科了,林叔叔他们同意吗?”女孩用撒娇般的语气问他。
“学文多简单啊,又不用动脑子了,他们拗不过我,你就好好留在理科班给老林争光吧。你快回去吧,快上课了!”
“那好吧,放学我等你一起回家哦!”没等林越回答,沈晚柠就离开了。
我发誓不是我要偷听,是他们说话声音太大了。
后来老师没再调动位置,除了第一次见面会时,她特意走到林越面前问他要不要坐到前面一点,林越说他喜欢坐在这里,老师便没再坚持。
我们就这样一直做了同桌,至于关系只能说是很客气的同学,毕竟他有许多朋友。但他总是喜欢叫我“小月亮”,我也不是不喜欢他这样叫我,只是我和他不一样,我们也不是一路的人,至少在我看来是!
一晃眼从夏天到了冬天。
冬天的清晨是总最残忍的,把我叫醒的永远是早上五点半的闹钟,透过房间里狭小的窗户看向外面是一片黑漆漆,我不情愿地挣脱被子的包裹,简单洗漱后奔向楼下,破旧的筒子楼里楼道电灯常年失修,我压根看不清台阶,只是十几年的居住经验让我的脚下有着清晰的记忆点,从来不会踩空。
凛冬已至。我裹紧单薄的校服外套一路狂奔到学校,教室里已有三三两两的同学开始背诵着晦涩难懂的《滕王阁序》。“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林越今天没来上早自习。不对,应该是打入冬起他就没再来上过早自习。
“小月亮,你怎么大早上的吃橘子。”我身后传来林越的声音,“吃早饭了吗?”
我摇摇头,想了想还是把刚剥好的橘子掰下来给了他一半,我三两口把橘子塞进嘴里。林越接过我的橘子后又在书包里翻了一会递给我一包坚果,就是那种一小袋里面有核桃仁、松子仁、蔓越莓果干还有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东西。“今天就带了这个,凑合吃吧,下次你不想吃学校餐厅的饭就告诉我,我帮你带早饭。”我跟他说谢谢,接过来放在桌洞里。林越拿着那半块橘子给它挑着脉络,我盯着他看得出神,蓝白色的校服,衬得他那张脸更加清俊。他将过长的袖子挽起,露出劲瘦的胳膊和轮廓分明的手肘,我脑海里掠过很多时光的倒影。他察觉到我盯着他,对上我的目光笑了笑对我说:“被我妈传染了,她每次吃橘子都爱这样把橘子瓣上的白丝挑干净。”他的笑容还是那么干净。
“嗯,我知道。”我淡淡回答道。
“嗯?你知道?”他带着疑惑问我。
“我以前高一四班的,肖芸老师是我班主任。”我搪塞他
“哦,怪不得。你知道肖芸是我妈啊。”
高一刚入学不久,我就因为多次逃课受了处分。肖芸老师让我在家反省一个月再回去上课。我本觉得没什么,是我奶奶执意带我找老师求情,她花钱买了我们从来舍不得吃的水果礼盒来到肖芸老师家里,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的楼道都没有光。我去的那天林越不在,客厅里是肖老师和林主任,他们招呼我和奶奶坐下,洗了很多水果摆在茶几上,我看见果盘的水果上闪着暖暖的光。林主任很温柔地剥了一个橘子,然后又十分自然地放在肖芸老师的面前,我就安静地看着平时在学校里雷厉风行的年纪主任细心地挑着橘子上的脉络。肖芸老师人很好,她告诉我奶奶说她只是想让我长点记性,吓唬吓唬我,并没有在档案上给我记下处分。临走时,肖芸老师把水果礼盒交到我手里说:“兮兮,你带回去和奶奶吃吧,老师就不收了。”推脱几番后,我把它带回了家。我奶奶抹了一把眼泪跟我说:“兮兮啊,别再逃课了,在学校好好学习。”我应下了她的话。
从那以后,我隔三岔五就会吃一个橘子,尤其是冬天。忘了是哪一天林越趴在桌子上对我说:“小月亮,你身上有股橘子味。”
“大概是我桌洞里刚剥下的橘子皮。”
“不是,就是你身上的。”他很认真地说,“你怎么这么喜欢橘子?”
“嗯…你听过一个传言吗?”
“什么?”
“上帝说死前吃够一百个橘子才能进天堂。”
“啊?我都没听说过。不过我一定吃够了,每次过年我都会吃很多砂糖橘。”
“砂糖橘不算。太甜了。”
“好吧,那也不着急,离死不还有好远嘛。”他无奈地摊了摊手对我说。
“那是你。我应该会死得挺早。”
“瞎说什么,快呸呸呸。”他看起来很着急,我顺着他的意思打了自己的嘴几下,其实我不在意这些,以前是,现在也是。
他说:“你是个可爱的人,我喜欢可爱的人。”我全装作没听见,却悄悄红了脸。
在文科班的日子算不上轻松,考点多到背不过来,一张张试卷写到手指磨出一个突出的茧子,时间就这样随着我们的试卷流逝,剪掉一套试卷,也便剪掉了一百六十八个小时。
传说中的黑色高三来了。我和林越在时间中磨合,我应该算他的朋友了吧。没变的是我和以前一样总吃着没挑脉络的橘子,不过从黄皮橘子吃到了青皮橘子。
高三,真是一个可怕的节点,这一年,剪掉一套试卷,随之剪掉的只有四十八个小时甚至更短,不过剪的试卷比去年不知道多了几倍。又快要入冬了,这次叫醒我的闹钟比以往还要提前了十分钟。而林越还是没有来上过早自习,毕竟像他一样的聪明人太少了。
这天,我们正在上晚自习,我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盯着讲台上的钟表打发时间。身边的林越突然对我说:“小月亮,走,哥带你去个好地方,晚自习翘了吧。”林越对我说,“别总刷题了,放松放松。”
“好。”
“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啊。”他带我来到十楼的天台。
“当然了,我这可是好不容易从老林手里偷的钥匙。”
“吹吹晚风不错吧,给你换一下脑子。”林越一脸得意地看向我。
“是不错,就是校园里大冬天跑到天台上吹风的找不出第三个了吧。”我难得会跟他打趣。
“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我只带你一个人来过哦!以后就算我们的秘密基地了,可不能让其他人发现哦。以后你不开心了,就来这里吹吹风,散散心!”
“好,那我一定常来!”我笑着回答。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好多,大多时候都是他在说,我在听。他说他经常会偷喝林主任的酒,喝多了就假装自己是诗人,站在书桌前吟诵诗词。还给我放了他最喜欢的歌,说真的,我听不懂,一堆外国人耍着快嘴,他说他最喜欢的歌手叫什么Justin Bieber。他还说我可爱,他自己明明最可爱。我就听他这么滔滔不绝地讲着,晚风吹过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了他那双小狐狸般细长的眼睛,亮亮的,像藏了星辰,单纯而真挚。放学铃声响起,我们缓过神。林越靠在天台的栏杆上忽然抓住我的手对我说:“小月亮,不管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你都要相信一切都会向好发展,我会陪着你的!”我对上他坚毅的眼神,那一刻,仿佛有光闪过。
和他道了别,我走在回家的巷子里,巷口前有一棵大柳树,冬日里,它便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独自站在凛冽的寒风里。小区处在偏僻的地方,这条巷子又长,指不上泛着半死不活的昏黄色灯光。唯有寻月,我抬起头看向天空,今晚不是圆月。残月悬空,如同我的灵魂在不知不觉中早已破败残缺,怎么也填不满。阒然夜色里唯一的声响就是我,大抵是踩到了地面上干枯的叶子又或是谁随手丢掉的塑料包装纸。
回到逼仄的房间里,看着早已泛黄的墙壁,我来到书桌前,从桌上随手抽出两张纸,写下今天的日期:11月26日阴“今天真的挺开心。”
“后来呢?”眼前人的话把我从回忆中唤醒。我看着咖啡中快融尽的冰块,才意识到,这个故事居然已经讲了这么久。“我想想。”我回答她。
后来,林越过十八岁生日邀请我去他家。我本来不想去的,但他缠了我好久,说他新买了switch让我去玩玩。我想来想去还是送他点什么吧,毕竟是十八岁。我从网上淘到了那个叫Justin Bieber的一套音乐专辑,也不知真假,总归花了我大半个月的生活费。这是我第二次去他家,走在明晃晃的楼道里,刚到电梯门口,就遇见了那个经常去班上找林越的沈大校花,她是林越从小玩到大的小伙伴,两人算得上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吧。她看见我出现在林越家感到非常吃惊,但还是礼貌地和我打了招呼,如同主人一样带着我乘坐电梯到了十六楼。她按响门铃,给我们开门的是肖芸老师,老师热情地招呼我们进门。我看见茶几的果盘上依旧盛满了各色水果,散发着名为“温暖”的光。这时,林越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拿着他新买的switch,然后塞到我手里,“快,你去试试!肖芸老师让我们先聊,她去给我们切水果。“对了,妈,小月亮爱吃橘子,多放几个。”林越对厨房里的肖芸老师说道。
“小月亮?你叫她小月亮!”沈晚柠听见林越这样叫我,用不可思议又略带气愤的语气质问他。
“对啊!小月亮,你不觉得很好听吗?我就喜欢这样叫她!”林越一边帮我安装switch一边回应着她。
“不行,你不能这么叫她!从小到大,你都一直叫我‘沈晚柠’,哪怕是‘晚柠’你都没有叫过,更何况叫‘柠柠’。”
“那不一样,我们只是一起长大。但她是我的同班同学和同桌,反正我就喜欢叫她‘小月亮’,你管不着!”
听见两人的争吵,我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做些什么。林越率先察觉到了我的异样,便伸手将我来到游戏机旁,温柔地对我说了一句:“你别管她,她一直都这样。”
我悄悄地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沈晚柠,发现她正满眼通红地盯着我。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硬着头皮坐在了林越旁边看着他玩游戏。
期间我低下头抠了半天手指,过了好久才想起翻开书包,把淘来的专辑递给他。林越把他那细长的眼睛努力睁得圆圆的,用十分夸张的口气对我说:“天呢,你居然记得我喜欢他!”
“你喜欢就好。”
“我可太喜欢了!”他说罢给了我一个用力的拥抱。
谈论间,肖芸老师端着被切成小块的水果放在桌子上,盘子的最上层是几个剥好的橘子,没有脉络的橘子。林越拿着一个橘子递到我手里,我一瓣一瓣地小心塞进嘴里,喃喃道:“好像,把脉络挑干净的橘子是更甜一点。”
“是嘛,那你下次再吃橘子,也把它挑干净好了。”
“就是太麻烦了点。”
“麻烦什么,以后我给你挑呗。”
“啊?什么?”
“我说以后我给你挑干净,你只负责吃就行!”
“算了吧!”
“行了,就这么说定了。”林越嫌我啰嗦,就把话题转移到游戏上,“快来快来,这个游戏特别好玩。”
“嗯。不叫沈晚柠一起来玩吗?”我看着不知何时坐在沙发上的沈晚柠说。
“她从来不玩这种游戏,嫌幼稚。”
“哦!”
不知不觉中墙上的钟表已经指向十点钟,“太晚了,我得回去了,明天还有周测呢。”
“好,那祝你考试顺利,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坐公交回去,很安全的!”林越还是坚持送我到楼下,“还是要谢谢你送我的礼物,我真的很喜欢。”
“走了,上去吧。”我向他挥挥手告别。
“夏月兮!你站住!”待林越走远后,沈晚柠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
“请你远离林越,你们不是一路人,你根本就配不上他!叔叔和阿姨他们不会喜欢你的!”沈晚柠站在我身后咆哮着,丝毫不符合她校花身份的形象。
“哦!”看着她张牙舞爪的样子,我莫名觉得十分的好笑,便语气淡淡地回了她一句,然后转身离开,没有再打算理会她。但我不得不承认,她的话还是给我造成了一些影响,从那天起,我开始有意无意地远离林越,刚开始他也觉着有些奇怪,但看着我每天都忙碌在学习中,应该以为我是想利用接下来的时间好好备战高考吧!
时间在这样一场场考试中过去,连高考都结束了。高考结束那天,教室里满是撕碎的笔记和试卷,一群人闹闹哄哄喊着“毕业快乐”。那天晚上大家聚在一起喝酒,庆祝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终于结束,林越也是喝得不省人事,他说他高兴。散了场,我拖着醉醺醺的林越回家,路过学校时他吵着要进去再逛逛,我们又来了十楼的天台,还好现在是六月天,晚上有缕缕凉风吹过,比冬日里舒服太多。
“小月亮,你知道吗?你真的是个很可爱的人,我第一次见你就这么觉得。我真很喜欢你!”他靠在天台的一角含糊不清地对我说,“不过,我总觉得你心里有什么故事,我知道你不想说。”
我长舒一口气,抬头望向天空,今晚是圆月。
“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总吃橘子。”我挨着林越坐下,“给你讲一段筒子楼的故事吧。”
08年12月冬天,我爸妈离婚了,原因很简单,是因为一袋橘子。我妈接我放学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看着路边码得整整齐齐的黄澄澄的橘子就走不动道,我妈心疼我,想着满足我的愿望,给我买了两斤橘子。那天在路上我本来是很开心的,我想着明天我也可以带水果到学校里了,不用课间再眼巴巴看着别的小朋友了。我就这么一路上蹦蹦跳跳回了家,直到对上我爸那恶狠狠的目光,他跟我妈大吵了一架,把橘子摔满地,摔出一个个伤疤。他说让我妈别浪费他的钱在这种地方,少吃一个橘子死不了人。那时候我还没学会反驳,少喝一瓶酒更不会死人,他们就这么吵啊吵,吵到了离婚。那天的橘子我吃了,是酸橘子,给我呛出了眼泪。我跟我妈说:“妈妈我错了,橘子又酸又涩,我以后再也不会吃了。”我妈就那么抱着我哭,说她以后有钱了给我买这个世界上最甜的橘子。但从那以后我没再吃过橘子。我想,要是那天我不吃橘子,我爸妈就不会吵架,就不会离婚,妈妈也不会离开我。直到高一那年,我逃课受了处分,我奶奶拉着去我找肖芸老师认错,我去的那天,你爸在客厅给你妈剥橘子,还细细挑完了橘子上的脉络,而我爸妈早就不要我了。我奶奶回家哭着跟我说要我好好学习,我知道她为什么哭。肖芸老师没收的那个水果礼盒最上面就是一层橘子,那晚我奶奶剥开橘子递给我说:“兮兮吃了吧,别浪费。”我就那么含着眼泪全吃完了。我奶奶问我甜不甜,我说特别甜,比以前吃过的甜了不少。
“奶奶以后天天给你买这么甜的。”
所以后来你见我总是吃橘子,其实我也谈不上喜欢。
我不自觉地眯眼睛,透过月光恍惚间,我看向林越,他在酒精的作用下早就歪在墙角睡着了。也好!林越,真的谢谢你,遇见你真好!
我费了好大劲把他拖回家,后来他说为了报答我那天没把他扔在天台上要请我吃饭。大热天的他拉我去吃火锅,又辣又烫搞得我灌了好几杯酸梅汤。我就见他鬼鬼祟祟从包里掏些什么,果然,他从包里掏出来一盒橘子,剥好的,挑干净脉络的。他递给我说:“这可是哥亲手剥的。”
我心底一惊把手里的满满一盘菠菜一股脑全滑进了锅里。
“你全挑了,多麻烦。”
“哎呀,不是早都说好了,我帮你挑橘络。”他满不在意地挑着锅里的菠菜对我说。
“行了别太感动,还没问你呢,你打算报哪儿的学校?”
“还没想好,大概会去BJ,你呢?”
“我也不知道,老林想让我去上海。”
“挺好的上海。”
林越停下来回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对我说:“小月亮,下个月我要回老家待一段时间,就见不到你了。”
“又不是永远见不到了。”
“那你明天有空吗?我给你送橘子。”
“不用了。”
“为什么?”
“我已经吃够一百个橘子了。足够了。”
林越低着头没说话,他大概在想那个无厘头的传说。
“好了好了,我等你从老家回来见面。”
不过我没再等到他,在林越回老家的没几天后,沈晚柠再一次找到我,和我讲了许多他们俩以前的事,还告诉我,他们还约定好了要一起出国留学!我知道,她告诉我这些事,只是希望我能离林越远远的,我们终究不可能一同走下去。我明白我们之间的差距,他就如同天上的繁星一般耀眼,而我只是一只蝼蚁!一周后,我搬家了,搬去了姥姥所在的城市。搬走的前一天窗外的雨下了一夜,筒子楼隔音不好,雨声吵得我辗转难眠。凌晨两点,我把编辑了好久的消息发给林樾,他没回我,大概睡了。我说我们上海见!
第二天一早儿,我们便拉着行李离开。那天下楼时,我竟出奇地摔了一跤,我拂去裤子上的尘土,顿了顿说:“楼道有些黑,看不清台阶,踩空了。”
“可是我的志愿填了BJ。”
我靠着火车的窗子看了一路风景,大脑一片空白,说不出的孤独与无助感占据了我的周围。我看不懂,我多希望林越说的是句胡话。
到了新家,见了姥爷,他握着我的手说这些年苦了你们。新房间干净温馨,楼道里也有明亮的灯光,就是总感觉少了什么,奶奶说这是新的开始。
晚上我跟林越通了电话。
“你怎么报了BJ?”
“……我跟老林说BJ也挺好,还跟他吵了一架。”
“我还以为自己终于聪明了一回。”
“不是小月亮……早知道我就该再问问你了。”
……
“林越,祝你一切顺利。”
“我们还会再见的,对吧。”
“或许吧!有缘一定会再见的!”
“那我一定努力去见你,你一定要等我!”
“好,我等你!”
“那你以后一定要天天开心!”
“我答应你!”
开心是个很难得的东西,天天开心有点太奢侈了。
那次是我和林越最后一次通话。之后,我换掉了之前的所有联系方式,就像奶奶说的那样,重新开始。
咖啡快要见底,冰块早已融尽,冰水和咖啡之间像是有一层肉眼看不见的隔板在阻挡它们融合,呈现出清晰的分层。
“我的故事结束了。”
“那你认为他会去BJ找你吗?”
“或许会吧,也许我们曾在某一个拐角擦肩而过!”我盯着窗外的车流回答。
“你不想再见他一面吗?”
我摇摇头。
他就像橘子一般吧,会存在于世间任何地方,只是不会再出现在我身边了。
“或许,他也常常想起你。”
我知道。
又或许在平行时空中,我们之间没有这么多遗憾,
和眼前的人道了别,外面夕阳刚好洒满,又在恍惚间,我看到破胡同里的破小区破楼,冬天会呲水的暖气片,被砸烂一个大洞刷着黄油漆的卧室门,还有那个曾出现在我生命里笑得干净的他。
橘子脉络,味苦,干涩,混着酸甜的橘子汁水一并吞下,像极了我可悲苦涩却曾有一束光打进来的青春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