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东窗事发刨根问底
碧纱橱内。
刚刚苏醒,睁开眼睛的王熙凤听见贾母的话。
不由双手掩面,压抑着哭声,呜呜咽咽起来。
贾琏带尤二姐离京赴任,连她受尤二姐敬茶的机会都不愿意给。
的的确确是将她的面子里子齐齐都踩在了泥里。
贾赦看着贾母无声地笑了笑。
“请问老太太。”
“那又是谁家儿媳妇一年到头不去给正经公婆请个安?”
“问个好?”
“先是巴不得长长远远扎在荣禧堂里生根发芽?”
“现在又巴不得长在荣庆堂?”
他对王熙凤不满之处极多。
只不过贾琏还在神京的时候,他宁愿给自家儿子纳个贵妾釜底抽薪,都隐忍不发。
等贾琏离京,昨夜被麒麟卫拿住确实证据,贾赦才毫无顾忌正式发难。
贾母神情一滞,顿时说不出话来。
自从王氏被关进佛堂。
王熙凤便倒在她的麾下,她如何不知道个中原因?
只是如今王子腾算是义勇亲王手下第一得意之人。
官至九省统制,显赫一时。
身为母亲,她如何不知道贾政是个拿不出手的窝囊废?
必须要靠着王家那棵大树才能紧密联系义勇亲王。
当年贾赦错了一次,这次她绝对不允许再出错!
不然。
就算王熙凤再会承欢膝下,逗她开心展眉,她也会一脚将王熙凤踢得远远的。
一个被夫君抛弃,被公婆厌弃的女人,又有什么好?
半晌。
贾母才回过神来,冲贾赦破口大骂。
“混账!”
“这是什么胡话?”
“难道你儿媳妇来荣庆堂孝顺孝顺我这老婆子还孝顺错了?!”
贾赦是被贾母骂皮了的人,就连贾琮现在也不将贾母这些话放在心上。
他还真没那闲工夫跟一个偏执老妪去计较。
贾赦从袖子里掏出一卷账册并几张按着手印的证词。
冷笑着递在贾母手中。
“老太太,我劝你还是戴上玳瑁眼镜。”
“仔细看看你那孝顺孙媳妇背地里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吧!”
隔间碧纱橱里。
王熙凤压抑着的哭声猛然一顿。
暗自思忖:“大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真的拿住了什么把柄不成?”
她怎么也想不到,她不过一夜没在自家院子里安歇。
便被人开了卧室暗格,起了老底。
贾母用毫无信任的眼光上下打量了贾赦一眼。
“鸳鸯,拿眼镜匣子来。”
鸳鸯先给贾赦贾琮请了安。
才将玳瑁眼镜取出,轻轻帮贾母戴上,垂手侍立在一旁。
被贾琮命冯妈妈打了一记耳光后,她在贾琮面前不敢有丝毫懈怠。
内心对大房这一对不按牌理出牌的父子,又是怨怼又是恐惧。
面上更不敢带出一丝异样来。
贾母戴上眼镜,才看得数行字,已是悚然一惊。
“老大。”
“这,这是哪里来的?可还有人知道?”
贾赦冷笑道:“暂时还没有。”
“不过么,以后有没有人知道我可就不知道了。”
“鸳鸯,去东跨院请你老爷来。”贾母轻声唤道。
贾琮看着那满是字迹的账簿,与按着鲜红手印的证词,暗暗思忖。
这段日子戚有禄贾安贾乐三人,想拿到王熙凤放印子钱的真实证据一直拿不到。
自家这个便宜老子手下的麒麟卫非但拿到了苦主证词口供,就连账簿都拿到了手。
麒麟卫真的这么好用?
看来自己的十二律还要加强往这个方面的训练才行。
他却不知道是因为王熙凤昨夜没有回自家院子,才被人从卧室暗格里起了老底。
趁贾母还在看账簿证词的空儿。
贾赦转头看着侍立在他身后的贾琮,高高昂起下巴。
满脸都写着“爹很厉害快来夸爹”的样子。
念头百转的贾琮被自家这便宜老子逗得几乎笑出了声。
连忙低下头掩饰过去。
不多时,贾政急匆匆赶到。
见贾赦与贾琮父子都在堂中,贾母却阴沉着脸不说话。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贾赦这个混不吝大哥又惹得贾母生气。
先给贾母请过安,转身便冲着贾赦道:
“大哥,不是做兄弟的说你。”
“母亲大人春秋已盛,可经不起几次三番让她老人家动怒动气。”
“这可不是身为人子的孝顺之道。”
贾赦都要被这个假正经给气乐了。
这就是贾政每常在贾母面前最爱做的事。
用将贾赦踩在脚下来证明自己有多谦恭孝顺,多人品端方。
贾赦早就习惯了这个弟弟几十年如一日的做派。
甚至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由得他去自说自话。
他能忍,可贾琮却不能忍。
站在贾赦身后,闲闲问了一句:
“二叔,未审先判,只怕这也不是君子之道吧?”
“二叔怎么不先问问老太太为什么事生气?”
“所谓兄友弟恭,弟不恭,何来友?”
贾政被贾琮问得一愣。
张大嘴巴,瞠目结舌看着贾琮,连句话都答不上来。
贾母不愿看见贾政满脸难堪的样子。
皱皱眉头:“政儿,你且过来看看这个。”
贾政上前。
低头看着那卷账簿跟几张苦主证词,大惊失色。
“可是真的?”
“这,这,这还了得?”
“重利盘剥可有干朝廷禁令!”
贾赦冷笑道:“到底是不是真的,叫你那好内侄女儿出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王熙凤是王氏的内侄女儿,当然就是贾政的。
贾赦这么说,就是故意为了恶心恶心这个假正经。
让他看看王氏那毒妇家里的一窝子好亲戚!
贾政抬起头来,眼望贾母不语。
这也是他的老习惯。
一旦有什么事情发生,不是藏在贾母身后,便是将王氏推出来做挡箭牌。
如今王氏被关进佛堂,他只能事事都去找贾母抱大腿拿主意。
贾母叹了口气:“如此也罢。”
“鸳鸯,去碧纱橱里看看你二奶奶身子好些了没有。”
“若是好些了,让她出来。”
话是这么说,其实贾母早已心知肚明。
这本账簿跟苦主证词手印绝对不可能是贾赦凭空捏造。
贾赦虽然性子混不吝,却不是个傻子。
没有绝对的把握,他不可能拿些假账簿假证词出来发难。
果然。
王熙凤一听堂内传进来的话,早就装作继续晕了过去。
“回老太太的话,琏二奶奶还晕着的。”
鸳鸯会意,走出碧纱橱回道。
贾母装模作样叹了口气:“老大,你看这又如何是好?”
“琏儿这撂挑子一走,将凤哥儿都气病了,不如……”
贾赦不等贾母说完,便开口截断:“不如带上王家那些好奴才来问问?”
“来人,带来旺!来旺家的!”
贾母想借病和稀泥护住王熙凤,做梦!
他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做长随打扮的男子押着来旺,来旺家的走进荣庆堂。
贾琮眼皮猛地一跳。
这两人浑身气血充盈,赫然又是麒麟卫!
来旺两口子在凤姐身边算是有头有脸的奴才。
平时在贾府也是一派王家习气,向来目中无人嚣张跋扈惯了的。
此时跪在堂中。
两口子都颜色青白,瑟瑟发抖。
贾赦冷冷地道:“说吧,一共放出去多少银子?”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来旺哪里敢承认,使劲摇头:“大老爷问的是什么银子,小的不知道。”
贾赦从贾政手中夺过那本账簿,用力甩在来旺脸上。
“这上面还有你的指模手印,是不是要老爷我亲自给你比对比对?”
“还是要老爷我派人去将被你打断腿的李大力找来跟你亲口对质?”
来旺见贾赦非但拿出账簿,就连具体人名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连连磕头。
“大老爷,这放印子钱不干奴才的事,都是琏二奶奶让奴才做的……”
贾赦一脚踢在来旺胸口上!
“也是你琏二奶奶让你打断人的腿,拆人家屋子?!”
来旺不敢闪躲,更不敢分辨。
只重重磕头,求贾赦饶命。
贾赦正待说话。
只见贾琮缓缓走了过去,一双桃花眼紧紧盯住来旺。
口中轻声笑道:“来旺,假借琏二哥哥名义写的书信是不是很好用?”
来旺装着不懂:“三爷,你说什么,奴才不懂……”
“长安节度使云光,云老爷,长安知府家的李衙内……”
“狗奴才,现在你懂了没有?”
来旺见贾琮直指个中关窍。
早已面无人色,只得应道:“三爷,奴才懂了……”
贾琮猛地喝道:“懂了还不从实招来!”
来旺一边磕头。
一边将王熙凤如何收了三千两银子,假借贾琏名义修书给长安节度使云光。
强令长安守备之子跟张金哥退婚一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贾琮森然冷笑。
“区区三千两银子,葬送了张金哥,守备之子两条活生生的性命!”
“这人血银子,你们主仆挣得亏心不亏心?!”
他算过时间线。
这时候秦可卿虽然没死,但是净虚老尼扯蓬拉牵的事一定发生了。
果然,一诈之下,来旺便将此事悉数招了出来!
贾政浑身瘫软坐在椅子上。
喃喃自语。
“这可是包揽诉讼啊,她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
贾赦只当贾琮是让戚有禄三人在查印子钱的时候,顺便查访出来的这件事。
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只转身冷笑看着贾母跟贾政冷笑。
“老太太,这么孝顺孙媳妇你还要不要?”
“我可是不敢要这重利盘剥,包揽诉讼,胆大妄为的儿媳妇!”
贾政暴怒:“大哥,这还问什么,只管休回王家去!”
“我贾家满门忠烈,容不得这样为非作歹的媳妇!”
贾母眉头紧缩,心中纠结不定。
正待开口说话。
忽见一人猛地从碧纱橱内直直冲了出来!
抱住贾母的腿放声大哭。
“老太太救命,二奶奶,二奶奶,她快咽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