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竟是废物?
“呃……”
闻言,谢文不禁暗觉尴尬,解释道:“叔父有所不知,我并非不愿出门,只因担心以谢家族子的身份在外行走,发生一些不可控的意外,致使历史走向发生改变,坏了大事,所以才宁愿将自己关在府里。”
“……”
听他说完,谢安不由得眉头一皱,一脸不以为然地道:“你将自己看得太重了!”
“这……这是何意?”
谢安的态度,让谢文顿感疑惑万分,他这明明是为了谢家的未来着想,谢安怎么还会说出这样的话。
“何为历史走向?”
谢安并没有回答,反而抛出了另一个看起来完全不沾边际的问题。
谢文虽然不解,但还是回道:“譬如始皇帝一统六国,汉胜楚,胜匈奴,三国归晋,这些都是历史走向。”
“就如你所举之事,哪一件可因一人之力而改变?”谢安又问道。
“这……”
谢文顿时语塞,他忽然有些明白谢安的意思了。
“天下大势,纵然是朝廷公卿,也没有谁能一言改之!况且你不过是一介白身,无官无职,名不见经传,如何能改变历史之走向?”
说话间,谢安那灼热的目光直盯着谢文,就像是已经将他的底细全部看穿,他的一切说辞,在谢安面前,都像是小丑无用的把戏一般。
“叔父所言在理,是我见识短浅了。”谢文有些脸红道。
“你明白其中道理就好!”谢安点了点头,又一脸严肃地道:“你既然成了我谢家人,早晚有一天要出仕为官,若是只想坐享其成,可就打错了算盘,这道理,你更须明白!”
“……”
此言一出,谢文登时愣住,暗自惊呼:“不是明明谈好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变卦了!老家伙不讲武德啊!”
看到谢文吃惊的模样,谢安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不等谢文说话,他又道:“你既然熟知历史,自应清楚当朝选官之制,要有人荐举,就须得出门会客,不然纵使我任兼吏部尚书,也难以杜悠悠之口。”
“……”
谢文再一次无语,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去接谢安的话。
当官,无疑是当世大多数人的梦想,他也曾无数次做过这样的梦。
可是当他在谢府安顿之后,这个梦他就不再去想。
在这个混乱不堪的时代,当官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他宁愿退居幕后,当一个谁也不知道名字的“谋士”,等到功成之后,全身而退。
然而现在谢安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如果要置身事外,谢安就第一个不会让他如愿。
他忽然发现,从进入谢府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同谢家人牢牢地捆绑在了一起,只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绝不可能奢望只凭透露点历史轨迹就做到逍遥快活一生。
“别这样看着我,换做是你在我这个位置,也会这样做,这条路你愿选自然最好,若是不愿选也得逼着自己选!”
看到谢文那难看的表情,谢安忽然抛出一句充满命令口吻的话。
谢文无奈道:“事到如今,我自然愿意选。”
虽然心理上是被动的,但行动上,他不能再被动。
“你能想清楚,我很欣慰。”谢安嘴角闪过一抹狡黠的笑容,然后又一本正经道:“话说我还不知道你读过哪些书?身怀何技?”
“嗯?”
谢安突然转变话题,让谢文又是一阵疑惑,他坦然道:“我自小读过的书虽没有万本,也有几千,只不过这里面大多数的书到了如今这个时代却成了百无一用的废书!”
他所受的现代教育注重“西学”、“科技”,对传统文化的教学,不过只是古书典籍中的九牛一毛。
若不是他姓谢,又愿意去翻阅历史典籍,恐怕和大多数理工科学生一样,连西晋、东晋有什么分别也不知道。
“这么说来,也可算是学富五车了。”谢安点头道。
“呃……”
谢文颇为汗颜地道:“我想叔父误会我的意思了,如果在千年之后,我或许可以算得上有些学问,但在如今,大可以当我只是认得几个字,背得几篇文章罢了。”
“……”
见谢安一脸难以理解的样子,他又进一步解释道:“像今人必读的诗经、左传,我是只知其书,未曾读过其全文,至于周易、礼记,更是从未翻阅,论语算是读得最多的经典,也不过只知其中数十句而已!”
“可当日你唱和诗歌,若非自小熏陶,如何能信手拈来?”谢安不敢置信地问道。
“说来惭愧,这不过是几百年后,一位才冠当世的诗人所作。”谢文解释道。
“难道千年之后,世人都废弃了祖宗典籍和圣人文章?”谢安一脸震惊地问道。
谢文答道:“其实倒也不能说是废弃,只是在千余年之间,世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在大约七八百年后,原本教化世人成才的典籍逐渐被‘当道者’断章取义,进行曲解,失去了本来面目,成了束缚人伦、禁锢人心的工具。”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看到谢安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似乎难以理解要如何“曲解”,才能变成这样“骇人”的工具。
对于谢安这样率性洒脱的人来说,如果有人要对他进行“人伦束缚、人心禁锢”,他一定会拼尽全力予以反抗。
不过他并没有发问,依旧保持着沉默,听谢文继续说着。
“只不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一套被曲解的知识理论在‘当道者’的强力推行下,使国家管理得到有效加强,让‘当权者’掌握的利益更加稳固,同时又没有受到新的文化理论冲击,人们只能被动接受,自然也就无法意识到问题所在!”
“直到距今大约一千五百年左右,来自西方外族的一套新的知识理论出现,不仅打破了人们的固有认知,而且使华夏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颠覆之危!那时,人们终于开始反思,并找到了问题的根源!此后,为了复兴华夏,世人开始将主要心思用在学习西方外族所发现的新知识理论上,而对于数千年间传承下来的典籍,则只是选择其中精华部分进行学习,而且学习时大多是不求甚解,只图背诵了解而已!正因如此,对于当今世人所学之典籍,我学习的深度,几乎可以说是尚且不如蒙童!”
听罢,谢安像是忽然来了兴致,问道:“新知识理论?可否为我阐述其义?”
“嗯……”
谢文沉吟一声,然后道:“那一套新知识理论体系极为庞大,主要是运用数学来研究世间万物所蕴含之本质和运动规律,其中内容,可谓是包罗万象,小侄也只是一知半解,要一时半会儿之间讲明,着实有些困难!不过小侄可以举几个例子,让叔父知道后世之人为何会一心钻研这套知识理论。”
“……”
谢安并没有插话,静静等着谢文继续往下说。
只听谢文说道:“运用那一套新知识理论,经过数百年的钻研和探索,后世之人衣食住行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出行坐车不再需要牛马牵引,而且速度是马车数倍,几乎可以达到日行数千里;照明也不再用烛火,而是发明了一种可以自由控制、且亮度极高的电灯,所谓的电,叔父可以理解为雷雨天所看到的闪电,只不过是人造的闪电;所住房屋也变成了几十上百米的高楼,一栋房就可以住下数百人!”
说到这里,他发现谢安的神色已经变得十分好奇,顿时便想到了谢安即将会问什么,他连忙补充道:“这些东西虽然说来简单,但却是经过后世数十代人,上百万贤哲刻苦钻研,历经数百年时间的成果积累,才最终成为现实!要想在如今毫无基础的情况下得以实现,可以说是比登天还难!”
“唉……”谢安不禁叹息一声,然后道:“诚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其中道理,我岂会不知?就如冶铁,千年之前,又岂能做到?罢了……后世之事,于今尚且无关紧要,你应明白,既成了此间人,便该明当世之务!当务之急,是要在短时间内将一些经典读通,我会为你延聘儒生教授,你须得用心研读,切不可以此为借口,拒绝出仕!”
“谢叔父体谅,小侄会用心的。”
对于谢安如此善意的安排,谢文哪里还能不答应。
谢安像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听你方才所言,想来君子六艺你也不知为何物了?”
“呃……叔父所言不错。”
谢文不禁又是一阵尴尬,他以前读书的时候,为了应付考试,倒是背过一些文学常识,其中就有君子六艺。
不过他所背诵的内容,仅仅只有“礼、乐、射、御、书、数”这六个字而已,这六个字背后所蕴藏的具体内涵,他却是一窍不通。
在和谢安眼神对碰之时,他忽然产生出一种由内而外的自卑感,似乎在谢安的面前,他就是一个纯纯的废物。
“如此看来,你的确是该闭门好好读书习艺了。”谢安正色道。
感觉到语气不对劲,谢文不禁暗惊:“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
不容他多想,谢安紧接着又道:“今日你我谈及之事,决不能让第三人知,你回去收拾些随身之物,再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