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老谭
汉江市最热闹的几条街道上，霓虹灯已经亮起，大大小小的摊铺正卖力吆喝着，因为正值热季，不少在灶台前忙活的师傅都脱下了衣服，赤着臂膀子在火热之中颠勺、
一名身材中等、戴着黑框眼镜的青年抱着几本书穿过人群，他在这穿着时髦的年轻人社区中显得格格不入，让人看到他第一眼就想到——朴素。
尽管如此，仍有招呼生意的小妹站在摊前喊他过来看看。青年看了那小妹一眼，被她只着抹胸和热裤的大胆打扮吓了一跳，紧接着迅速移开眼睛，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那青涩青年就像唐僧进了妖精洞一般逃也似的离开现场，只留下一众见惯了此种场面的人的嘲笑。
谭三清边走边在心里埋怨，邢昭今天怎么找了这么个地儿给他补课，早知道……早知道他就不来了。
穿过喧嚣，谭三清在邢昭指定的那个摊位前驻足，没走几步就看见邢昭正一脸痞样地瘫坐在塑料靠背凳上，面前摆着一堆已经被喝空的啤酒瓶。
想到这摊子的正对面就是一个奢靡的舞厅，谭三清脑中联想出可怕的事情来，这要让林姨看见邢昭坐在酒场中烂醉如泥可怎么办？他连忙上前扒向邢昭胳膊，却没想到邢昭正在——看书？
对方抬头看见他笑了一下，一副老友多年未见的怀念模样，“老谭，好久不见。”
邢昭趁着晚上父母睡熟跑出来，在出门之前又以补课的名义将自己这位多年未见的补课老师谭三清叫过来。
由于父母平时睡得早，所以此时才刚过九点。
谭三清，就是林燕从中介机构中给他找的英语家教。他家境不怎么好，从上大学开始就给人兼职家教，如今刚刚大学毕业，由于对职业要求较高还没有找到稳定的工作，替他补英语就是目前骑驴找马找工作的副业。
前世他也的确成就极高，在邢昭大学毕业时，就已经是国内一家风投公司的总监了，后来凭借其毒辣和开阔的眼光，谭三清成功翻了身，多次登上国内外经济杂志。
而如今，他还只是一个迷茫地、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对于前路既无方向也无目标，只知道这些凡人的工作入不了他的眼，即便干，也只能干一阵子。
邢昭知晓他能力出众，因此今晚并不是叫他来补课的。
谭三清看他根本不是一副醉酒的样子，身周也没有很明显的酒味，于是叹了一口气，“你可吓死我了。”
“来个夜市就吓成这样？”邢昭看着面前一堆空酒瓶有些心烦，他朝着老板正在忙活的身影喊了一声：“老板！什么时候把这堆东西收拾走！”
谭三清勉强在桌面上拨开一处空白，将他带来的课本平平整整地放在上面，心说这环境怎么能学得进去。
而那老板像是应和他心意一般，在乱糟糟的环境中扯着嗓子吼了一句：“来了——！”
待老板将东西收拾完，谭三清才说：“邢同学，我觉得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补习比较好，这地方……”
老板刚端着米粉上来听到谭三清这话，立马反驳他：“这环境怎么啦？耽误你们读书人做功课啦？妈的，来闹市学习，脑壳怕不是有病哦！”
谭三清脸色尴尬，瞬间闭上嘴巴。邢昭从筷笼子里取出两双一次性筷子，递给他道：“今晚请你吃饭。”
“那我们补习……”
邢昭没回他的话，而是说：“之前你是不是和我妈提过一嘴中介没结账的事儿？”
“你怎么知道的？”谭三清有原则，在他眼里邢昭就是一个小孩，收费这种问题还是和家长聊比较有用。
“你给我补课，这事我能不知道？”邢昭把筷子外面的塑料皮拆开，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粉才放下筷子，见对面谭三清忸怩模样，说，“你之前是在京城上大学，被黑中介昧了钱，听上去虽然离谱，但这发生在汉江，倒也正常。”
前世的谭三清可不就是因为不知道汉江的中介机构之黑，才被坑了钱，最后伤心远走汉江回了京城，才有后来的经济界新贵。
“欠了你多少？”邢昭又问他。
此刻，谭三清看着眼前的邢昭，觉得他不像是记忆中的叛逆、不爱学习，俨然变成了大人模样。
这种感觉就像家中长辈替他摆平事情一样。
然而现实情况是他家里没有什么能拿定主意的长辈，更别提为了自己一笔工资而出主意的人了。甚至他现在在外当家教都没人知道。
他叹了口气，“这事不该你管的，我们还是找个安静地方自习吧。”
邢昭又嗦了一筷子米粉，“我要是能给你要回来，怎么说。”
“你能要回来？”
这话说完谭三清才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灰心丧气地撕开一次性筷子的包装袋，“要不回来的，那群人……都不讲理。”
那哪里是正经的中介机构，简直就是地痞流氓穿了一身西装在外面招摇撞骗。
邢昭挑起筷子大朵快颐，看面前谭三清心情郁闷地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道：“走，今晚就给你要回来。”
“你有办法？”谭三清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算了，我过几天去劳动局问问吧，你还小，就别……诶诶？”
谭三清怀里突然就被塞他带来的几本书，再看邢昭已经拖着他起来了，而桌上的面还没吃完，“没吃完……”
哀嚎是无用的，至少在邢昭这里没用。
邢昭一手拖着谭三清胳膊，另一只手往老板的灶台上拍了五块钱，大气道：“不用找了！”
说完就带着谭三清向对面舞厅走去。
那老板以为邢昭拍了多大的票子，凑近一看才发现，刚好是五块钱。
米粉两块五一碗，这汉江一中的学生真是不害臊。他刚才分明认出来，那小子穿的就是汉江一中的校服。
老板深吸一口烟，看着两人前往舞厅的背影，“妈的，没钱装什么阔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