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她是哑巴都在努力工作
不同于结界外的昏暗阴沉，这座宅院被红橘色的灯光照得通亮。
林烛清楚地看见四具被钉在墙壁上的身体，其中三具死状凄惨，浑身伤口，面目全非，身下是以鲜血为墨在墙面上晕染出的树枝。
他们的身躯上都闪烁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魂体，像是无法挣脱躯壳般，被一团黑色的浓雾死死固定在身体里。
那剩下之人，皮肤灰青，身着红色喜服耷拉着头颅，如软泥般被钉在墙上。
三道红色的液体顺着墙面蜿蜒流下，汇成的细流将院中心那方飘着浮萍的浅水池染红，池中有一尊残破的人形雕像，这人像便是那黑色结界薄弱脉络的来源。
一名少女跪在池边，双手捂住嘴巴，双眼无神，身上满是鲜血和污垢，浑身散发着不安的气息。
一面院墙下，有六人正瑟瑟发抖地跪坐在地上。
十一人，这就是报告里的十一人。
资料中轻描淡写的冰冷文字和血红现实产生的荒谬感，让林烛的心脏猛地一跳。
没有恐怖电影中故弄玄虚的灯光，她第一次在现实里直白地看见这样血淋淋的惨象。
空气中掺杂着铁锈味和腐烂的臭味，但也不能封锁感官，毕竟气味也是情报。
片刻后，林烛吐出一口气，迅速平复心跳。
侧身探出头，林烛将视线放在另一片，本该是喜气洋洋的红光，当下却变成了一种诡异之色。
梁柱上有笔墨写着的：祖功宗德流芳远，子孝孙贤世泽长。
顺着这抹红，再往里探。
叠放红果的主桌之后，是由数个镂空格子组成的墙面，其中之物，正是供奉已逝之人的木牌。
木牌两边烛光暗红，乍眼望去红光忽明忽暗，仿佛有无数只眼在眨动。
猩红双眼之下，是两口半开的沉睡之棺。
林烛藏在山石后看不清棺材里的情况，却能感受到一股强大而诡异的妖怪气息，正从那写有雷氏祠堂的地方散发出来。
阵眼的气息也在祠堂内，但是什么物件她并不清楚。
当下不能贸然行事，先观察局面再做判断。好在制服的特殊性，那个鬼族并没有发现她。
“天~为~媒~”
一道尖着嗓子唱词的男音倏地从棺内传出。这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古宅内显得格外清晰。
“地~为~妁~”
这句话唱完，清脆的摇铃声紧跟其后。
“清~水~有~源~！古~树~有~根~！”
“铛铛，铛铛——”
“天~赐~姻~缘，两~厢~情——”
随着“嘎吱”一声，唱词声戛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甜腻嗓音。
“时间到了，先说实话的就能活下来哦？”
一位新娘打扮的女子如同鬼片里诈尸般，猛地从棺材内直起身来，这嗓音本该让人觉得可爱，但事实却让院墙边的六人越发惶恐。
见无人回应，红衣女子跳出棺材，随手扔出一部破烂不堪的手机，迈着慵懒的步伐走到院中，轻轻一跃便立在那只剩半截身子的人像。她居高临下地坐着，缀满配饰的长发漂在浅水池上。
女子把玩着只剩白骨的手指，漫不经心道：“我的耐心有限，既然讨论不出来……”
见她的注意力分散，林烛调整着呼吸，小心地移动身形，透过山石的间隙，仔细地打量着这个目标。
这红衣女子五官秀丽，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成熟浓妆，就连厚厚的粉底都遮掩不住她泛着青的肤色，半截脖颈之下，露出了森森白骨，从她空荡荡的身形来看，想必只有脸部充盈着血肉。
林烛蹙着眉头，她的脑海中闪过了什么，却来不及多想。
“那就再给你们——”女子红唇微张，故意拖着声音施加压力，“十秒好了。”
“我可真贴心。”
这甜美的声音如一条毒蛇，死死地缠住了六人的脖颈。
仿佛只要对方说出一句让她不满意的话，下一秒蛇口便会张开咬住脖颈注入毒液。
“十。”
“九。”
随着她的倒计时，一个长相如瘦猴嘴旁有颗痦子的男人半跪着，指向一位神色惊恐的胖女人道：“……是她！”
他的语气从不确定到肯定，声音由小变大，仿佛是找到合适的替罪羊，“就、就是这个媒人！！是她的主意！！”
听到瘦猴的话，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对、对！就是她，就是这个媒人的主意！”
“……对对对！郦小珍……小珍你不要杀错人啊！是她、是她！跟我们没有关系！”
“你们莫乱说！我是隔壁村的又不是你们村的！”媒人跪倒在地，使劲挥舞着双手，“是他们说有个生前是漂亮大学生能配婚的！我只是拿钱办事！”
“不是、我们，绝对不是我，我可是你父母的好朋友啊！！也是你的舅舅啊！我怎么会做那种混账事？！千万别杀错人啊小珍！”
“哈。”郦小珍发出一声嗤笑。
像是听到什么令人反感的东西。她的面孔犹如川剧变脸般突然切换。原先是一张画着妆但看似天真烂漫的脸，现在则是皮肤灰青眼底带着疯狂的脸。
“真恶心。”郦小珍冷笑着抬起骨手，五根手指缓缓摊开，继续倒数：“三，二……”
瘦猴跪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哀求：“小、小珍，我说的都是实话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一。”
随着最后一个数字的落下，院墙下连滚带爬的六人被妖怪的气息压制着无法动弹。
“想跑？明明给过你们机会的，谁让你们不珍惜？”
郦小珍在虚空中轻轻一握，那六个人便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提了起来，狠狠地捶打着自己的脖子，面容扭曲，眼球突出，发出凄厉的惨叫。
“救……救……命……”
“救……救……”
众人的挣扎令郦小珍扬起愉悦的笑容，她眼底全是痛快。
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粒飞石击中了红衣女子的胳膊。
“是谁——？！”
就在郦小珍走神的一瞬间。六人顿时从半空中落下，瘫软在地。有人昏死过去，有人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吸气，从喉咙里发出支离破碎的求救声。
林烛紧绷身体，沉默地从山石后踏出，她无视掉周围人的求助目光。
在工作中放任妖怪是违反规定的。刚才的教训已然足够，如何处置他们并不是她的事。
她本来不打算那么快就露面。
但在这位叫郦小珍的鬼族出手时，她也抓住了方才的灵光一闪。
报告里说她是S级的鬼族。但白星留给她的书中有提到：鬼族是人死后，灵魂再度修炼成的实体。
而郦小珍用的却是自己曾经腐烂的身体……
还有她的气息和刚才展现出的能量波动……
林烛强行打断自己的思绪，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
她能感觉到，阵眼就在郦小珍的身上。
新娘配饰繁多，林烛还没找到是哪一件物品。
总之，首次任务还是保持警惕，谨慎行事。更何况这个鬼族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贸然说话很有可能会激怒她。
郦小珍看到那名从黑暗中走出戴着耳饰，穿制服的少女，娇俏地拍了拍手，恍然大悟道：“……哦，你也是那个什么局的人。”
“没想到你们单位还是有厉害的人在嘛，居然能打破这个结界。你的同伴们躲在哪呢？”郦小珍起身睨着她，声音中带着几分轻蔑，“就凭你一人是打不破这个结界的。”
林烛实在不知道怎么回，只能敷衍地吐出一个字：“啊。”
“……真可怜。”郦小珍的眼里多出了几分怜悯：“原来是个哑巴。”
“……”
该说不说，她倒是给她套了一个好用的人设。
林烛身体微微前倾，将灵气集中在脚下，这个妖怪阴晴不定，很有可能突然来一手偷袭。
她全神贯注，耳目都在为战斗做好时刻反应捕获信息的准备。
让林烛没有想到的是她等来的是一道张狂大笑。
“呵……哈哈哈！”那名鬼族顶着青色面孔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前扑后仰，一边擦拭掉眼角的泪水一边指着她，“看啊！她是个哑巴都在努力工作。”又一指下方六人，“你们却想不劳而获用我来配婚赚钱！哈哈哈哈哈哈！！”
“……”
考！
把紧张感还给她！！
这鬼族是不是没想明白她是做什么的？
林烛攥紧拳头，还是配合地“啊”了一声。
郦小珍忽然止住笑声，眼中露出疯狂之色，转头对林烛道：“小哑巴，和你的同伴一起离开这里，我不想伤害无辜的人。”
林烛扯了扯嘴角：“……”
救命，这个鬼族好像真的一根筋！！
随后，郦小珍完全不在意她的存在，再次伸出骨手，手指微微弯曲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