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不贰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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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我拒绝了

次日。

贾珣打算去见贾枚的时候,得知其已北上,也便收拾行囊,往徐州方向去。

才走没多远,有淮北大营水师的斥候船来,给贾珣带了个信。

原来扬州出了卫所兵变,作为营军提督,贾枚恰逢其会,自然留了下来。

贾珣问:“卫所兵变,因什么事呢?”

斥候道:“据说和盐政有关。”

贾珣道:“盐政怎么会和卫所兵变扯上关系?”

斥候只道不知,又问贾珣可有话要带,贾珣让他告诉贾枚,林盐政乃国之清臣。

便打发他去了。

心下暗道不妙,恐怕林如海要出事。

却没有过于纠结,两人谈不上多深交情,只想起寄居在荣国府中那俏皮灵动又多愁善感的女孩,果然成了孤女,又得平添了许多眼泪。

又自嘲笑,还真当自己天大的本事,能逆天改命不成,一点纠结也放开去,只暗自对扬州事多了份留心。

船行至扬州,江面上基本不见往来商船,航道被水师控制。

贾珣递了提督总帐的牌子,方得了通行,两艘艨艟接着贾珣从水门入城,兜兜转转,到了盐政衙门。

上次来还是和刘钦一起,如今贾枚既然入驻了盐政衙门,那林如海极可能坏了事,至少不能理事了。

贾枚在正堂详询两个卫所的千户,兵变的详细,主簿在一旁记录整个问询过程。

黄四护在外厅,贾珣尚未发问,这黄四便道:“公子,那个老头我收捡了,可惜他母亲闻说这消息,自尽了。”

贾珣道:“什么老头,自尽的,我有问题问你,这林盐政如今怎样了?”

黄四愣了半晌,直到见贾珣有些不耐烦了,方才急忙道:“大腿受了伤,还中了毒,不知道能不能救。”

贾珣又问了在何处,黄四指示了方位。

走了两步,贾珣忽然道:“若果然是你想做的事,原不必和我讲。”

黄四张着嘴,看着贾珣去了后院,半晌说不出话。

贾珣按照黄四指的方向,找到房门半破的这间,残留着打斗的痕迹。

通了姓名,门人放了行,便有丫鬟传报。

伺候林如海的妾室正要回避,林如海道:“就是个小孩子,不用,我有时头昏,你看着些。”

只见林如海面色略苍白,正喝着汤水,屋子里弥漫着药味。

贾珣靠近些道:“林叔叔身上可好些。”

林如海笑道:“这不算什么,就算是死了,谁又能不死,只是~”

贾珣道:“小叔有何挂碍处,不妨直说。”

林如海摇头道:“你这点大,又能做什么。”

贾珣亦以为然,并不强求。

林如海又道:“你前次入京,可见着姑娘了?”

贾珣笑道:“见着了,钦二哥成亲那天,还邀请了姑娘来赴宴,听兮儿妹妹说,姑娘与大家处得极和气的。”

林如海道:“我已是过不得这一遭了,一早去了信,让玉儿回来,我虽只见过你两次,也知你是重信义的人,若你这妹妹受了委屈,可关照她些。”

贾珣心知,这不是对自己说的,而是侯府和父亲,但还是点头应下了。

林如海又道:“林家主家子嗣不盛,一些田产房宅我已留下遗书,赠与族人,另外浮财,有二十万两赠予胶东侯府,想请你带去。”

贾珣却没收这个钱,毕竟他并不能做侯府的主,哪怕是接受,也不有这权力。

被拒绝后,林如海亦不曾失望,仍笑着说:“好孩子。”

贾珣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会子贾枚也入了这间房,在林如海身边问候了几句,便和贾珣一道出了卧房。

刚出房门没几步。

贾枚道:“林如海和我说亲家。”

贾珣愣了愣,刚想说好啊。

贾枚便道:“但是我拒绝了。”

贾珣便知这里有文章,便问:“父亲,可是林盐政犯了什么事儿?”

贾枚道:“你跟我来。”

贾珣见贾枚凝重的表情,知他定有事说,便跟着他进了间书房。

父子俩第一次靠这么近坐。

贾枚问:“这一路来,可看见什么,又想做什么?”

往日里,哪怕是关切的话语,从贾枚口中说出,总带着些生硬,而今日却格外的柔和。

只在刹那间,贾珣心中的彷徨之感便消失不见了。

一种没来由的信心从心底涌起来,对啊,父亲会引着他的孩子,走上坚定的路。

贾珣应道:“有奢靡的,也有凄惨的,我心里希望付出的人能有收获,而非辛勤劳动后,却换不来粮食和冬衣,有时我也怀疑,自己该不该这样想,因为父亲的缘故,我就不曾付出什么,却收获了很多,好像背叛了谁。”

贾枚道:“你可以像以前一样,去快乐的生活,你不缺钱,哪怕在京城里,你舅舅那样的人家,谁又能欺负你呢,你在自寻烦恼啊。”

贾珣知道父亲在开导自己,也不由思索起来,痛苦的根源在何处,烦恼是自寻的吗?他可以不去寻的。

贾珣道:“父亲,我有种感觉,人生并不是连续的,在某个时间,被分成了两段,第一段是你的孩儿,另一段却不是了,你能懂这种感觉吗?”

贾枚柔声笑道:“是这样的,人并不只会生一次,一次是妈生的,还有一次是在这身体上重新长出来的,你比我懂得还早些,人的新生就像一次母亲的分娩,对大多数人而言,都是极痛苦的,你是为此烦恼吗?”

贾珣道:“我有些不懂,迷迷糊糊的。”

贾枚道:“很久以来,我都不曾教过你什么,或许,你还怪过我,但没关系,迎接新生命的诞生,是急不得的,如今你走到了这个路口,我现在告诉你,你正在经历什么。”

贾珣抬头,看着父亲。

贾枚道:“每个人的身体,都是父母偶然的赐予,没有人可以拒绝,但这个身体并非完整的生命,就像蝴蝶必须破茧而出,人也要在这个身体的养分中,化成蝴蝶,这个新生命,是属于每个人自己的生命,在这之前,就像蚕蛹一样蜷缩在方寸之间,在这之后,方可振翅飞翔,在这之前,人就像浮萍一样飘摇,在这之后,人就像大树一样坚挺。”

贾珣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又悄然滑走。

“父亲,我仍不明白。”

贾枚将手按在贾珣肩头,鼓励道:“当你犹豫时,不要觉得自己软弱,这不是软弱,因为你有了思考,看到了命运安排的许多别的选择,而这许多的选择中,没有一个声音能命令你,所以才会彷徨,这时候,你要学会做自己的主人,我并不能帮你做太多选择,你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彷徨和犹豫不是弱点,是长大的必经之路。”

当那双大手轻拍在贾珣肩上时,他才发现自己并未长大。

他感受到那双沉着双眼里殷切的期盼,在逍遥游中没有望见的逍遥,却在片语之中发现,年龄并不意味着长大,婴儿也不是开始。

父亲的教言只有一句话:对自己发号施令。

又好像有很多话,在不言之中。

贾珣不禁含着热泪,问:“父亲,这话对大哥也说过的,对吗,他一定,已经做出了选择,化作了蝴蝶了。”

贾枚笑道:“他啊,你会见到他的。”

这次教言很突然,但的确让贾珣原本有些低沉的心情好了不少,同样一片灰蒙蒙的天空,忽的折射出清泉边上的彩虹来。

贾枚道:“我再问你,你想要做什么?”

贾珣应道:“我仍不能给出一个具体的回答,但我并不迷惑了,因为我知道,我终将找到的,在不久之后。”

贾枚快然大笑道:“你给了一个超出我预期的答案。”

又沉声道:“从今天开始,你便不再是一个孩子了,你若有问题要问我,我会尽可能告诉你,你需要什么,我也会尽量满足,但有一点,不要找任何借口,这是一个做自己决定的人必须承担的。”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贾珣无法描述,他知道自己还是老样子,也知道从此以后,他不一样了。

见贾珣平静下来,贾枚问:“关晓河找过你了吧。”

贾珣点头,又问道:“这事我挺着疑的,他专程在酒楼等我,我和他约定,让他帮我建立一支亲卫。”

贾枚捻须颔首道:“他虽有洒脱不羁之表象,内里却是个极严肃的人,他不是可以当手下人使唤的,这样的人,只要你们的志向还一样,就不会背叛,将他当兄长一样对待,记住,阴谋诡计可以对敌人用,千万别对兄弟用,要光明正大,尤其对自己。”

——要光明正大!

这话如暮鼓晨钟,让贾珣猛然一惊。

从何时开始,总以恶意揣度着他人,连带着自己也沾染了腐烂发霉的气味。

细细揣摩,若有所得。

贾珣问道:“父亲,刘勰这事如何?”

贾枚道:“你莫要怪他,在济南我已发现他有问题了,而且他的出现,本身也是陛下有意的安排,陛下对我并不信任,留着他,我反而好办事些,我留下他,也是想看看,反贼是否真的会对你动手,要怪,便怪我好了。”

贾珣道:“父亲的意思,我知道,那时关大哥也跟着我们,父亲知我无性命之忧,如此行事,也算孩儿为父亲做些小事。”

贾枚道:“这些人自称红巾会,想要重新均田,效仿太祖起事,但边疆开拓,虽仍有摩擦,京师无虞,终究难成气候,对他们,不过想捡个漏,看有没有利于山东之行,但那日蟠香寺围剿,却来了一群训练有素的死士,让事态发生了变化。”

“经过两头线报的对比,死士极有可能是林如海的人,当时还只是怀疑,但紧接着就出现了盐政衙门被围攻的消息,我几乎可以确定,是他调动人手的动作被发现了,趁着其兵力空虚,被袭击了。”

贾珣问:“证据确凿吗?”

贾枚道:“不能,但种种迹象很多,他和将你掳走的红巾会关系匪浅,还提供了不少银钱支持。”

贾珣迟疑道:“万一是捕风捉影的事,也不好冤枉了忠臣不是。”

贾枚忽的停下来,笑道:“怎么,怪我不该拒绝了?”

贾珣只好沉默以对。

贾枚叹道:“这里头牵扯太多,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就决定想要娶林家姑娘吗,你果然如此决心,我立刻回去找林如海。”

见贾珣犹豫。

贾枚道:“其实我希望你答应的,但是也好,至少不必牵扯其中了。”

贾珣问:“父亲滞留在江南,是要声东击西吗?”

贾枚道:“我在等,布局如何,别人并不总按着布局走,我也没那么神算,不过是走一步算一步,林如海这里,已是意外了。”

贾珣早注意到外头有人晃,知贾枚尚有公事,便拜别父亲,未在衙门留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