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曾熙(农髯) 己巳(一九二九)
释文:老髯之髯白于雪,子髯虬翠如墨。
一十二年几席亲,每出一幅人叹绝。
米书尝作内史观,子画应为好古得。
未必古人胜今人,此语难与世解说。
不贵人相贵我相,自写面目留本色。
松下暧暧云气深,恍若置身天都侧。
蜀中兄弟称坡髯,书画到今名不灭。
愿子策力抗前哲,再见岷峨生光泽。
落款:己巳二月,农髯熙题于戏海楼。
钤印:曾熙之印(白)、农髯(朱)
曾熙(一八六一—一九三〇),谱名昭衔,榜名荣甲,更名熙,字子缉,号嗣元、士元,晚号农髯、俟园。斋号永健斋、游天戏海之楼、心太平庵。湖南衡阳人。光绪二十九年(1903)二甲一百二十一名进士,后任职于湖南教育界、咨议局、省议会等。一九一五年秋,应李瑞清(清道人)之邀留在上海鬻书。工诗文,擅书画,门下弟子数十人,如马宗霍、黄晓汀、张善孖、张大千、马企周、朱大可等。曾卒后,众弟子在上海成立曾李同门会。著有《左氏问难》《春秋大事表》《历代帝王年表》《和陶诗》及书画录、文集、诗集等若干卷。
张大千拜曾熙为师的具体时间,以往一直公认为是一九一九年。曾熙在题画诗中有“一十二年几席亲”句,己巳年(一九二九)上推十二年即一九一七年(丁巳)。曾熙在《张善孖画例》中亦有云:“髯居海上之三岁,季爰(即张大千)居门下。”王中秀、曾迎三编著《曾熙年谱长编》云:“此际,马企周、张大千到上海。春,张大千执贽拜于门下,复携张大千拜李瑞清为师。然张家不同意其留沪学书,不得已,张大千随二哥张善孖东渡,赴日本学习染织。”
马宗霍《书林藻鉴》:沈曾植有云:俟园于书沟通南北,融会方圆,皆能冥悟其所以分合之故,如乾嘉诸经师之说经,本自艰苦中来,而左右逢源,绝不见援据贯穿之迹,故能自成一家。昔人以“洞达”二字评中郎书,若俟园之神明变化,斯可语于“洞达”矣。
王削颖《曾农髯轶事》云:农髯宽衣博袖,古貌古心,其名刺用大红帖子自书“曾熙”二字,字大及寸,犹有清代遗制,为共和后所罕见。平常与人往来之便条与说帖,恒不署名,而盖“曾宅”木戳于末,字迹与所书屏联相仿。人以出诸先生之手,多宝藏之,实则概由其家人庖代,善书及于仆厮,风雅又可想见矣。
赵眠云《悼曾农髯先生》云:前年有族子某,自本乡来沪上,因遭兵祸,求先生周恤之。时先生手中适乏现金,乃以己所书若干件赠之,不足,又益以旧藏名人书画若干轴,谓尔持此鬻于人,可得多金,并一一示以所值价目,谓无急于脱手,致不能多获,其人遂挟之以去。闻后曾报告先生,谓至家其余五百余金,路上川资,犹不在内云。先生喜蓄名人书画,而又不难割舍,性极旷达。谓玩爱之物,必据为己有,不以让人,亦太愚矣。物未有常聚而不散者,先后终归一散,自我聚之,何不可自我散之乎?
郑逸梅《曾农髯之惜名》云:有方兰皋者,农髯之乡人也。去岁(一九二九年)兰皋有事来沪,访农髯于其寓邸,他乡故知,倍极欢洽。时气候燠热,兰皋手挥一折扇,农髯取观之,则己之手笔,于二十年前藻贻兰皋者。自觉笔力稚弱,不可示人,乃索诸兰皋而撕毁之,穷一日之力,精心成佳构以为偿。其惜名不苟有如此。
马宗霍《穀子随笔二》中记曾熙评近人书法云:如袁世凯、康有为亦有可喜处。袁书如沙漠万里,康书如鳄浪千寻,皆有凶横之气不可当也。故袁为政霸,康为学霸。扬子云云:“言,心声也;书,声画也。声画形,君子小人见矣。”信哉斯言。又,四明有王慕曾者,自云善相,常出入髯师家,大言欺人,直江湖之流耳。髯师因戏之曰:“余亦善相。”王曰:“公何所师?”髯师曰:“余师圣贤。”王诣问其说。髯师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此孔子之相术也。‘胸中正,则眸子瞭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于其人也,观其眸子。此孟子之相术也。”又曰:“相有内外,外相以气为主,内相以志为主。无志与气,不足相也。”
张善孖、张大千挽曾熙联:挥毫与梅庵缶老齐名,北派南宗,试问一代书家,虎卧龙跳谁抗手?及门似长公颍滨昆季,东涂西抹,愧对数行遗墨,山颓木坏剧沾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