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吊唁
让我恼火的是,我喜欢的人,在目前这个状态,居然都只能存在在我的回忆里。我像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一样哀怨地看着恼人的落日……
落日显得力不从心,难再像他几个小时前那样耀眼,任何人都可以直面他那张红彤彤的脸。“看!咸蛋黄!”我老婆经常会这样指着落日跟孩子们说,然后两个孩子都会超级配合的一脸兴奋地看过去,然后发出“哇哦”的声音。
我拨通了孩子外婆的视频电话,两个孩子既不兴奋也不难过地边看卡通片边跟我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这是孩子们第一次离开我超过一个月,以前更多是嫌她们太吵的我,居然时不时会想念她们,但是每次视频聊天时这份思念又被淡化,我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不是很被孩子需要的状态,让我有些不快,但这一次,我突然意识到,只是卡通片淡化了她们本来相对我表达的思念,在临近挂断时,大女儿突然面对镜头——不再分神于电视正放着的卡通片上——认真地看着我,说:“爸爸,你什么时候来接我们回去啊,我想你了。”说完,她突然开始瘪嘴,然后镜头被突然闯入的有些褶皱的手转走了,我听到孩子的外婆在张罗着吃饭,并跟我讲“吃饭了,先不聊了”,然后视频被挂断。孩子们的外婆是个体贴的女人,我知道她生怕任何蕴含情感的表达,都会让孩子们和我的情绪同时崩溃,我也大概猜得到,我和妈妈都不在身边的日子里,孩子们一定有很多次的情绪崩溃,我猜得到应该是姐姐先开始大哭着喊妈妈,然后妹妹跟着一起哭。
我老婆继承了孩子外婆,也一直是个体贴的女人。不管是季节交替时更换铺盖和衣物,还是我偶尔提及身体不适时特地采购的具有“食疗”功效的食材,我老婆总在无微不至地照顾我的衣食起居,我一度觉得这是每个老婆都会做到的事。但很显然,我老婆是在这些方面都做的特别好的一位,我是在她离开之后,发现了这诸多问题都要自己解决时,顺口跟同事朋友吐槽,然后遭到了各种质疑,大家都惊讶于我老婆居然“伺候”我“伺候”得如此周到。他们说我的生活简直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我本想反驳说穿衣服和吃饭我都是自己动手的,但是突然又觉得他们说的好像是对的……
我感冒了,因为没有意识到天气转凉这件事,我前一天晚上睡觉被冻醒,又懒得大半夜四处找被子,就草草穿了件衣服回到被子里接着睡,然后有裸睡习惯的我,因为穿着衣服睡就一直没怎么睡熟过,早上醒来,我连续打了23个喷嚏。
她会担心我吗?
如果她还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她还会担心我吃的不可口,穿的不够暖吗?
曾经听说过因为心理状态不好,人更容易生病的说法,虽然是个小感冒,但几乎是我近几年唯一一次生病,我想可能是因为我心理状态不好,而带来这个不好的另一个极大的原因就是周女士死了。
周女士的脖子中间也被开了一个“洞”,但是跟其他连环案件类似的因素几乎全都不具备,她既没有扎马尾,也没有穿长裙,而且面容也没有被破坏。甚至按照黄警官的说法,她脖子中间的“洞”也和“其他洞”不一样,插到周女士脖子中间的东西表面没有其他几例那么光滑,黄警官说这可能是一起模仿犯罪,这么做的人一定是从某些渠道知道了之前的案件。
我当然很快就洗清了嫌疑,在我车里找到的耳钉其实只说明了一件事,就是跟尸检结果可以对应的上的被害时间。她在五天前跟我分开之后的夜晚,就遇害了,而我所住小区的监控提供了我的不在场证明……
我很懊恼自己居然“冤枉”周女士是故意不理我,而没有及时去找她,甚至她当时跑开时我就应该追上去。如果我早点发现她也失踪了,说不定可以第一时间找出凶手。而同时,我陷入了之前的猜想,是不是我真的精神分裂,在她拒绝跟我亲热之后,我的另一个人格跑出来杀人泄愤?我会这样想的原因是我发现我突然想不起那天和她分开之后的事,我回到了家,有些郁闷地喝起了闷酒,后来,就不记得后来了,或许,我从小区侧面的铁栏杆翻了出去所以监控没有拍到我?(小区侧面的铁栏杆比较矮并且缺少监控的事情被业主投诉过有安全隐患,但从未整改。)
或许,我老婆也是被我杀害的,那么我的另一个人格把她埋在了哪里?
如果我的另一个人格会突然让我失去意识操纵我的身体,那我会不会也会在“他”做坏事时突然恢复意识?可是我最想知道的是“他”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要伤害我在乎的人。
我再次联系了陈光亮,这次,他人就在H市,见面的地方是他的工作室。他的工作室前台坐着一名长的很漂亮的迎宾,见到我时礼貌地站起微笑,指引我留下个人信息后,引导我走到陈光亮的办公室。
陈光亮头发打了很重的发油,油光铮亮,穿白衬衫休闲裤,白衬衫的领口的扣子扣了起来却没有打领带领结之类的装饰,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时不时就会看向他的领口,因为这样的穿衣方法一直让我觉得很奇怪,我甚至努力回忆起第一次和他见面时,他的POLO衫好像也是扣上了最上面的扣子,或许就是这种和我不同的穿衣习惯——除了打领带的情况以外我一般不会扣最上面的扣子——才让我一直对这个人感到反感吧。
他跟我简单沟通介绍了下他的心理咨询的范围和能起到的效果,尽可能言简意赅的表达了他的收费标准,正如我老婆所说,不便宜。但就像我买其他东西或者服务一样,更贵的收费反而会给我一些积极的心理暗示,让我觉得也许对方真的很专业。
他让我放松下来之后通过语言给我营造了一个场景,让我想象自己走在一个很长的隧道里,能看到微弱的光,隧道的两边都可以看到光,他让我选择其中一边,并说出选择的原因,然后他让我放弃自己的选择,走另外一边,我突然觉得,我不敢走,甚至寸步难行。他不断鼓励我迈出第一步,然后第二步,但是每走一步,我的身体都更加沉重,我说我走不动了,他问我怎么了,我在自己的想象中,跪倒在隧道中……
一天后,我便收到了一封来自陈光亮工作室的邮件,他在邮件里详细解析了在给我做心理咨询时得出的结论,大体意思是说我压力很大,本来看似平稳的生活,但其实被各种账单压的喘不过气,而老婆的失踪增加了我的自我怀疑的情绪……邮件的最后他提到了我怀疑的精神分裂的事,他说:“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周先生有精神分裂的倾向,但我不是医生,如果真有这种怀疑可以去精神疾病专科医院就诊。”邮件里还附上了一家医院的电子名片……
有一次我去理发,洗完头之后,那个在我肩颈处捏了半天的女孩柔声细语地问我要什么级别的理发师帮我理发,级别从见习到总监级不等,总监级的费用是见习级的好几倍。我刚好那会不太满意自己的发型,想让人重新设计一下,就选了总监级。后来理发也完毕了,发型我也比较满意,心想:“不愧是总监级,就是不一样。”埋单的时候他们自己人低声相互研究了好半天也没结好账,我有些不耐烦催了一下,终于收银台的小妹跑来跟我确认我找到是什么级别的理发师,我本来想脱口而出说是总监级,但我突然余光撇到了门口的一块水牌上,刚刚给我理发的理发师,明明是个见习理发师,我“如实回复”说找的是见习的,最后按见习标准埋单之后我头也不回地走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去那家理发店。
这是我最后一次相信什么鬼心理咨询师,想到他也一定这样骗了我老婆很多次钱,我就更加的不爽。
我是在周女士的葬礼上再次见到了陈光亮,那个时候我非常诧异为何他会出现,他穿着黑色的衬衫坐在角落,我认出他时主动上前打招呼,谁知他居然没有理我直接走开,当时有周女士的闺蜜过来跟我说话岔开了那个尴尬的情景,然后再一转身时我不再能找到他的身影,就像这个人根本就没出现过一样。但是我非常确信我看到的就是他,只有他会把最上面的扣子也严严实实地扣起来。