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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第一相

公元前221年,嬴政39岁。李斯63岁。

这年春,秦国的王贲攻打齐国,俘虏了齐王建。曾经由小白与管仲共同打造为五霸之首的齐国,现在成了嬴政最后消灭的国家。至此,秦统一六国。此时的秦国疆域多大?东到大海及朝鲜。西至临洮(今甘肃岷县,秦长城由此地起)、羌中(今青海、西藏及四川西北部、甘肃西南部。秦时指羌族居住地)。南至北向户(代指极南地区。今天的岭南一带)。北据河(即黄河。古文献证明,商周时期专称黄河为河)为塞。这年五月,嬴政宣布天下人可以开怀痛饮,欢庆统一。

秦王认为自己统一天下是开创了万世基业,便自封为始皇帝。丞相王绾等说:燕、齐、荆这类远地方,统治起来有难度,不如分封给皇子,请皇上定夺。始皇便跟群臣商量,群臣都觉得可行。廷尉李斯却说:“周文王和周武王封了那么多子弟,后代逐渐疏远,互相攻击如仇敌,诸侯更是杀来杀去,周天子都管不了。如今海内仰仗陛下和神灵一统天下,宜统一改为郡县制,皇子和功臣用赋税重赏就好。天下无异心,就会安宁。”

始皇说:天下征战不休,是因为诸侯相争。托祖先庇护,今天下初定,一旦分封,又会出现各路兵马,再想平息,岂不困难?李斯说得对。

一个廷尉的廷议,奠定了中国两千年郡县制的基础。

有人说李斯是秦始皇称帝后第一个丞相,错了。1972年在山东出土了秦权,上面刻着秦始皇诏书,意思是说秦始皇二十六年统一天下,丞相隗(读音wěi,高俊)状、王绾(读音wǎn,盘绕)接皇帝诏书,要把不一致的度量衡制度都明确地统一起来。由此证明,隗状、王绾是当时的左、右丞相。

李斯给我们的印象是千古第一相,其实他当丞相的时间并不长,前219年的驿山刻石上,丞相隗状、王绾的后面才是上卿李斯。

历史上准确记载李斯为丞相的时间是前213年,到他前208年被腰斩,一共五年。前213年为什么会记载李斯呢?源于秦始皇的一次寿宴。仆射周青臣说了一句天下太平,陛下圣明。博士淳于越指责他为奸臣,说现在没有分封,没有六卿,没有大夫敢规劝君王,而不按古法治国是不会长久的。

李斯说,五帝治国各不相同,因为时代变了。现在天下已定,法令已出,百姓应当好好谋生,读书人该好好学习新法。腐儒们只喜欢用老一套来否定现在。过去天下大乱,就是因为私学泛滥。我冒死请求,请史官烧掉《秦纪》以外的史书,只有博士官才能拥有《诗》《书》、诸子百家,民间都得烧毁,违者死罪。医药、卜筮、种树之类的书,可以保留。

就因这番议论,焚书坑儒成了李斯的历史大罪。其实,只有焚书是李斯的建议,能读《诗》《书》、诸子百家的,也只能是各国的诸侯及诸子百家,李斯的主攻对象是六国的残余势力,而坑儒跟他毫无干系。

坑儒是第二年秦始皇下的令,起因是一群术士跟秦始皇说能给他弄来长生不老的仙药,骗了很多钱却没兑现。方士侯生、卢生担心被杀,便抢先逃亡,还到处诋毁秦始皇,秦始皇便认为术士都是骗子,气得活埋了460个术士。《史记》记载为“焚诗书,坑术士”,汉以后就简化成焚书坑儒,罪人简化成了李斯。

翻开史书会发现,秦代真正的儒学博士并没有受到株连,叔孙通等儒家博士仍然在朝廷做官,他们还有权保留诗书和百家学说,直到秦二世时,他还能参与朝政议论,穆荃孙在《秦博士考》中说,秦亡汉兴后,淳于越、叔孙通、伏生、黄公、正先、卢敖、浮丘伯、高堂生等大批秦博士依旧在传授古学。

其实,李斯在历史上最大的污点是被赵高威慑,立胡亥为秦二世。

前210年,秦始皇在出巡途中病逝,《史记》记载:丞相李斯因为皇上在外驾崩,担心皇子及天下有变,于是秘不发丧。把始皇藏在辒(读音wēn)凉车中,让所有的百官奏事和宦官应答及饮食起居一切如常。

执掌御玺的赵高对李斯说:“皇上驾崩前,给扶苏留了一封信,嘱咐在咸阳办丧事并立他为二世。信没发出,如今皇上崩,无人知晓这封信。信和御玺都在胡亥处,我们两人可以决定太子,如何?”

李斯说:“这是亡国之言!绝非人臣该说的话!”

赵高说:“我只是个小小内官,靠刀笔之文进入秦宫,管事二十余年,还没见过哪个被免的丞相功臣的第二代受到封赏,都被杀了。皇帝二十多个儿子,你都了解。长子刚毅武勇,守信义并会用人,登基肯定用蒙恬为丞相,您不会善终。我受诏教习胡亥,让他学法多年,没见他有过失。他慈仁笃厚,轻财重士,心明口拙,尽礼敬士,其他皇子都不如他,可以为嗣。请您定夺。”

李斯说:“你搞反了!我奉主之诏,听天由命,不考虑什么决定。”

李斯又说:“我本是平民,被皇上拔为丞相,托付我重任,岂可辜负!忠臣不避死,人臣各守其职。君不用再说,否则得罪了。”

赵高说:“圣人无常,因时而变!现在天下的权力在胡亥手中,不听他的就是乱臣贼子,你还看不明白吗?”

李斯答道:“我听说晋国换了太子,三世不安;齐桓兄弟争位,死伤无数;商纣王枉杀亲戚和忠臣,社稷危机;三者逆天,宗庙不佑。我不能跟你合谋!”

赵高说,听我的,保你家族辈辈封侯,如若不听,肯定祸及子孙。

李斯听后屈从了。

秦二世上位后更加严刑峻法,天下义军蜂起,秦二世责问李斯。李斯写了《行督责书》,隐晦地提醒皇上君权独断,别再听赵高的。让臣子和老百姓都知道行为准则和违法必究,便不敢犯罪,天下就太平了。

很多人都说是李斯的《行督责书》让秦二世更加暴虐,李斯是最大的罪人,还是让我们来看一下督责书吧。

李斯的文章大致内容是:

明君,必定是能天道又能行督责之术的贤者。督责群臣,则臣子不敢不竭尽所能效命君主。如此,君臣位置确定,上下关系明确,则天下贤人与百姓不敢不竭尽全力为君主效命了。因此君主才能独断天下而不受制于天下,能尽情享受快乐,明君啊,看不到这些吗?

因此申不害说:“君临天下而不纵情快意,就是被天下捆住了手脚”,没别的原因,就是不能督责臣下,搭上自己为天下百姓操劳,像尧和禹那样,天下成为天子的“桎梏”。不能施行申不害、韩非的高术,行督责之道,眼里只有天下,那只是白白地费力劳神,被百姓束缚,成为百姓的奴仆,并非天下的主人,贵在何处呢?让别人围着自己,则己贵而人贱;让自己围着别人,则己贱而人贵。所以围着别人的贱,而被人围着的贵,自古及今,都是这个道理。

自古以来受尊敬的那些贤人,原因都在于他们的贵;之所以名声不好被人讨厌,是因为他们的贱。尧、禹是为天下献身的人,因口碑而被尊重,这就失去了尊贤的本心,这就是大错了。天下对他们来说,就是“桎梏”,不对吗?他们只有自己的贤名,并没有尽心督责天下,不能算真正的贤啊。

所以韩非说“慈母养出败家子,家规严不出凶悍的奴仆”,为什么这么说呢?这是因为法则的执行力度决定的啊。所以商鞅的法则,路上撒灰就要受刑。撒灰是轻罪,受刑是重罚。只有明君才能严查轻罪。轻罪尚且严查,何况重罪呢?所以百姓不敢犯法。

因此韩非又说:“布帛之类小财,见财起意的人不少,青铜黄金类大财,盗跖却不会夺取”,并不是说常人有多贪心,布帛有多值钱,强盗不取,不是因为不贪心,不贪利。他们只是怕一伸手,手就被砍断;若是没有处罚,一寸布帛也会引来贪念。因此五丈高的城墙,没人敢轻易登墙;泰山高过百仞,跛脚的牧羊人都敢上去放牧。难道登个城墙,不比登个泰山容易吗?就因为有禁令上的区别,人们才会选择可行的去做。

明君之所以能久居尊位,独掌大权,得天下之利,原因很简单,在于他们能够独揽大权,擅长督责,严惩犯罪,令天下人不敢破规矩。不从小处防止犯罪,就不能实行圣人之术,只能被天下束缚,岂不哀哉!

秦二世完全听不懂,不明白李斯希望他大权独揽,绕过赵高,亲自督责众臣的用意,他理解成让官吏更加严刑峻法。于是官吏大臣们互相督责,互相揭发,疯狂地苛责惩罚百姓。一时间,秦国的街上到处都是犯人,吓得赵高只好唆使秦二世,连大臣都不见了。李斯上书弹劾赵高,说赵高危害国家,肥了自己。倒行逆施,令陛下失信,陛下需提防啊。

李斯还和大臣提醒秦二世,盗贼多,是兵役漕运过多和赋税过重。提出停建阿房宫,减少边境的兵役。结果被秦二世以谋反罪下狱。

前208年,李斯被腰斩于咸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