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萧纪的末局
上京城对于定南王府的态度,说句实话,如果站在上京城的角度来看,换成萧御南,也许也会这么做,不,可能比这还严重,南境对于大周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不管是谁坐上京城的那把椅子,也不可能看着定南王府这般势起。
萧纪看着自己的儿子,意味深长的说道:
“这世袭的恩旨已经下来了,南境,终有一天是你的,其他的事情都还好说,那四个统领,跟你也算交情不错,至于那王彦章,也是因为你才执掌水军的,所以你执掌南境,他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而接下来你最大的敌手,是南越新上任的征国大将军,王良玉。”
“王良玉?这名字倒是挺柔美的,像个女人的名字。”
这个名字,萧御南相当的陌生,完全没听过。
“不是像个女人的名字,它就是女人的名字。”
萧纪回答道。
“女人的名字了?这南越,找了个女将军?”
听到萧纪的回答,萧御南相当的诧异。
“别看她是个女的,却是凭着一柄五尺长枪挑翻了整个南越,以一己之内平定了南越前阵子的民乱,南越有诗云:玲珑云髻生花样,飒爽英姿五尺枪,谁言战场皆男儿,大越良玉荡四方,此女非同一般,待你掌管南境,这女子,便是你最大的敌手。”
听到萧纪的话,萧御南摆了摆手:
“现在是您的敌手,这南境,现在还是您的,我?还早着呢。”
萧纪听后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
“你就留在这里跟你这些叔叔伯伯的多聊聊,想想,你到底要什么,或者说,你应该要去做什么,为父很抱歉,让你出生在萧家,但你生在萧家,很多事情,就由不得你,如果有来生的话,你,就别再投萧家了吧。”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关上门的时候,里头突然专来了萧御南的声音:
“我这辈子,从来都是以生在萧家为荣,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一定是。”
萧纪听到之后,笑了笑,然后脸色一变,转头看向通天阁,朝着那里走去。
通天阁,七楼,萧纪与长孙文若围棋盘而坐,两人坐在那里下棋,萧纪落了一子,问道:
“你这天下局,现在,还在掌控之中吗?”
长孙文若愣了一下,看向萧纪,笑着回道:
“怎么,你不是一直不在意这个吗?”
“是啊,我从不相信这些东西,我就不信,靠着一个相师,一局棋,就可以掌握天下走势,就可以规划一个人的一生,如果真有这般本事,这天下,是不是早就应该是相师的天下了?”
萧纪从来不信天命,这就是他的道,他从来都只信自己,他的命,一直以来都靠自己掌握。
“是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当年,你又为何我信我荧惑守心之言,北上勤王呢?”
长孙文若正在试着说服萧纪,那局“天下”局,他下了大半辈子,即使萧纪不信,但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这局棋里。
“所以,你的意思是,当年的这些事情,都是你从天下局里看出来的是吗?没有什么荧惑守心,也没有极凶之相,这一切,都是那局棋告诉你的?长孙,我问你,你是从这局棋里看出的这一切,还是这一切,原本都是你的谋划?北上勤王,我这王爷是如何得的,你应该比我清楚,只是我一直不明白,既然京城的危局已解,你为何,还要一直留在我身边,帮我,执掌南境?”
萧纪好似知道了一些长孙文若认为他不知道的事情,而这些事情,看起来,并不简单。
“你想说明什么?”
长孙文若反问道。
“我不想说明什么,我只是想知道真相,长孙啊,咱们之间,有着太多的秘密了。”
萧纪长叹一声,看向窗外,一轮皓月正在窗头,月光洒下,照在萧纪那张坚毅无比的脸上。
“是啊,有太多的秘密了,比如,拓拔昊?秦宗权是不可能请到拓拔昊这样的人的,所以,这一定是你的安排,而这,也不是我给你的谋划,萧纪,你告诉我,拓拔昊能只身入中原腹地,是不是因为,你已经把大周,卖了?”
长孙文若一脸严肃的看着萧纪,这一点对他很重要,他得知道,眼前的这个定南王,是不是真的已经为了自己的私仇,把大周卖给了北齐。
“拓拔昊的确是我弄来的,也是我利用一些手段,让他与秦宗权在看起来很巧合之下接上了头,当然,为的,就是那世袭罔替的恩旨,只有让上京城感觉到压力,我才能从上京城回来,这一点,你没有想到吧?你根本不想让南儿接掌南境,因为在你的那所谓‘天下’棋局里,接下来,南境会重回皇室手中,而南儿,会出走江湖,但我说了,这天下之势,若你一局棋便可定,那要这么多拼杀的将士作甚?也许你用一局棋可以定天下人的命,却定不了我萧纪的命,我的命,我自己掌握。”
萧纪说到这里的时候,神情有些激动,看来,拓拔昊的出现,并没有在长孙文若的计划之内。
“如果没有拓拔昊,你就可以平安回到永宁城,你就不必受这样的伤,不必……”
“那就不是我萧纪了,生死之事,在我萧纪眼里,从来不重要,是的,没有这世袭的恩旨,这一路,我也不会遇刺,但如果我真这么做了,他日百年之后,我将有何颜面,去见素衣?”
长孙文若话还未说完,萧纪便喝了一声,然后又下了一子,这时的长孙文若,也慢慢的冷静了下来,看着这局棋,想了一下,接着下了一子,而后问道:
“你还没有跟我说,拓拔昊能来,是不是因为,你卖了大周?北齐在意的情报不多,你应该,把北境的布防给他们了吧?”
萧纪听后,双眼慢慢抬起,眼神凌厉非常:
“我萧纪在你眼里,就只有这样的本事吗?长孙,南境是怎么起来的,你比我清楚,当年的战事,你也在场,我对南境百姓的感情,你应该也清楚,你认为,我会这么做吗?”
“那你说说看,为什么,为什么北齐堂堂一个大将军,会跑到中原腹地,为了帮你拿到这道恩旨,力战段思齐!!!”
这一下,轮到长孙文若激动起来了。
“他来,不是因为大周的北境,而是因为,南宫长万。”
萧纪道出了一个名字,一个让长孙文若很是吃惊的名字。
“南宫长万?难不成,陈国的内乱,是你一手策划的?”
这让长孙文若如何能接受,他一个大周的王爷,居然有能力策划别国的内乱。
“当然不是,我还没有这样的本事,但是我在陈国的探子早前将南宫长万秘密调动部队的消息传了过来,我经过分析得到一个答案,这小子想要搞一个大事情,而对于西陈,北齐一直都有一块心病,那就是三十年前因为战败而被割据的交州跟黔州两地,南宫长万得手之后很快就控制了局势,虽然各地兵事四起,可因为皇室被屠尽,都是一盘散沙,对已经掌握了主动权的南宫长万来说,根本没有威胁,所以,我让人把秦怡的消息透露给了周亚夫,有了这个皇室血脉再加上周亚夫其人,很快,就会有一支实力强劲的讨逆大军,如此一来,陈国刀兵必起……”
“北齐就可以趁着这个机会,举兵而下,拿回交州跟黔州是吗?”
长孙文若一下就明白了这当中的利害关系,萧纪没有出卖大周,而是将南宫长万的兵变,变成了有利自己的事情,这原本是长孙文若最擅长的事情,可他也没想到,可以利用西陈南宫长万的兵变,但这一切,萧纪想到了。
“没想到,你居然还留着这么一手,倒是让我很意外。”
长孙文若长叹一声。
“让你意外的事情多了,长孙,说实话,素衣死后,我便再也没有相信过你,哪怕你一手,将南境,将定南王府,谋划到如此境地,我最后问你一件事,长孙啊,素衣之死,与你,可有关联?”
萧纪抬头看向长孙文若,双眼透着阴冷的杀气,这是他当年冲锋陷阵时的眼神,一种无畏的,满是杀戮的眼神。
萧御南走出了那暗室,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看到桌子上,放着一盆萝卜,这让他想起了老蔡,他拿起一根,咬了一口,连连点头:
“脆甜,这一路上的萝卜,倒也吃了不少,却始终没有这种味道,看来,还得是老蔡啊。”
说到这里,他拿出那包种子,突然想去菜园里看看,走到后院的菜园,坐在老蔡最常坐的那张椅子上,靠在上面,闭上眼睛,想像着老蔡坐在这里时的感受,嘴里嚼着那脆甜的萝卜,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萧老王爷,殡天啦!!”
萧御南听后大惊,猛的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刚才还跟他一起的父亲,怎么这么一下就?
“谁啊,谁在那里乱喊?想死是不是?”
萧御南大骂的冲了出去,而后府上老管家跑了过来,满脸泪水,朝着萧御南跪下说道:
“世子殿下,老王爷他,老王爷他,殡天啦!!”
通天阁阁顶,长孙文若坐在那里,看着眼前已失了气息的萧纪,他的手里拿着一颗子,正在落下,而让长孙文若一直感到心里发怵的是,这颗子落下之后,这局棋,便是死局,他长孙文若的死局。
萧纪跟长孙文若下了一辈子棋,从未赢过他一局,而他这辈子最后一局棋,居然直接将长孙文若,逼入了死局,这一步,让长孙文若很是诧异。
“长孙爷爷,我爹他……”
萧御南冲了上来,看着坐在那里的萧纪,脸色惨白,闭着双眼,脸朝着棋盘,嘴角微微上扬,看上去,走的很安详。
“王爷他,从上京城回来的时候,就受了重伤,心脉受损,神仙难救,一个月前,天下第一神医崔州平过来,也只能护他一个月的周全,他留着自己这一个月的命,就是为了,等你回来。”
长孙文若回答道。
“他……等我回来?我却……我却路过永宁城,往东海而去,我……”
想到自己明明可以回来却是直接去了东海,他明明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可以陪自己的父亲,可他却去了东海,萧御南突然有些恨自己,恨自己的理所当然,恨自己的自以为是。
“这是王爷的意思,他从来没想到干涉你什么,但你要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所以,你更要想清楚,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长孙文若看向萧御南,萧御南走到自己父亲的身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想将自己父亲背下去,这时,他瞥见了那局棋,而此时的那局棋,黑白字已然掉转。
没有多想,萧御南背着自己的父亲下了楼,而后,立马问边上一护卫:
“今日谁值守?”
“虎贲军统领薛丁义薛统领。”
护卫回答。
“传我令,让薛统领速来相见,就说府上急事,快,还有,封锁全府,没有命令不得外出,若有人向外传递消息,就地正法!!”
萧纪的死,对于整个大周来说,都是相当严重的事情,在没有确定接下来要怎么做时,萧御南不想这个消息走漏,特别是,南越,这个消息怎么样,也不可以传到南越那边,所以,先封锁全府,自然是最好的法子。
全府封锁,虎贲军统领薛丁义匹马赶来,一进来之后,就看到了已换了一身孝服的萧御南。
“殿下,王爷他……”
“薛统领,我要你办两件事情,这两年事,关乎南境,关乎大周,你一定要办好。”
萧御南看向薛丁义。
“末将领命!!”
薛丁义拱手道。
“第一,你要亲自带口信去大营,告诉其他三位统领老爷子殡天之事,但不可声张,第二件事,全军,往南三十里,隔江扎营,切不可给南越,一丝一毫的机会,其他事由,待四位统领到齐时,再作商议!!”
元启二十二年十一月,定南王萧纪,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