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斯拉自传:我的发明(译文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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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早年生活

在人类的发展进程中,发明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发明是人类创造力最重要的产物,让人类得以实现对外部世界的掌控,并将自然的力量化为己用。对于常被世人误解且得不到回报的发明家而言,发明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但是,能够享受到发挥自己力量的过程,而且意识到自己属于一个意义非凡的群体——要不是这样一个群体,人类早已在与无情大自然的殊死搏斗中灭亡了——这些对于发明家而言就已是足够的回报。

就我个人而言,发明给我带来的这种极致的喜悦已经超出了我能感知到的最大限度;这么多年来,我几乎一直处于欣喜若狂的状态。大家都说我是最勤劳的“工人”。如果思考也算是“劳动”,那我确实是最勤劳的“工人”,在我醒着的每分每秒,我几乎都在思考。但如果严格地把“工作”界定为在特定的时间做明确的事,那我大概算得上是最游手好闲的人了。一个人如果在被迫的状态下做事,就会耗费他的人生能量,而我从来都没有付出过这种代价;恰恰相反,我一直都享受着思考这件事。

为了在这一系列将由《电气实验者》(Electrical Experi-menter)杂志刊发的文章(1)里连贯如实地叙述我的发明活动,同时也照顾到年轻的读者,我不得不首先回顾一下我的成长经历以及让我最终走上发明这条道路的环境和事件。

我们最初的尝试完全是出于本能,在脑海中浮现出栩栩如生但天马行空的想象。随着我们逐渐长大,理性便占了上风,我们开始变得有条理、有计划性。然而,那些最初一闪而过的念头,虽然并不能直接转化成有形的产物,却是最棒的时刻,可能会影响我们一生的命运。说实话,我现在觉得,要是当时我不去压制这些念头,而是去尝试理解并进一步深挖,我能给这个世界创造出更大的价值。遗憾的是,直到成年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发明家。

这背后有着很多原因。首先,我有一个天赋异禀的哥哥——他超常的智力水平甚至超出了生物学能解释的范畴,而他的早亡让我的父母深陷悲恸。当时,曾有一个亲近的朋友送给我们家一匹阿拉伯种的骏马,我们全家都很喜爱和珍视这匹马。它的智商接近人类的智商,曾奇迹般地救过我父亲一命。那是一个冬天的晚上,父亲因急事外出,在山间遇上狼群。马受到了惊吓,把父亲狠狠甩到了地上,独自跑回了家。它到家时身上带着血迹,而且已经精疲力竭,但它在成功引起了我们的警觉之后又马上飞奔了出去,返回了事发地。搜救队还没走出多远就看到了父亲,他当时已经恢复了意识,正骑着马往家赶。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曾在雪地里躺了好几个小时。但是,也正是这匹骏马让我哥哥受了重伤,最后不治身亡。我当年亲眼看到了事发经过。虽然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十六年,但那悲惨的一幕依然历历在目,不曾淡去一丝半点。跟哥哥的成就相比,我所有的努力都显得黯然失色。

但凡我取得些许成就,都会让我的父母更强烈地感受到他们失去我哥哥的悲恸。正因如此,在成长过程中,我对自己没什么自信。但从一件让我印象深刻的小事来看,我也绝不是别人眼里的笨孩子。有一天,我和其他男孩在街上玩耍的时候,正巧碰上几位市政官员路过,其中一位富有的长者停了下来,给我们每人一枚银币。走到我面前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用命令的语气对我说:“看着我的眼睛。”我一边和他对视,一边伸出手去接那枚珍贵的银币。结果让我失望的是,他对我说:“不,不行,你太聪明了,你可别指望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我的家人还常常会讲起我小时候的一件趣事。我有两个满脸皱纹的年迈姑姑,其中一位姑姑有两颗龅牙,就像象牙那样突出来,每次她亲我的时候牙齿都会陷进我脸颊。我小时候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这些我不那么喜欢的亲戚热情地想要抱我。有一次母亲抱着我的时候,他们问我,这两位姑姑中谁更漂亮?我仔细端详了她们一番之后,边思索边指着其中的一位说:“这个姑姑不像另一个那么丑。”

自打我出生起,父亲就希望我将来能成为牧师,这一直让我很烦恼。我自己的理想是成为一名工程师,但父亲非常固执。我的祖父曾是拿破仑大帝麾下的军官,他的两个儿子受的都是军事教育,然而其中一个(我父亲)出人意料地成了牧师,而且取得了不小的成就,另一个则在一间赫赫有名的学校里担任数学教授。父亲是一个博学多才的人,算得上是天生的哲学家、诗人和作家,据说他布道时的口才都能比得上圣克拉拉的亚伯拉罕(2)。父亲有着惊人的记忆力,时不时会用好几种语言大篇幅地背诵一些作品。他常开玩笑说,要是那些传世经典绝版了,他可以凭记忆都默写出来。父亲的写作风格也广受赞誉,他擅长用简短精炼的句子表达机智风趣的内容。在日常生活中,他更有幽默感,常常妙语连珠。我们家曾有一个眼睛斜视的仆人,名叫梅恩,平时在农场干活。有一天梅恩正在劈柴时,父亲正好站在不远处。他看见梅恩挥起斧头,不由十分担心,出声提醒道:“梅恩啊,看在上帝的分上,你可千万别朝着你看到的东西砍,你得砍你心里想砍的东西。”还有一次,父亲带着一位朋友出门兜风,那位朋友没有留意到自己昂贵的皮大衣蹭到了马车的轮子,父亲提醒他:“把你的大衣拉起来一点,我的轮子要被你搞坏了。”我父亲还有一个很古怪的癖好:他喜欢一人分饰多个角色,自己跟自己对话,有时还会展开激烈的辩论,从旁经过的不知情的人都会一口咬定房间里有好几个人。

尽管在说起我的创造力时,必须要追溯到母亲对我的影响,但父亲对我的训练也有着莫大的帮助。他让我做的练习包罗万象——猜猜别人在想什么、找找这种形式或表述有没有什么问题、复述长句子、心算等等。这些日常的练习锻炼了我的记忆力和理性思考的能力,最重要的是培养了我的批判意识,无疑让我受益匪浅。

母亲出生于一个颇有历史渊源的家族,祖辈中有不少发明家。她的父亲和祖父都曾发明过很多家用、农用等各种用途的东西。母亲本人不仅很能干,而且性格刚毅勇敢,是个真真正正伟大的女性。她勇敢地面对人生中的波折,经历过不少艰难的处境。她十六岁时,一场致命的瘟疫席卷全国,她的父亲不得不外出为垂死之人主持圣礼。在她父亲外出的期间,一户邻居全家五口人先后死于瘟疫,我母亲一个人伸出援手,为过世的人沐浴、更衣并按当地习俗将鲜花等一应摆放妥当,待她父亲回来时只需直接按基督教习俗落葬。母亲是个天生的发明家,要不是她远离现代生活,当时没有那么多的机会,我相信她一定能取得很大的成就。她自己发明制作了各种各样的工具和设备,用自己纺的纱织出特别精细的图案,甚至还会自己种植、自己分离出纤维来。她每天不知疲倦地从破晓劳作到深夜,家里绝大部分的衣物布置都出自她之手。她年过六旬时,手依然很灵巧,能在睫毛那么长的线上打出三个结。

我开窍得比较晚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我小时候有个怪毛病,眼前会浮现出一些幻象,常常还伴有强光,这让我看不清眼前真实存在的东西,而且也会干扰我的思考和行动。浮现在我眼前的并不是我脑子里想象出来的东西,而是我曾亲眼看到过的东西或场景。比如别人跟我说一个词,这个词所描述的物品就会栩栩如生地呈现在我眼前,有时我甚至会搞不清我看到的到底是不是一个实物。这让我非常痛苦和焦虑。我后来咨询过不少心理学和生理学的学者,但没人能给我满意的解释。这种现象好像非常罕见,但我知道我哥哥也有过类似的困扰,所以我觉得有可能是天生的。我自己觉得这是我的大脑在特别兴奋的状态下将图像投射到了我的视网膜上。这显然不是因为生理或心理方面的疾病而产生的幻觉,因为我在所有其他方面都很正常,都能控制住自己。我举个例子说明一下这让我有多痛苦:要是我亲眼看到了一场葬礼或是其他让我神经紧绷的场景,随后,夜深人静时,这个场景会重现在我眼前,无论我想什么办法都挥之不去。有时候,这种画面会在我眼前固定不动,我甚至能用手去穿透它。假如我的这种推断是正确的,那有朝一日,人类可以把脑海里想的东西直接投射到屏幕上,让别人也能看到。这会是一项能改革一切人际关系的科技进步,我相信人类总有一天能够创造这一奇迹。当时,我曾花费了很多心思,试图去解决这个问题。

为了摆脱眼前出现的这些让我特别痛苦的图像,我尝试着凝神去想其他我曾经看到过的东西,往往这样才能让我获得片刻的解脱。但正因为如此,我必须不断地去想新的东西;没过多久,我就发现,我已经用完了我的所有储备——我的“录影带”全都放完了,毕竟我见识过的东西实在太少了,只有家里和周边的那些东西而已。所以,当我再三试图凝神想些别的东西去赶走我眼前的图像时,这个方法就渐渐地不那么有效了。于是,我本能地让自己的思绪跳出我已经认知的那个小小世界,我开始在脑海中构建新的事物。这些新事物起初是非常模糊的,没有任何细节,我一旦尝试仔细去想清楚,它们就立刻消失不见了。再后来,我开始能够慢慢地让它们一直呈现在我眼前,逐渐丰富细节,最后终于能像实物一样栩栩如生地浮现。我很快就发现,假如我放飞自己的想象力,不断在脑海中构想出新的事物,就能成功摆脱困扰我的这个怪毛病;于是,我开始自由驰骋——当然,我是说在我的脑海里。每晚(有时也会在白天)我独自一人的时候,就开始了我的“旅途”——我去新的地方,在别的国度、别的城市,住在那里,跟那里的人打交道、交朋友;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些人对我而言,真的就好像是现实生活中真实存在的人一样亲切,那种活灵活现的程度一点也不比真实世界的逊色。

一直到大概十七岁的时候,我才开始把我的想象力用在发明上。我欣喜地发现,我在这方面特别有天赋,不需要任何真实的模型、图纸或实验,我就能够直接在脑海里构想,就如同真实存在一样。我自然而然地摸索出了一种将发明的概念或想法转化成现实的新方法,与纯粹的实验方法截然不同;在我看来,我的方法要便捷高效得多。一般情况下,发明家构想出一种装置去将他大致的想法付诸实践时,会不可避免地过多关注于装置的小细节和各种瑕疵;而在他不断改进和重构的过程中,他的专注力会渐渐消磨,不再专注于最重要且最基本的原理。发明可能是会成功的,但往往会牺牲质量。

我的方法就不一样了。我并不直接开展实际工作。有了想法之后,我马上开始用想象构建,然后继续在脑海中构造、改进并运作我设想的装置。对我而言,在我的脑子里运转涡轮机,与在实验室做测试,完全没什么区别,我甚至能感知涡轮机是不是处在平衡的状态。这其中并不存在任何差异,结果是完全一样的。通过这种方法,我能够迅速地形成并改善一个构想,在此过程中无需任何实物介入。当我对脑海中的发明作出所有我能想到的改进,确定不存在任何缺陷之后,我才把想象中的产物转变成实物。我脑中构想出的装置最后一定能像我预期中的一样运转,实验也总是能与我设计的一模一样。二十年来,无一例外。怎么可能会不一样呢?无论是工程、电气还是机械,结果都跟我预期中的别无二致。几乎没有什么是依靠已有的理论和实践数据无法事先进行数学计算、效果演算或结果预判的。在我看来,大家通常会采取的那种直接将大致的想法付诸实践的做法纯粹就是浪费精力、金钱和时间。

小时候的这个怪毛病还给我带来了另一个收获。因为不断地用脑,我的观察能力变得越来越强,这让我发现了一个特别重要的真相。我注意到,在我眼前浮现出的景象,都是我曾经在特别或通常很特殊的情况下真正看到过的景象,于是我每次都会去追溯这个源头。久而久之,这几乎变成了一种自动的反应,让我本能地去将因果关系联系起来。不久之后,我就有了一个让我吃惊的发现:我的每一个想法其实都有来自外部感知的触发点;不仅如此,甚至我的所有行为都是由类似的方式产生的。经过很长时间的观察之后,我发现,实际上我就是个有着行动能力的“自动机器人”而已——外部感知触发我作出反应,继而产生相应的思考和行动。这在实际应用中,就是自动遥控技术,这项技术目前尚不完善,但它的潜能总有一天会展露无遗。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研发可实现自我控制的自动装置,我相信可以创造出有一定程度思维能力的工具,这会给商业和工业的各领域带来变革。

大概是在十二岁的时候,我第一次靠自己的意志力挥去了浮现在我眼前的画面,但我一直都没办法控制住我先前提到过的强光。这大概算得上是我最奇怪的体验了,也完全无法解释。我通常会在遇到危险或感到忧虑的时候眼前出现强光,或在特别高兴的时候也会出现强光。有几次,我甚至看到我的四周到处都是跳动着的火舌。随着年龄的增长,出现在我眼前的光亮强度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强,到我大概二十五岁的时候达到了峰值。1883年我在巴黎的时候,当地一家知名的法国厂商邀请我去郊外狩猎,我欣然应邀。当时我一直在工厂埋头苦干,外面的新鲜空气让我的精神也焕然一新。然而回到城里的当晚,我就强烈地感觉到脑子就像烧起来了一样,那一团光的亮度就好像里面有一个小太阳,我一整晚都只能靠冷敷着了火似的脑袋来缓解。终于,这团火出现的频率渐渐降低,强度也慢慢缓和,但起码过了三个星期才完全熄灭。后来,当第二次收到邀约时,我的回答是斩钉截铁的:不去!

一直到现在,我的眼前还是会时不时地出现这样的光亮,比如在我突然有了新的想法、觉得有了更多可能性的时候,但这些光亮强度相对较低,不再会让我过度兴奋。每当我闭上眼睛的时候,眼前总是会先浮现出一片暗沉的蓝色背景,有一点像晴朗但没有星星的夜空;几秒之后,无数的绿色闪光碎片开始出现,层层叠叠地向我涌来;随后,右边会出现两组靠得很近而且相互垂直的平行线,组成了非常漂亮的图案,颜色多种多样,但以黄绿色和金色为主;这些线条很快就变得越来越亮,整幅画面开始充斥着闪烁的亮斑。这幅图像慢慢穿过我的视野,大概会在十秒之后消失在左侧,留下一片沉闷的灰色,但很快就会被翻腾着的云海替代。这片云海不断涌动,似乎是想组成各种活灵活现的形状。奇怪的是,我没办法让那片灰色的背景上呈现出任何图像,直到下一阶段出现为止。每次在睡着之前,我的眼前都会闪现出各式各样人或物的图像。我看到这些图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快要睡着了;假如这些图像一直都没有出现,那就意味着,这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我还可以通过另外一个奇特的体验,来说明想象力对幼年时的我有着多大的作用。跟大多数孩子一样,我也喜欢跳跃,然后特别希望自己能在空中多停留一点时间。有时候会有一股富含氧气的强风从山间吹来,让我的身体轻盈得就像软木塞一样,然后我就会跳跃起来,感觉在空中停留了好长一段时间。这种感觉让我特别快乐,但当后来我不再相信这种错觉之后,就是深深的失望了。

在幼年时期,我有着各种古怪的喜恶和习惯,有些可以归因于一些外界的影响,也有一些是我无法解释的。我极其厌恶女士佩戴的耳饰,但我觉得其他的饰物,比如手镯,就挺好看的,具体要看设计。我一看到珍珠就浑身不舒服,但我喜欢亮晶晶的水晶或是边缘锐利、表面平整的东西。除非用枪指着我,要不然我是坚决不会去触碰别人的头发的!每次我看到桃子,都能马上发起烧来;要是屋子里放了樟脑,不管放在哪里,都会让我有强烈的不适感。直到现在,我还没有完全克服这些能瞬间让我感到不适的感觉。每当我把纸屑掉进装着水的碟子里,我总觉得嘴里会出现一种难以忍受的古怪味道。我走路的时候会数着自己的步子,看到汤盆、咖啡杯和食物的时候就会计算一下体积容量——要不然我会觉得这一餐吃得索然无味。如果在做一些重复的动作或操作,我重复的次数必须是“3”的整数倍,要不然我会强迫自己重新来过,哪怕要再多耗几个小时。

一直到八岁,我都是个怯懦优柔的孩子,从来都没有勇气下定决心去做什么事。我的情绪就像浪潮一样汹涌而来,然后在两个极端之间摇摆不定。我会执迷于各种各样迫切的愿望,犹如九头蛇的蛇头(3)一样无止无尽。对生死苦痛的思考和对宗教的恐惧压迫着我,迷信的想法也左右着我。除此之外,我还一直对恶灵、鬼怪、巨魔等暗夜中邪恶的怪物充满了畏惧。然而,一个突如其来的巨大变化改变了我一生的轨迹。在所有事物中,我最爱的是书。父亲有个很大的藏书室,我一有机会就会溜进去看书。父亲并不允许我这么做,所以每次被他抓到,他都会勃然大怒。他抓到我在偷偷看书后,会把蜡烛藏起来,他不希望我把眼睛看坏了。不过,我自己搞来脂油和灯芯,自制了罐状的蜡烛。每天晚上,我把锁眼和门缝都遮住,在书房看一整夜的书,一直到黎明时分,其他人都在睡梦中而母亲开始她又一天辛勤劳作的时候。我有一次读到一本名叫《阿巴菲》(《阿巴之子》)的小说,是匈牙利著名作家约西卡作品的塞尔维亚语译本。这本书不知怎地唤醒了我之前一直未曾觉醒的意志力,我开始练习自我控制。刚开始的时候,我下的决心会像四月的积雪一样消融,但不久之后,我克服了自身的弱点,开始感受到一种之前从未体会到过的愉悦——那种按自己的意志力做事而带来的愉悦感。久而久之,这种原本强迫自己做到的心理上的自我控制变成了我的第二天性。起初我必须强迫让自己的欲望让步,但后来我的欲望和意志逐渐成为一体。经过多年这样的自我控制,我完全能够掌控自己,对于那些足以摧毁意志最坚强之人的欲望,我也能够很好地收放自如。我曾在某个年龄段沉迷于赌博,这让我的父母非常担心。当时,坐下打上一副牌能给我带来最大的快乐。父亲的生活方式堪称世间楷模,他无法容忍我这种毫无意义地浪费时间和金钱的行为。我当时有着强大的意志力,但我的处世哲学就是歪理,我当时问他:“我要想停下来,随时能停下来,但我现在能买到的可是天堂般的快乐,值得我放弃吗?”父亲常常会冲我宣泄他对我的愤怒和轻蔑,但母亲采取的是完全不同的做法。她深知男人的性格特点,明白一个人只能靠自己拯救自己。记得有一天下午我输光了所有的钱,然后又特别想去再赌上一把。我母亲给了我一沓钱,跟我说:“去吧,好好玩!你越早把我们全家输到倾家荡产越好!我知道到时你就不会再赌了。”她说得没错。我当时就控制住了我的欲望,现在想来唯一遗憾的是,要是这种欲望再强烈一百倍就好了,那样就更能体现出我的意志力了。我不仅克制住了,而且把这种欲望彻底从内心拔除,没有留下一星半点。从那以后,不管是什么形式的赌博,我都完全提不起兴趣,就好像我对剔牙毫无兴趣一样。

还有一段时间,我抽烟抽得很凶,严重到会影响健康的程度。然后,我的意志力又一次占了上风:我不仅戒了烟,而且完全失去了对烟草的兴趣。挺久之前,我觉得心脏不舒服,后来发现“罪魁祸首”是我每天早上喝的那杯咖啡;于是我马上戒了这个习惯,虽然必须承认戒咖啡真是不容易。我还用这样的方法控制住了其他的习惯和欲望,这样不仅保住了我的性命,而且还从大多数人会视之为剥夺和牺牲的行为里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

在完成了格拉茨理工大学与布拉格大学的学业之后,我曾有过彻底的精神崩溃;患病期间,我观察到了很多怪异且让人难以置信的现象。


(1) 尼古拉·特斯拉的自传最初于1919年在《电气实验者》杂志上连载。——译者

(2) 圣克拉拉的亚伯拉罕(Abraham a Santa-Clara,1644—1709),原名约翰·乌尔里希·梅格勒(Johann Ulrich Megerle)。德国天主教牧师,口才卓越诙谐幽默,吸引了社会各阶层的民众。——译者

(3) 这里指的是希腊神话中的九头蛇,传说拥有九颗头,砍断一颗头就会立刻生出两颗头。——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