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故意显拙
当王坦之走出厅堂,穿过庭院,来到大门口的时候,王珣忽然出现在了阶梯当中,微笑着打招呼道:“文度兄行色匆匆,可是急着回朝复命?”
王坦之闻言,不由得一愣,暗自奇怪道:“我与他并无私交,他来拦我作甚?”
不过心中虽如此想,但他还是笑脸相迎道:“我奉命宣诏已毕,自然不该逗留。”
王珣笑道:“文度兄到底不比常人,大司马与兄有联姻之亲,就算稍留几日,朝廷也当不会怪罪的。”
闻言,王坦之不由得心头一阵苦笑:“姻亲?当初真是不该不听先父之言,乃至受累于今!”
想起当年逼不得已,答应了桓温的求亲,他简直悔得肠子都已经青了。
思绪闪过,他正色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岂可因私废公!”
“文度兄所言,倒是至理,是在下浅薄了。”王珣尴尬地一笑,又道:“但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文度兄相助。”
“元琳但讲无妨。”王坦之脱口道。
“郗侍郎先文度兄一步,已然来拜谒过大司马,本欲即日回朝,奈何大司马念于旧情,非要相留,郗侍郎亦不便拂公盛情,故而想请文度兄代为复命,不知可否?”王珣一本正经地询问道。
闻言,王坦之不由得笑道:“若是他事,尚不敢承诺,但嘉宾与我来意相同,大司马之意已明,我代其复命,自然可行!”
“既然如此,那我就代嘉宾兄谢过文度兄了。”王珣拱手一礼道。
“元琳何必如此!”
王坦之连忙伸手去扶,待王珣站直身子,然后又道:“若别无他事,那我就先行一步,他日有空闲,再与元琳相聚畅谈。”
“也好,我送文度兄一程。请!”王珣让开道路,挥手为礼道。
“请!”
王坦之毫不迟疑,连忙跨步走了出去,登上了府门外等候的马车。
“走!”
上了马车,王坦之轻声低语一声,那赶马车的随从便扬鞭驱车而去。
望着马车远去的背影,王珣不由得暗叹一声:“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但毕竟同宗不同支,他终究没把我当自己人……”
但就他的内心来说,又何尝将太原王氏当成了他琅琊王氏的亲人。
……
当王坦之离开姑孰城之后,巳时初,王献之的马车总算进入了姑孰城。
拖着疲惫的身体,王献之并没有到馆驿歇息,而是直接来到了大司马官邸。
经过通传,进入了厅堂之中,等候着桓温的到来。
不过这一次,桓温并不是一个人来,他还让王珣和郗超在厅堂旁边的暗室静坐,听一听王献之此行的目的,稍候为他参谋一番。
王珣从主簿转任参军以来,还是第一次享受这样的待遇。
他不禁充满了好奇,轻声向郗超问道:“子敬此来,不知所为何事?”
“恐怕也和我此行目的一样。”郗超喃喃道。
他忽然发现,桓温是真的将一切都看得很透,他此前似乎的确错怪了桓温。
只见桓温在王献之见礼之后,微笑着道:“子敬第一次到这姑孰城来,路上见闻,可有感想?”
王献之正色道:“下官此来,唯心系陛下之命,未曾留意沿途之事,只是下车之时,见街道上百姓时时仰望大司马官邸,眼中既有尊崇之意,又有畏惧之色,故知大司马御下有道,实乃为官者之楷模。”
闻言,桓温笑道:“子敬此言,如何敢当。”
王献之正色道:“大司马居阿衡之位,自当率先垂范,以统帅群臣,成盛世之业,何必妄自菲薄,使群臣无所瞻仰!”
“呃……”
桓温顿时一愣,颇为尴尬地道:“子敬所言有理,是我失言了。”
话音落下,停顿片刻,桓温又道:“子敬既怀王命,何不宣言。”
王献之闻言,一本正经地打开诏书,正色道:“陛下有旨,请大司马恭听。”
闻言,桓温猛然一愣,用异样的眼神看了一眼王献之,暗道:“人言逸少哺育群贤,今日看来,原是妄言!”
思绪闪过,他拱手为礼道:“臣恭聆圣训。”
王献之高声诵读道:“诏曰:吾遂委笃,足下便入,冀得相见。不谓疾患遂至于此。今者惙然,势不复久,且虽有诏,岂复相及?……天下艰难,而昌明幼冲眇然,非阿衡辅导之训,当何以宁济也!国事家计,一托于公。”
读罢,王献之将圣旨收起,交到桓温手中,然后正色道:“陛下之言,情深义重,望大司马深思熟虑,莫使陛下失望。”
听完,桓温不由得怒气暗生,腹诽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如此对我说话!”
不过他尽管心里不舒服,但嘴上还是十分客气地道:“陛下之心,我如何不知,但如今强寇在外,我不能一日离军,朝廷之事,有诸位贤士辅佐,必不至于阙漏!还请子敬回复陛下,请陛下以天下为重,爱惜龙体,莫过于劳虑!”
话音一落,王献之顿时一惊,暗叹:“他果然拒绝了,难道果如文度所言?”
他一脸难以置信地道:“陛下临终托孤之意如此,大司马仍然不愿入朝?”
桓温一脸严肃地摇头道:“请子敬代为转述于陛下:‘人非圣贤,不能任兼内外,为天下计,愿陛下勉从臣下之意!’”
“呃……”
王献之登时愣住,不知该如何作答。
“子敬若是为难,我自有表章呈送陛下,陈述胸中之意。”桓温正色道。
“既然大司马心思已定,下官自当如实回奏。”王献之顺着话头道。
“王命不可迁延,那我就不多留子敬了。”桓温连忙道。
他似乎已经急不可耐地想要将王献之送走,再也不想在这里同王献之说些违心的话了。
“下官告辞。”
王献之也当即借坡下驴,答应一声,离开了桓温的大司马官邸。
……
等王献之走远,王珣和郗超才满脸惊讶地走了出来。
只听桓温颇为不屑地道:“人言逸少七子,幼子尤佳,今日一见,不过尔尔,实不足称!”
王珣却微皱眉头,不以为然地道:“子敬虽然未及而立之年,但向来沉稳,今日有此异举,恐是故意显拙,欲使明公堕其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