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策展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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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版序 策展可以抵抗遗忘,为未来赋能

很高兴《我的策展之道》这本书能在中国出版。中国在我的工作,乃至我的人生中都占据了极其重要的位置。我第一次到中国是在1996年或1997年,在那之后,我又去过中国很多次。我与许多中国的策展人合作过,包括已故的黄永砯和陈箴,也包括与我合作策划“移动中的城市”的侯瀚如——当时我们跑遍欧洲,到了中国香港、泰国曼谷,讨论20世纪90年代的亚洲艺术,将艺术与城市联结,也和许多当时还很年轻的中国艺术家合作。我也为中国的艺术家策展:2004年,我在迈阿密摩尔空间策划了杨福东个展“竹林七贤”,将他介绍到美国;2006年,我在伦敦巴特西发电厂策划了“中国发电站”中国艺术家群展,将不同年代、风格迥异的中国艺术家汇聚到一处;2021年,我们又在中国策划了一次“做”(Do It)的项目,邀请了108位华裔艺术家提供指令,并出版了图书《做:中国2021》。

这仅仅是我与中国密集而长久的联系中的一些片段。如果追溯至源头,要到1991年我策划厨房展的时候,那时黄永砯就是我的邻居,我的策展职业生涯也是从那场展览、那间厨房开始的。

本书可以算是一本自传,讲述我进入策展领域的故事,我少年时踏上的远游,以及那些大多在欧洲夜间列车上完成的旅行。十六七岁时,我开始去拜访艺术家,那是一切的开始。我首先拜访了彼得·费茨利和大卫·威斯,当时他们正在制作《万物之道》(The Way Things Go)。这个充满细节、令人惊叹的影片展现了事物间无休止的连锁反应,也引发了我人生的连锁反应。我还拜访了安妮特·梅萨热(Annette Messager)、克里斯蒂安·波尔坦斯基(Christian Boltanski)、格哈德·里希特、罗斯玛丽·特洛柯尔(Rosemarie Trockel)和阿里吉耶罗·波提。波提告诉我,我应该关注艺术家未曾实现的项目,然后助力他们实现。这个建议伴随我至今。我现在还是每天问艺术家这个问题,尝试帮助他们实现未完成的项目。可以说,与艺术家们一起思考有关策展的新的游戏规则,是这本书的核心。

而我的工作路径则是打破人文和科学的界限,尝试将不同学科的知识汇聚到一处:艺术、科学、音乐、文学等等。正如英国新浪潮科幻小说家詹姆斯·格雷厄姆·巴拉德(J. G. Ballard)所说,策展有关“制造连接”(making junctions)。这当然意味着策展这个职业非常传统的部分——物与物的连接,不过,我也总是超越物,在人与人之间实现连接。我每天都与不同的人对话,将艺术家和不同行业的从业者汇集在一起。可以说,这就是我策展流程的一部分。超越物,包括米歇尔·塞尔(Michel Serres)所说的“准物”(quasi-object)Quasi-object,也称作“准客体”,由米歇尔·塞尔提出,后被布鲁诺·拉图尔(Bruno Latour)借用,指在自然和社会,主体和客体这两极之间的一种中间概念:客体被主体建构,但也拥有它自身的能动性。——编者注,露西·利帕德(Lucy Lippard)所说的“非物”(Dematerialization)Dematerialization,也称作“非物质”或“非实体”,由露西·利帕德提出,在本书第8章有详细叙述。——编者注,以及蒂莫西·莫顿(Timothy Morton)提出的“超物”(hyper-object)Hyper-object,超物,一种哲学和生态学概念,由蒂莫西·莫顿在同名著作中提出,特点是超越时空维度,像雾一般具有黏性,无所不在。——编者注。本书记录了我这些年策划的很多展览,比如“做”、“移动中的城市”、“实验室”(Laboratorium)以及启发我的一些展览。所有的展览无非就是:用物策展,用准物策展,用非物策展,用超物策展。

所以,这本书不仅是我的故事,也是一部策展史,记录了启发我的展览、艺术家和前辈策展人。我认为,在如今这个数字时代下,记录尤为重要。因为越多的信息反而意味着越多的遗忘。在我看来,策展人的工作也包括帮助大众抵抗遗忘,找到动态的记忆方式。未来通常是由过去的碎片组合而成的,抵抗遗忘就是为未来赋能。

最后,我想以此书,也就是《我的策展之道》的中文版,纪念我的挚友埃特尔·阿德南(Etel Adnan)。她是一名诗人、作家、建筑师、非凡的艺术家,是我灵感的源泉。她去年在巴黎辞世,享年96岁。我从她那里收获了人生箴言,或者可以叫作人生信条——有关我的策展工作和策展抱负的信条。她是这样说的:“世界需要团结,而非分离;需要爱,而非怀疑;需要一个共同的未来,而非孤立。”

2022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